聖陵決戰
第五章 聖者為王
欽定八大門派之一，絕對是一種榮耀。
皇上密詔捉拿欽犯，肯定功成利滿盈。
但是，如果皇帝老子要抓的人，竟然是江湖上人人稱頌為「聖者」的聖凡夫，那就是個大為難。
嵩山少林印法方丈很掙扎，武當掌門玄華道長何嘗不是？崆峒派的沈相機掌門年歲已高，直接把事情交代給門下首座「四臂修羅」龐不忘負責。
華山派那位冷肅的新掌門魏用和，隨朱棣攻入宮中追殺建文帝不成，還在為門派中三大長老依老賣老鬥智鬥力，要接下這個燙手山芋？至於峨眉派，近年來要不是仗着先人威名，武林中根本已經無足輕重。
至於老字世家，那可十分熱衷！
「這案子大，結了他朱棣一個緣，本家肯定在朝廷的交易佔得先機。」老年奶奶一雙老眼發光，沉聲道：「那個燕王朱棣數天前已入金陵，當會稱帝。這生意做得～！」
明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西元1402年7月13日），燕王朱棣起兵成功，由京城西北金川門守將，朱橞和李景隆開城門迎降。翰林院編修楊榮迎於馬首，一句話道盡重點：「殿下先謁陵乎？先即位乎？」
次日，諸王群臣多次上表勸進。朱棣不允。
不允？這當然是一場自古以來的朝廷戲。
立馬上位，那叫叛亂，是亂臣賊子竄奪皇位。
如果是天下多方上表勸進，捱一段時間後就叫做民心所向，己當呈天德運。
當然，這𥚃頭朱棣的心底還有一件事～建文惠帝朱允炆大火焚燒皇宮後，趁亂由地道遁走，不知所終！《明通鑑》卷十三：上知事不可為，縱火焚宮。帝自地道出，翰林院編修程濟，御史葉希賢等凡四十餘人從。」
這絕對會是眼中釘背上芒心頭刺。
為了紹正統安民心，朱棣先對外宣稱尋得惠帝屍體，並依學士王景建議，以皇帝大禮厚葬。
所以他朱棣一定要找到朱允炆！
而最後的消息是：遜帝入天王山，與聖凡夫見，受其助而不知所蹤。
「聖者」聖凡夫，一生做盡好事，平時常年隱居山林清淨無為不與人爭。天下有禍，則不辭憚勞拯民水火出生入死。直至三年前已是年近七十，因拒燕王朱棣借騎神獸「駁」，乃公告武林退隱江湖，不再過問人間事。
「三年前燕王朱棣想借神駁征戰，」老華奶奶嗯嗯兩聲道：「得神駁者得天下，想不到聖凡夫一口拒絕！」
所以樑子早就結下。
現在聖旨暗詔，說要擒拿聖凡夫逼問建文惠帝下落，於公於私是非得要了結了。
這事如果露口風，一個不小心就滿門抄斬。
這事如果不接下，那個朱棣說不定為了怕露風聲，也是抄斬滿門。
老字家四個成精的老奶奶當然會算。
剩下的問題是，除了少林武當峨眉華山崆峒，還有誰是「盟友」？
＊ ＊ ＊
歐陽塵絕已經計算好了這檔子事。
歐陽本家立足蘇杭，自大宋三百多年來實力深底子厚。就算經歷蒙古大元王朝近百年統治，也是活了下來。
眼前，是同被欽定八大門派之一的北平「大風逍遙門」門主上官一覺。胖胖又結實的個頭，對不上“逍遙”的清風道骨，倒是有合“大風”這兩個字的厚度。
他們兩家同列在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世代交情也有百來年。彼此南北互通，生意上硬是能盤據沿海一岸，掌控海路通道，就是讓南方的老字家難以揷手。
「一覺兄～，這檔子事我們非接不可。」歐陽塵絕額上眉間那顆雙龍搶珠的紫痣映着燭光閃動：「老字家那四個老婆子肯定張燈結綵的迎“聖旨”。」
上官一覺呵嘿一笑：「咱大風逍遙門就在北平，是即將登帝的朱棣殿下座畔。這三年你我暗中出了超過八百萬兩銀子在戰場上，此回必大豐收無疑。」
的確，來皇朱棣下了兩道暗諭，一則是「 捉拿聖凡夫」，另一旨則是「卿功聳雲」。憑這四字，絕對可以耀照本家。
想來，上官世家也不會少了這一道。
「現下各家講好派出十人捉拿聖凡夫，」上官門主突然壓低了嗓子：「塵絕兄怎麼看？」
「這事就讓少林武當做頭～，」歐陽塵絕精算過：「有事他們擔，有功他們不會搶。」
終究修行修道之人，怎好爭名利？
哈哈哈哈！」上官一覺大為讚同：「只要不是那四個老婆子主事，咱們都放心。」
少林方丈印法大師苦惱的正是這件事。
武當掌門玄華道長已然飛鴿傳書而至：敦請少林執掌大局。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印法方丈朝當時還在世的戒律院監院印真大師嘆氣道：「玄華掌門這一飛函，老衲不能不出面了。」
要鎮得住各路人馬，唯有少林方丈。
既然方丈親自領軍，那不得不精銳盡出。
「看這因緣，也只好由印性小師弟和本寺八大金剛陪同方丈師兄一道下山了。」印真大師當然不樂意少林寺淌這一趟渾水，終究自己十來年涉足大江南北百來座寺院弘揚佛法，曾和聖凡夫有數面之緣，更知其為人一生典範足堪表率。
「不！」印法方丈沉聲道：「印性小師弟為本寺未來掌門，宜留山上韜光養晦，此事莫令他參與，以留我少林未來。」
他頓了頓緩聲接著：「印真師弟既和聖施主有數面之緣，不如隨師兄下山，說不定我佛保佑，由汝勸說可成，少動了腥風干戈。」
印真監院嘆了一口氣，雙手合十一揖：「阿彌陀佛～，善哉善哉！𧫴遵方丈師兄開示。」
紅塵是非，多少身不由己！
空門一路，也還人間世道。
＊ ＊ ＊
《明通鑑》卷十三：六月，癸丑朔，燕師將渡江，盛庸扼之於浦子口，敗之。燕王欲且議和北還，適高煦引兵至。
煦率眾殊死戰，庸兵失利，退屯高資港。
六月初三，朱棣燕軍自瓜洲渡江再度擊敗朝廷盛庸大將軍。聖凡夫心中大嘆一口：大明惠帝四年氣數已盡，換帝矣！
自己年歲已是七十二，生死無懼。就算燕王睚眥必報不借他神駁之事，那也順個自然。
聖凡夫沒料到建文帝竟然入天王山尋他出遁之法。這件事，他不能不幫，幫了就真的不得不對上當今要稱帝的朱棣了！
但是七十二之軀，能扛動挪移的了多少五行生剋造具？
一個十二歲的山野童子映入眼簾，是個從小就無父無母，在天王山自個兒存活的生命。偶而到了自已這裡，聖凡夫也會弄些熱食給他。
這童子也奇特，吃完就走毫不眷戀。似乎靠自己生存下去，才是他認定可以生存的方法。
聖凡夫叫住了他，道：「小兄弟，你願不願意幫老夫？」
那童子二話不說，走到了聖凡夫面前。
聖凡夫頷首道：「小兄弟如何稱呼？」
童子沉默，像是在思考。從小無父無母，偶而下山乞食為生，一直也沒能知道自己名字。聖凡夫明白，出聲道：「小兄弟若是無名，以此山為緣如何？」
童子抬頭，望來片刻，出了第一個字：「好！」
「天王山，以王為姓！」聖凡夫心中掐了一卦，道：「方才你答了個『好』字為“六”筆劃，不如再加上佛家一個“度”字，取名王六度。」
佛門六度：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
為佛教各經典最多提及之波羅蜜法門。唐般若三藏《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三國吳國康僧會譯《六度集經》。於大正藏特別收錄。
「佈施是道場不望報故。持戒是道場得願具故。忍辱是道場於諸眾生心無礙故。精進是道場不懈退故。禪定是道場心調柔故。智慧是道場現見諸法故。」———《維摩詰所說經》
童子似乎在心中默念數回，突然伏身而拜。
聖凡夫大為安慰，忍不住仰天嘆道：「老夫一生未曾收徒，也不知有緣無緣？！」
正自言自語，忽然那神獸駁自林中奔出，瞬間到了聖凡夫身側，口中咚咚噴氣。須臾像是打量眼前童子，踱步過去聞了兩下，竟是便站着不動。
好！聖凡夫大為快慰，這神獸竟也接受此山野童子，忍不住放懷大笑：「老天有眼，不枉我聖某人一生行善！」
旋即招呼童子一同坐騎神駁，道：「為師帶你去一處天機神運之地佈陣，看那朱棣能奈我們師徒如何？」
童子王六度不知道誰是朱棣，也不清楚什麼叫天機神運，他只是就單純的以心回答，第二次出聲：「是！」
＊ ＊ ＊
大明皇帝朱棣在高臺上睜大眼珠子直盯着聖陵上那一老一少。不，是瞪着武林中譽之為「聖者老人」的聖凡夫。臉上的肌肉竟不由自主的抽動了好幾下。
陵地戰局中，唐大公子早就自己摸下了場；皇甫追日和柳破天也無聲無息的離開。
兵王一向的策略是：可以等，然後一擊必狙。
兵王羽墨眼瞳子精光閃動，快身到了柳破天身旁，低沈著聲音問：「天師可安好？」
方才應秋水那一暗殺，當真是驚險萬分。如果不是聖凡夫“討厭礙事者”的一擊，眼下局面將是不可收拾。
柳破天冷桀桀一笑，回道：「本座無妨。」頓了一口氣，又尖著聲自己接道：「這個聖凡夫不是沒有缺點～！」
對面，咱們俞歡少爺邊看著藏雪兒大美人和足利貝姬扶桑大美女幫唐大狀元清理創口，邊“開心”的問：「剛剛你近，可瞧清楚那老頭的一手了？」
唐大公子沒好氣的翻白眼：「你樂什麼？」邊說還邊瞄中土扶桑兩位佳人在自己身上，各自用“家傳”秘方塗療。
喔～，所謂“各自家傳秘方”的意思，就是指塗在哥哥我身上的玩意兒不一樣不相同。換句話說，展時就算這滿身的傷好了，可能疤的模樣不同顏色深淺不同，那很難看吔！
「你竟然還可以活着下莊，哥我當然開心啦～，」俞歡的聲音和表情有誠懇，馬上又低聲問：「你有瞧見那些老頭子們嗎？每根老骨頭都繃得緊！」
唐狀元比較掛心的是，那位狀元兄弟。
「一個可以通靈神獸的青年，他是不是也可以像龔天下一様心通萬獸？！」唐凝風有那麼一點緊張，因為這個叫王六度的傢伙，表情跟態度～不太像來交朋友。
＊ ＊ ＊
欽定八大門派天王山圍捉聖凡夫的事情，江湖上所知甚少。終究滿門抄斬的事，嘴巴一定要緊。
銀步川知道了，也不敢露口風，自己默默的摸上山。藏別悟、鼎九然都是，他們竟然在差不多的時間，一起躲到差不多的地方，觀察八大門派八十名高手的行動。
怎麼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即將登基的朱棣。只有他故意放給自己這幾人消息，「也料定了我們會來！」銀步川嘆了一口氣：「這城府深謀略沉，我們是脫不了身了。」
知道了皇上的絕密，只有兩條路～以死效忠或死路一條。
眼前，那八大門派聚集在一處紫氣盤騰的林外，像是商討如何對治。
「大和尚你說了算！」老字世家竟然由老年奶奶親自領軍。
雖然大家搞不清楚是四位奶奶們的哪一位，反正就是老字家説話可以決定的人。
這回老家來的人很有誠意，除了老奶奶，新登當家大掌櫃的老贏也來了，還帶了他老字本家最神秘最重要「老煉堂」的七名守丹師：萬物皆可入藥用。
進了「老煉堂」，不管原先叫什麼名字，一律依缺頂上這個名號。所以，叫老萬不一定資格最老，當然叫老用也不是最後才入堂。
歐陽麈絕心底頭特別打量的，是個很不搭的年輕小伙子。一個扶著老奶奶走動落座起身的小胖子，老實！
這個叫老實的小子老實嗎？
眼前，少林印法方丈沉吸一口氣，朝林內以「佛門梵唱」功法合十道：「阿彌陀佛～，聖大檀越有請，老衲印法。可否出來與貧僧一會？亦或吾等入內相見？」
片刻，紫氣翻騰的森林內傳來聖凡夫淡淡的嘆一口氣：「大師，此刻所行，是汝心所願？」
這話沒有苛責，只是有些身陷世間紅塵的憂傷。
印法方丈沒有接話，身旁的印真大師回聲道：「聖施主，貧僧印真，可否與本寺方丈入內一談？」
「是印真大師？」聖凡夫聲音有點訝異：「真是故人久別。」沈靜須臾，便見一童子從紫霞雲霧中走出，拱了拱手。
這剎那，身在武當派中的皇甫追日心念轉了好幾回。
武當這趟由掌門玄華大道長領軍，除了座下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無極八卦歸元陣」那八名頂尖高手，另外下函召來了俗家第一高手的皇甫追日助陣。
皇甫追日想的是，如果出手狙殺了眼前這名童子，欽定八大門派和聖凡夫間就是死仇無解。簡單推論，會變成遮不了的武林大事。也會變成天下人共皆知建文惠帝沒死！
所以中土必亂，大元有機可趁。
他沒出手，因為崆峒派領軍代表的那個胖子龐不忘，竟然拉了他們那一批十個人轉身朝大家道：「就由大和尚們去談吧！ 咱們先在這裡埋鍋造飯等著。」
嘿，這些崆峒派的動作可不慢，一下子火就昇了起來，鍋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甚至，行囊中還可以抓出幾條肥魚來！
不會吧～這些人是來踏青踩風的？
＊ ＊ ＊
從那對師徒出現開始，老實的心頭就狂跳不已。他能體會皇甫追日為什麼拿劍的手會抖，不一定是恐懼，而是混合了近乎是一生等待的機會。
八年前那一戰，我們這位老四掌櫃像是記得清楚又像模糊。因為，當時在紫氣林陣中的戰局實在混亂，說明了就是不知道發生什麼情況，根本是場大亂鬥。
欽定八大門派唯一沒死沒傷好好收拾了鍋子走人的，就只有崆峒派。
老實看向龐不忘，這黑胖子有那麼簡單嗎？
不久前柳生天心在吞星山莊劈殺天下群雄，他不也承認了自己是李墨凝？當然沒有人相信，因為見過這位天下第一殺手出手的每個人，都講同一個形容：神秘蒙面苗條女子。
説形容上有什麼差別，不過是有時這個女人身上散發着清雅蓮花香，有時是淡淡優雅蘭花香而已。
但是龐不忘竟然能夠從扶桑柳生大宗範的刀下逃出，這點絶不簡單。
「我來！」是龐胖子呵呵一笑，很義氣的蹲到唐大公子身前。
唐凝風的兩腿俱傷，而且傷到很接近胯下。
這個位子，姑娘人家有些害羞有些不方便，就算扶桑足利大美人不忌諱，咱們唐大公子可也是不依。
「你別來～，」唐狀元瞪了龐不忘那黑臉一眼，哼哈：「誰知道你會給哥哥我塗什麼東西？」
他唐凝風身上，已經有了“藏家溫熱扶桑冷涼”兩種截然不同的藥療感受，等一下龐胖子再湊一味辣，那根本可以把哥哥我下鍋了。
當然，他現在最掛心的是龔天下。
龔天下，已經跨步上了聖陵。維摩大犬當然背毛賁張，亦步亦趨跟着上去，和上古駁獸狠狠呲牙瞪視！
兵王追日的手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他盯着那頭上古奇獸，背部那三道曾經透骨的傷疤隱隱作痛。
因為，當年紫靄霧林陣中「聖者為王」一戰，就是被這怪物扒了一下背部，八年了還偶而發痛，簡直是從後背傷到了心！
身旁，柳破天抬起了枯萎的右臂，以僅有能活動的雙指輕輕拍點了一下皇甫追日的手背。
是種無言的安慰。
柳破天聽過追日的描述～八年前一戰，幾乎沒有人見面聖凡夫，頂多只有那名童子閃電般出沒。至於奇獸神駁，每次出現八大門派一眾數十人非死即傷。
「一開戰，我們就被困在林中十二天。」兵王破天記得很清楚皇甫追日的敍述，甚至想過自己如果身經彼戰，那陣勢根本不值一唒。
但是就在剛剛，自己「飛仙不動大局」被聖凡夫視若無物的穿破，這就不得不有些尊敬的好好䆺察對方。
尊敬對手，絕對是打敗對方最重要的方法之一。
＊ ＊ ＊
紫氤霧林一陣騷動，只見印法方丈由印真大師扶持著從裡面艱難的穿出。身上，有三個像是被杖頭打到的傷痕，力道穿破袈裟毫不客氣。
崆峒龐不忘「啊啊」了兩聲，七八鍋三鮮燉鷄湯加兩爐百花羅漢笑才剛剛熬出香味，怎麼就情況緊張了起來。
「方丈～，」少林寺八大金剛紛紛快步向前接手扶住印法大師。看那傷勢，真是打出來的！
老字家那位老年奶奶皺起了眉頭，真真假假她可分得清楚，對方招呼在這個老和尚身上袈裟所留下的“痕跡”，那可是全力拼搏。
當下，少林八大金剛個個橫眉怒目，便是要往樹林裡頭衝入討回公道。印真監院揮了揮手，出聲：「止！」
他喘了幾口氣順了順，這才朝眼前八大門派眾人道：「阿彌陀佛～，本寺方丈與聖老居士一戰定奪，惜不幸落敗……。」印真大師似乎只是在旁觀戰，氣機也頗受重撃！
他雙目微閉，輕嘆：「少林已無力無理再留下來。請各位檀越自行決定行止。」
說完，少林寺走人。
一時間，雖是七月初暑正午，所有人背脊都有一陣涼意。
少林就這樣拔腿走人了？不是吧？！看那印法方丈也不會活不了，所以就是個“技不如人”而已，便全身而退。不僅對即將登基的皇帝老子有交代，更是萬一此事漏了出去，對未來武林公評也算十分令人尊敬。
因為少林沒有不顧江湖義理的，硬要以全寺之力追殺「聖者老人」聖凡夫。於情於理，做的漂亮！
他少林漂亮，剩下七個門派可尶尬了。
這下，武當玄華大掌門可為難了。要說不頂上少林這位位置，叫武當聽誰的？以後江湖上可是笑柄。
真要頂上，那就不能讓其他六派有太多“思考”的時間。
人多想多問題多！
玄華道長當下沉聲一喝：「我們就全部闖陣，看他聖凡夫能如何應付！」
人多勢眾膽子肥，眼前這也是個招。
便是，大家你我互看幾眼，瞧那武當一干道士已然拔劍飄竄而入，便紛紛提氣跟步。
老年奶奶當時的判斷是：別說各家高手如雲，就憑本家的大掌櫃老贏，加上「老煉堂」萬物皆可入藥用，七大守丹師的功法成就，天下沒有進不去出不了的地方。
歐陽塵絕的判斷很簡單：老字家動，歐陽家一定動。
至於「大風逍遙門」的上官一覺，無論如何也要帶着“大風過雙堂，逍遙跨虹門”的自家高手去闖一闖。怎麼說都是與燕王朱棣同在北平，生死與共的鐵桿兄弟。
峨眉派掌門智得師太的決定就簡單了：跟着大家走，安全又保險。說不定佔了什麼功勞，本派在武林中也能有聲名奮起。
華山呢？華山派和武當派都有道家本源，華山掌門魏用和初掌大局，無論如何也要立個威好去壓抑本派三大長老的氣焰。
剩下崆峒派，龐不忘忙著大聲吆喝指揮一干師弟們：「快！快！快！咱們趕緊把吃飯的傢伙收拾好料理乾淨，這才不會落隊！」他還在端鍋子，其餘六大門派早就紛紛竄身入林。
這就是武林近年來最神秘的「聖者為王」一役中，欽定八大門派唯一全身而退，在這位後來練成「修羅四臂拳」的龐胖子，指揮下“無死無傷”的崆峒派。
＊ ＊ ＊
「死人什麼事都做不了。」龐不忘的名言是：「好事要做，人要能活。」他可瞅着唐大公子，忍不住搖頭：「你幹啥硬要賭上自己去救那幾百個掌火的？」
成吉思汗陵上，剩些火把餘燼勉強貼着地面露出一些光芒。
「聖者老人」聖凡夫冷冷一笑，朝向朱棣所在的金鑾高臺，沉聲：「殿下，你是當今大明皇帝，草民聖某人也尊敬這點。不過……，」聖凡夫語氣凜然有股傲氣：「區區四十萬兵馬，你可別以為擋得了老夫！」
有狂！不，是絕對的自信！
永樂帝朱棣臉色沉到徹底，差點忍不住要號令全軍衝殺。
但是他能忍，所以才能得天下。
只見聖陵上聖凡夫也不理徒兒王六度和龔天下，雙方雖然沒出半點聲，卻緊迫在針鋒相對劍拔弩張。他伸手自王六度後背包袱中，取出一大包由紫色麻布綑包的東西，便往空中一擲。同時喝道：「我看你大明四十萬人馬，蒙古二十五萬騎兵，誰能活著！」
那綑紫麻包到了空中，刷的一聲，那隻上古神駁放下死瞪的維摩大犬，瞬間衝到了高空，以頂角破布包，用雙翼散紫煙。剎那，被穿破的紫麻布包，在神駁的狂搧之下，一團又一團紫色濃煙不斷由空中擴散，直似烏雲罩頂，月為之遮。此景望去，詭異驚心！
神駁不過搧了三十來下，那片紫雲竟然彌天廣達十多里，早已將兩邊兵馬全罩其下。
聖凡夫傲然出聲：「莫怪老夫沒警告，此紫氣雲瘴中者奇癢三日而亡，試試！」
剎那，頂上那隻上古駁獸轉了搧翼風向，滿天紫雲滾捲翻下！
這時誰站的高，誰先頂到。不是說了嘛～「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
朱棣的高臺最高！
剎那，尹蝶兒原本“嬌媚”的半臥姿，立刻彈身而起，同時拉了一件錦袍往朱棣頭上舞蓋。很明顯，是想要保護皇上避免紫癘瘴氣侵襲。
此時的朱棣，不愧是「永樂盛世」的朱棣！
只見他左手一揮把錦袍打掉，右手一抓身側令旗高舉。
原本臺下有些騷動的大明兵馬立即全部安定了下來。
永樂帝朱棣一振手中黃旗，朗喝：「東平武烈王朱能，率五萬兵馬由右側撤退。」
手中黃旗扔出，再舉黑旗：「定國公徐增壽率四萬兵馬由左路撤退。』
黑旗一扔令出，再舉紅白旗，下令：「廣平侯袁容（駙馬．於朱棣為燕王時娶朱棣長女永安郡主朱玉英）率三萬兵馬走東南撤退！」
再舉綠旗喝令：「太子監國顧成，率六萬兵馬自來路撤退。」
連下八道令旗，這才高舉金龍旗，大聲喝令：「皇御軍八萬，隨朕押後！」
臺下，八萬御林軍同聲吭回：「願隨吾皇，萬死不辭！」
此際，天空翻滾而下的紫煙已近朱棣頭頂，那尹蝶兒雙掌以罡氣頂住。這位大明皇帝調兵完畢，猶且一睜眼瞪陵上聖凡夫，重哼一聲，這才從高臺自行一躍而下。
臺下，「巡天御捕」龍征早已牽了金轡大馬待命，永樂帝朱棣一個抬身上了御馬，昂首策步。立即，八萬兵馬齊行。
此際，尹蝶兒方從金鑾高臺飄下，一身薄紗捲軀微披薄錦織袍，雙腳原在臺上軟臥伴君便是赤足。寅時正半，此際最凍。
朱棣一拍自己跨馬的左腿，道：「尹貴人，上來。」
尹蝶兒嬌笑一聲，飄身側坐永樂帝左腿半依偎。便是，龍臂舒展挽住自己那小蠻腰，貼心讓自己坐穩。耳裡，聽得這位大明皇帝昂聲喝令：「我軍速行，不得有誤！」
剎時，八萬軍同喝：「願隨吾皇，萬死不辭！」
嘹聲之𣈱，貫響大漠貫穿紫氣貫入聖凡夫耳中。
聖凡夫不動，在紫氳雲霧中靜默的聽着大明四十萬兵馬離去！大明四十萬，撤。蒙古二十五萬騎兵，亦撤。天下群聚數千英雄，倒是留下了不少。
純看戲的，走了。功力不足的，閃了。剩下的，基本上內力火候是可以排得了瘴癘煞氣。
這些江湖老行家，瞧了幾眼也可以揣度出，這紫霧瘴氣叫人發癢是真，三日死人就有心唬弄了。
他們留下來，當然是在等紫氳消散。
然後，看那聖陵上出乎預料外的加了場戲。
一場令武林更加“意外驚喜”的好戲～龔天下六度天下．維摩神犬搏神駁。
「這才稱得上是貨真價實的『聖陵決戰』呀～，是吧？！」
也不知道哪個漢子在紫霧中出聲：「今年典誥雙狀元都上場出手，絕對算得上一生難逢！」
所以，大家都在耐心的等，等那紫煙散盡。
皇甫追日輕哼聲中輕嘆了一口氣。就像對面銀鼎藏三大先生、老字世家四掌櫃老實、「聰明的無死無傷」龐不忘，他們都死也不會忘記的一件事：這一濃蓋天地的紫煙，最少可以十二天不退！
＊ ＊ ＊
武當一派當仁不讓的率先衝入聖凡夫佈下的紫霧奇陣，在一片雲氳盤飛中，躍跳了十來步。這些道士功底極佳，個個在後來的武林典誥中都可以排得進百名內。
驀底，眼前一片稍有空廣的草地出現；此處，煙氣似乎也淡了點。眼力所及，稍為可以清楚看到六七丈許，不少參天大樹。樹上，各掛了一口大鐘，連連綿綿的往林中深處而去，四下散開，陣勢明擺！
「這是阻陣。」武當“無極八卦歸元陣”中的首座玄意道長雙目一凝，道：「從這裡開始，闖入就是殺伐。」
玄意老道四十來歲和玄華道長同輩，對眼前這位武當掌門既不是十分尊敬，但也不會不客氣。說白了，就是還在審量這位師兄弟值不值得自己搏命奮鬥。
他指出眼前陣勢，反倒是比較像提醒八卦歸元陣的“兄弟們”，再往前去便無回頭。
身後，老字世家已經由那位老贏大掌櫃率領七名「老煉堂」守丹師飄雪般的輕滑而入。隔個呼吸，年輕人老實才扶着老家老奶奶也踏入這片空地。
「老字家的實力果然深厚，眼前個個頂尖，就算只有二十歲左右的那個小胖，也是底藴有足。」武當玄華眼看高掛大鐘，心頭暗裡紛紛計量來人斤兩。
終究進陣後是生死凶險未知如何。先打算好哪些人可以“用”在什麼地方，也是當頭的一門功夫。
陸續，歐陽世家大莊主歐陽塵絕，率著九名莊內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武林九宮主」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居其中，幻移而入。
這個移形換位的竄行，有點展露實力的味道。
武當玄華有注意，老家奶奶有在意。
緊接着，是四大世家那位燕京北平「大風逍遙門」的上官一覺大門主像風一樣，帶了「大風過雙堂」的上官遊天．上官尋龍落步而到，緊接著是他們家「逍遙跨虹門」的七名奔天殺手。
今趟來的，果然都是個強手。
武當玄華心中更加篤定了幾分。至於峨眉華山，甚至沒出現的崆峒，他就沒那麼在意了。
「這些掛了一大批懸鐘是如何？」上官大門主哼哼兩聲，使了個眼色給堂弟上官尋龍，先搶個頭功。
當下，這位上官堂主口𥚃應著：「門主，待在下測它個什麼名堂。」同時，便已是從袖口彈出一顆鐵丸子，一線打向那懸樹大鐘！哆～～。
鐵丸子出手的漂亮，去勢既急又直。
但是，打在懸樹大鐘上的聲音……有點像是沒吃飯。軟！
上官尋龍表情一楞臉色一沉，再打一顆。更快更重！
哆～～，還是像打在木頭上的聲音。低低悶悶的隨便出個聲應付，連個鐘的撞擊迴響都沒有，這根本就是已經在“嘲笑”來者的那個味道。
這下大風過兩堂之一的上官尋龍堂主臉色大變，卯起來甩出第三顆“大風破山丸”，用上了真工夫了！
咚～好大一聲，剎那共鳴共振共起千百大鐘同響，驚天動地搖嶽撼林風起雲湧排山倒海，像千軍萬馬奔至，如彌天飛箭穿耳。眾人心頭狂跳，紛紛以內力閉塞左右耳脈，鎖住完骨．聽會．頭竅陰．曲鬢．浮白五穴。
想要回返原路避閃，轉身，來處已是景異，只見山崖懸壁。
真的是陣勢一起，便無回頭。
「闖！」
不需要有人下令，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這個字這個念頭。
＊ ＊ ＊
歐陽夢香雖然隔著濃濃紫霧，依舊明顯感受到老實那股心頭波動肌肉跳動。她伸手，溫柔的輕輕的握住這位四掌櫃胖胖的圓掌，靜靜默默。
她聽爹說過「聖者奇陣」：迫而不殺，斷而不絕，自不量力，自尋死路。
「十二天十二夜，各路英雄尋出無門。」歐陽塵絕說的時候，語氣交纒心情複雜，口氣則有一絲尊敬：「他甚至派了童子送食給我們吃！」
所以，她知道老實再見到「泥門」王六度的感受，一定很強烈很糾結。
是王六度而不是聖凡夫。
因為闖陣的六十名高手，足足被困十二天，直到聖者老人除陣開界才得以脫困。問題是，他們連個照面都沒有。
皇甫追日無論怎麼回想，八年前一戰委實詭譎驚異。眼下他和另外兵王三子～羽墨．吞星．絕殺，以罡氣推開紫煙，保護柳破天圍衛其中。
「驚天鐘響後各派人馬只剩下闖陣一途。」兵王追日對著兵王天師和其餘三人再度描述：「紫氣煙雲時濃時散，沒片刻眾人已然分散各處，被陣局所隔。」
就算耳聞附近有聲，卻是彼此見不上面。
他正邊回憶邊道說間，濃霧中有人接近！
「是穆樂罕達？」兵王羽墨難得微哂，聲音既威嚴又開心：「平安歸來就是吉祥。」
紫色煙嵐剎時被推分兩邊排開，兵王離魂從中飄步現身，朝柳破天和各位兄弟一揖，道：「讓各位兄長擔心了。是蘇家後人，蘇寶藏．蘇勝藏兄妹，所以有了點耽擱。」
柳破天兩眼翻上，嘿嘿尖聲道：「如何？」
「未用五分力，」兵王離魂神色一閃，道：「接下我一把“舞天魅”。」
未用五分力，那是測試的成份多。也是兵王一脈標準手段。
至於匕首「舞天魅」，算得上是兵王天師創造的得意兵器作品之一。特別加上兵王離魂使用「十四節神氣掌指神功」發射，更是神妙驚人。
原本，這件兵器設計，就是為了一決李墨凝的“彈刃”！
蘇勝藏接得下來，也就是內力火候夠，夠到可以催動的了天蠶絲這件神兵利器。
「很好！」是離魂自己笑了：「有意思多了。」
這哪有啥撈子鬼意思？！咱們這位崆峒龐不忘，一面愁眉滿張苦臉。以前自己聰明沒被困在紫氳奇陣中，八年來還日日感謝老天保佑，夜夜焚香上禱。怎麼今晚只是來看戲，看著看著看到戲𥚃去了？！
耳裡，傳來一陣輕笑，是李墨凝那個“八年來”一直沒見過面的女人，用密音暗傳的功法說話：「嘻嘻！胖子～，懷不懷念此情此景？！」
咱們這位崆峒派下一代掌門龐胖子，聽了姑娘人家調侃，也只能扭著一張黑臉，控制不了的全身鷄皮疙瘩冒出一大片。
能怎麼著？自己又不會千里傳音。八年來每回遇上了這位“天下第一殺手”都只能「啞巴吃黃蓮」。
再說，要傳也要有個對象，然後將內力“以氣束音”傳送過去。這眼前一大坨濃霧擋著，也不知道要傳給誰？
八年前，這位殺手李墨凝姑娘的聲音，可是細嫩多了，肯定不到雙十年華。
＊ ＊ ＊
「胖子！趕快把鍋碗瓢盆拿出來煮飯！」
龐不忘耳裡突然竄出這一句，嚇得他差點失態叫出聲。不會是見鬼了吧？還是幻聽？聽說練武“走火入魔”會這樣吔！
但是…… 自己又練得不怎的，連火影都沒看到。哪來入魔？
他本來想開口問：「這節骨眼煮飯不會太超過？」
眼前，一名童子從聖凡夫佈局的奇陣濃霧中出現，正要引領少林方丈印法大師和印真大師入林。
那道約莫十八年歲的姑娘聲音，又在耳際響起：「胖子～，吃飯會死人嗎？」
說的也是，從來只有不吃飯才會死人的事實。崆峒領頭龐不忘突然像頓悟般，興高采烈的拉了同門師弟們，衝到與會各大門派面前，扯開嗓子道：「就由大和尚們去談吧！ 咱們先在這裡埋鍋造飯等著。」
他可沒注意到武當派中，那位俗家第一劍手的皇甫追日，冷冽洌的盯著自己上下掃了好幾回。
皇甫追日當然沒看出什麼。因為，咱這位胖子龐不忘真的不知道有什麼。
少林寺大和尚進去紫霧奇陣林了，耳朵那道聲音還有話要說，而且挺貼心的：「沒東西煮是嗎？在你們包袱內本姑娘放了一些肉，拿來用。」
啥？龐不忘差點又要失態了。難怪爺今天扛著特別重，總覺得怪怪的。對方似乎了透了這心思，嘻嘻笑著接道：「哪～，左邊大石頭後面有幾條魚跟薑條，拿來燉湯可鮮著呢！」
當時的龐不忘，做夢也不會想到，這麼古靈精怪調皮又有趣的姑娘，竟然日後會是「天下武林第一殺手」李墨凝！
當然，這八年來他龐高手也不少次“用盡方法使盡全力”要探一下這女子是哪號人物？結果，除了只知道她身上，偶而有迷人淡雅的蘭花香，啥都摸不到邊。直到了兩年前，人家才笑著告訴他一個名字：李墨凝。
「唉呀～唉唷～，請問姑娘芳名？」龐不忘一邊豎柴點火，一邊像唱他們崆峒所在六盤山的甘肅情歌：「唉唷唷～，告訴哥哥好不好？」
有這首歌嗎？龐胖子的一堆師弟們，滿臉疑惑一腦子想不來。
湯才滾開，鮮味正飄，和尚就出來了。瞧樣子挺不妙的！
果然沒多久，眾家豪傑就在武當玄華掌門的引領下，紛紛竄躍入林。好身法，個個都可以把咱們崆峒這一票夥子撂倒。
這回怎麼辦可好？龐胖子又是愁上心頭浮上眉頭，幸好救命恩人的聲音又來了：「胖子～不會收鍋子拖一下？人唰一聲就都走完啦！」
吔？龐不忘又頓悟了：都沒半個人了，誰來管你有進沒進？
他可真的開心了，一邊哼著山歌一邊吃着鮮魚頭。美味！
大伙兒正圍著三鍋好食好料才剛享受，斗然林內傳來千軍萬馬般的巨鐘同鳴！這不僅僅是“震耳欲聾”，而是氣炁煞動，可以把人震飛、可以把人震昏，甚至可以把人內力震潰！
龐不忘被聲波震昏前只想到一件事：「天可憐見，我崆峒派全數逃過一劫。」
那音波之強，銀鼎藏三位大先生也為之雙眉一皺！
以他們的修為，就算是在聖凡夫的奇陣林內也沒問題。不過，「聖者老人」前頭才打傷了少林方丈印法大師，眼下又以陣殺迫阻各大門派。這事，已經不可能善了。
「看來聖凡夫以守為攻，識時務能退出最好。」藏別悟輕嘆了一口氣：「就怕眼前入陣的六大門派已經是騎虎難下。」
鼎九然濃眉一挑，那剛烈的性子起來：「老夫倒也想會一會那個聖凡夫是如何人物！」
「鼎兄莫急～，」銀步川立即輕喟阻止，他明白這位剛正不阿的老朋友脾氣：「我們暫且就先在此靜觀其變。」
他心中想的是，要不要去幫崆峒派一把？
瞧那十名崆峒弟子，很快就捱不了這波震動，那奇陣林裡有多少人捱得了？
「聖凡夫老者應該還是有手下留情，」銀大先生朝另外兩位老友道：「意在阻入，迫而不殺！」
這點鼎九然很公正：「就是這樣，老夫才聽銀兄一句留下。」
眼前，陣林中紫氳霞嵐忽兒濃不見近尺，偶又可見五六丈外。或緩變或迅異，這中間交替濃淡，久了讓雙目直盯著的人都有種暈眩感。
這種迷識惑神陣法，自古代即常為兵陣之用。漢張良三國諸葛皆善此道。如果再加上天竺波羅門教的「梵天舞樂」，能擋得了的好手就更少了。
皇甫追日冷沉一哼，奇人柳破天早有傳授過防禦之道。
「神識惑動，在眼見不實，虛相所騙．幻相所趁。」柳破天尖鋭的嗓音特別令人記憶深刻：「若見諸相非相，皆是兒戲。」
「天師～，如何可以諸相非相？」皇甫追日追問。
「心中一念實相，」柳破天桀桀怪笑：「是人是物是事是情，無不可為實！佛家心法叫“即見如來”，武學心法應稱之為“一真入大虛”。」
兵王追日在飛騰的紫氣盤霧中，一心念想着的是自己的母親。娘親是如何的在塞外大漠中，受到蒙古王爺羅新格爾的眷顧。這份安心這份感恩，真實不虛！
所以，他一馬當先率領武當一派先穿過大鳴鐘陣，再越過滿林垂天而降的掛刃粗藤，復又躍過十二道噴火坑子口。
突然，眼前格局一變，頭頂上繁星被穹，而腳下雲海蔽地。恍然踏在雲上，隨足下紫雲飄動，很容易誤以為御風而行。
這陣局學問就大了。
看不到足下地勢，每一步起落都像瞎子摸著石頭過河。皇甫追日雙眉微皺間，已聽得四下林木間，不時傳來驚怒喝叫或驚恐慘叫之聲。
而那足下紫雲霧嵐，像也加快了速度移動，甚至有風拂面，吹得鬢鬚飛舞。
武當眾人彼此互望一眼，掌門玄華道長當機立斷，沉聲喝令：「盤身歸太極，無有入無極，可名非常名，道心無間心。」
這一定座功法十足有用，只是誰也沒想到，竟然需要一坐就是十二天。
十二天，如果沒有辟穀的準備，那肯定餓到沒力抵抗。
＊ ＊ ＊
紫氣盤旋在天地流轉，每過一段時間，偶而會變淡薄些。
這時，陵下群豪紛紛凝目望去，趁機想多瞧些真切。
「還是一個樣～，」人眾中有人嘆氣：「都個把時辰過了，這兩人雙獸還是動也不動。難道在比誰是雕像？」
「咱們這兒遠，瞧不見名堂。」有人搭話：「要不靠近點？」
這提議挺合理的，趁著霧氣淡了些，膽子大底氣足的紛紛向前靠了又靠。近了，果然又感受清楚了些。
那頭維摩大犬和上古神駁，看似拱背呲牙瞪視沉吼對方而未動；但是雙雙身上衝奔出來的天生靈獸之力，尋常好手也會心驚。
「果然在暗中較勁！」有這種感受，那可好多了。最少戲演的是真的。眾人還在觀察這兩頭異獸細節，忽的，王六度動了。哇！終於～。
「泥門」王六度舉起了拳頭，“移動式”的指向龔天下。用“指”來形容，而不是“揮．打．攻．撃”，是因為實在很慢很慢。
「這是啥門道來的？」俞歡也不管唐大狀元生死關前轉回頭，碰了碰人家臂胳膊道：「你家師兄弟會怎麼應對？」
須臾，霧又要轉濃了，那唐凝風抬了眼皮，瞅了瞅陵上一眼，平淡無奇的回了：「就照回嚒！」
果然，龔天下也伸直了手臂，握了拳慢慢慢慢迎向王六度停在半空中的拳頭。交碰，不動！
沒有氣機奔竄，沒有瞬間搏殺，只有雙雙各出一拳觸停在彼此伸臂的極限。
說清楚形容，他們這姿勢，很像幾百年後，咱們好朋友見面時的“擊拳”道兄弟。
霧，轉濃，一切又模糊了起來。
「唐哥哥～這又是做啥呢？」這回是藏雅兒二小姐搶着幫俞閃電問了：「就這樣碰拳不動？」
「可以搏技也可能談心～，」對人家藏二小姐，唐公子口氣可是溫柔又詳盡：「咱回想一下，方才王六度出哪一拳？」
「左拳！」足利貝姬回答的很快。
「所以表示當時沒有要“攻擊”？」藏雪兒從她爹的資料中，清楚知道王六度「取號『泥門』相對佛教『沙門』出家眾。行右拳，善氣陣，往來無阻。聖凡夫唯一傳人」。
「對啦～，」唐大公子一臉笑：「所以龔天下那小子以右拳相迎，指指印合。」
「難道龔狀元是慣用左手？」閻靈探花也湊了過來：「以示未有敵意？」
唐凝風嘆了一口氣：「目前瞧來是。不過一言不合，隨時翻臉的事可正常咧～。」
崆峒龐不忘不忘揷話：「他們看起來挺好的呀，怎麼會説翻臉就翻臉？」
「因為那兩頭神獸～，」唐大公子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道：「沒瞅清楚嗎？當那兩位主子拳頭相碰時，牠們背部拱的連毛都要射出來啦！」
藏雪兒不知為何這麼聽着，自己臉色也會紅了一下。是因為這個男人之前聖陵上的慈悲英勇？還是眼前的聰頴非凡？
藏雪兒臉紅，足利貝姬也臉紅，是一種打中心坎的興奮？她自己都很不理解。
只知道到了中原大明後，就是這個男人讓自己臉紅了三回。
探花閻靈也不知道跟人家面頰一陣熱什麼？腦子裡是女俠奶奶鍾玉雙的交代：「好好觀察一下唐凝風，瞧看這位少俠的人品如何？」幹嘛奶奶師父要人家看“人品”呀？！
龍征的臉沒紅，聲音倒是又沉又冷：「你們怎麼沒有人上去幫龔郎？！」
咋？這龍大捕帥護完了駕趕回來啦！
不但「巡天御捕」回來，連稍早在大明皇臺上風情萬種的「貴人」尹蝶兒，也換了身“一樣迷人但是比較好打鬥”的衣裳出現。
「皇上關心唐大狀元傷勢～，」尹蝶兒語氣規矩口氣誠心：「特賜皇家取自『列姑射大鯾』神膏療癒。」
『列姑射在海河州中。射姑國在海中，屬列姑射。西南，山環之。大蟹在海中。陵魚人面手足魚身在海中。大鯾居海中。』【山海經．海內北經】
＊ ＊ ＊
人品，在幾個地方可以看出來。
賭桌，這點誰都知道。
飢餓，為了生存當然會有想法手段。
生死，彈指瞬間的決定，表露無遺！
第八天了，所有人都餓到慌，身上的食物早就傾囊一空。加上這紫霧異毒，內力不足體力不夠的早已經倒了大半。
老奶奶沉住氣，計算好林子裡還能打的自己這門十個人勉強都站得住。武當大概只剰下玄華老道，俗家第一皇甫追日，跟那位無極陣首座玄意而已。華山魏用和不行，峨眉更不用談。
所以，只剩下對頭的歐陽塵絕和北平燕京的上官一覺。
瞧八天前大風堂上官尋龍那“三手敲鐘”，簡直連是個笑話都稱不上。不過上官一覺肯定是角色，因為他當時帶領手下閃人，貌似慌張卻示繁行簡，很快找了條安全遁路。
至於歐陽塵絕，她一向都不會輕視。這歐陽世家在他手裡可是經營的虎虎生風，連老字家都有壓力。
「你怎麼看？」老年奶奶盤坐在地，沒什麼表情的問大掌櫃。
「回稟老奶奶～，」老贏掌門是恭敬，但自己也有思量過一番的想法：「如今只有聯合武當，歐陽．上官，才有出脫之機！」
老奶奶算是認可，又瞧了子孫輩們一眼：「還有誰有什麼看法？」
這眼前局面及凶險，當然不會有人敢出聲說什麼主意。
老奶奶走眼到身旁的孫輩老實，忽然道：「說一下你怎麼看！」
當下，小胖老實的臉頰子肉可是跳了幾下，便是恭𧫴回道：「稟告老奶奶，晚孫沒有……。」
「說！」老奶奶聲音倏然威嚴。
「是！」老實雖然一身肉又顫了兩回，倒也力鎮聲音不抖立馬回道：「聖凡夫旨在拖延時間讓前帝形遁。」所以他迫而不殺。
老實既然開口，就一股腦全說了：「既是如此，相信再隔數日，自然會放我們出陣。」
老奶奶臉色剎時難看～要人家手下留情？再餓下去恐怕要用爬的出去。嘴角正欲掀動，突然林間騷動，便見武當玄華、玄意和俗家皇甫追日竄行跨入。
另側，歐陽塵絕邁步而至；再一面，是上官一覺㠏啦啦穿林而來。
果然能站的都到了。老奶奶按下一口罵氣，意外的是華山掌門魏用和，峨眉掌門智得師太，竟也勉強維持步履穩健的走入。
老奶奶判斷很直接：華山魏用和一定吃了門下那些人的糧食撐到珼在。至於峨眉門智？老年一雙老眼雖然故意避開打量，但是心頭可有一點想法：不簡單！
怎麼大家全聚在一團？這話大家都想問卻沒人開口。突然一聲從林𥚃冒出來，是那童子吆喝：「開飯啦～！」
霧氣斗散，眼前轉個樹彎後，滿桌美食佈妥，香味直催人涎。
熬到第八天，奇陣林外的銀鼎藏三大先生真的也餓了。
走是不走？真箇進退兩難的尷尬。
他們早就現身，把一干崆峒派昏死的十名漢子叫人送下了山。捱了這陣子，林子就是林子，霧嵐還是霧嵐。就這麼閃了？似乎也有點對不起自己。乾脆討論一下今天各自由本家傳來的絕密聖諭。
「卿等三人立武林典誥，以彰我英雄豪𠎀之正氣，立我大明社稷之莊康。」
既然大家都明著來了，那就説亮話。
年不過六十，天下武林誰是第一榜首狀元？
蘇佛兒！
當年五十八加一，正好耳順之前。誰都沒有異議！才談到這裡，三大先生又前後片刻間接到本家密函：佛兒大俠傳書至本家轉告，若叫他狀元，肯定拆樓拆房不留片瓦。
這是怎樣？蘇佛兒是大俠，愛開玩笑的大俠，但是這事絕對認真～因為他們蘇家很排斥弄這個名堂。就算是名至實歸，對他們而言也只是個麻煩，推得越遠越好。
所以，銀鼎藏三個老頭深自慶幸還沒公佈，那就換個是人物的頂上。
俞傲之子．俞歡的爹，閃電刀第二代傳人。俞靈！
＊ ＊ ＊
濃霧再起，「大日聖教」大原神決定出手。
他等了一晚，就是這個時候！早已近身到對象後面，趁著一片濛，伸手直探老字家四掌櫃的後頸子！
老實說老實話，被人家盯着後脖子一整晚，他再怎麼脾氣好也會“不自在加不痛快”
所以大原神出手完全合他的意。
你等了一整晚出手，我四掌櫃也是等了你一整晚才“被”出手。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不重要。
重要的是，誰輸誰贏！
大原神的出手動作不但快，而且大器。有那種不屑偷襲的坦蕩之風。那幹啥等到現在才出手？
彼此對了一掌，老實心中一沉，此人內力之強，真的是可以光明正大挑戰自己。而且對方勝算高過自己！
四掌櫃才轉完這個分析，腦子突然被電到般：糟！
大原神和老實對了一掌，相互錯位。立即一氣呵成，隨著迴身用指力一擊歐陽夢香丹田，同時在對方昏厥瞬間抱了就走。
完完全全沒有多用那麼一點點「剎那」，簡直行雲流水到一種極致的藝術。
這種對手，讓老實背脊發涼。
因為，稍早前不久，才在那個邊城鳥縣面對柳生未來有過。
現在，未過門的妻子在這種人手裡！
＊ ＊ ＊
濃霧過頂，「大漠龍王」賀難決定出手。
一眾英雄豪傑已經習慣了霧起煙落，也很有把握這雲嵐毒氣不過是小小把戲，所以完全不會在意來去如何。
賀難的目標是場子裡所有的中原武林人物。特別是俞歡！一個毀了他「大漠地王」這個塞外第一幫一半兵馬的傢伙。
沒有人見過真面目的賀難很好下手，特別是方才大夥子被自己吆喝「近前好看清楚」。這一大群人的鼔噪移動，給了自己極好的放毒機會。
待紫煙濃昇，自己原先四下彈佈出去的「催無生無色散」，正好結了這霧裡原先所藏了的「樟沈毒菇」孢子細粉，瞬間成了致命的「無還生三絕」：絕內力．絕行動．絕煞命。
賀難用內力暗中催動，樟沈毒菇的孢子紛紛碎裂隨煙嵐四下飄蕩，無聲無息中一波波像傳熱般不斷擴大。
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的確週近上百人已經開始驚恐慘叫。一個個紛紛倒下。大家內力一滯，行動一僵，便是喝吼跌地。
他十分滿意的笑了！
中原武林各門各家人馬只要少了一半，誰都沒有力氣管到大漠來。管不到，他手下的「大漠地王」幫可就為所欲為。
他大漠龍王所過之處，大家都慘嚎倒下，就他站著。
所以，有另外一個人冷冷的到了他背後，是個女人的聲音：「墨香染血，凝心無生！」
是「墨香風雅千古情，凝心有意無念生」李墨凝！
天下最神秘，江湖公認第一殺手李墨凝。
李墨凝背後，柳生未來，眼神更冷！
＊ ＊ ＊
濃霧再起遮蓋到下腰際左右，咱們唐狀元迅速的拉寬了褲頭，將那御賜什麼大鯾神膏挖出一大坨，伸到中衣褲內整手塗塗右大腿，又抓它一大坨塗塗左大腿。反正他皇帝老子朱棣用的東西應該不會太差！
紫煙厚霧昇到脖子上下，唐大公子趁勢站了起來提綁好褲子，正要朝尹蝶兒來句客套話，什麼「謝皇上，的確神丹妙藥」之類的。耳𥚃倏然傳來三十丈外驚恐吼叫聲，而且怒喝聲不是一兩個人，是上百眾。
「有人趁機放毒！」閃電刀俞歡才出口，便見數十支強弩射箭朝自己激奔面前。
哥哥我是閃電刀吔～俞歡刀快，立即快手快腳擋下第一輪。
第二波又至！
同時，第三波在暗霧中從腰際射向眾人。好毒辣的手段！顯然四下有人中了箭，哀嚎聲此起彼落。
當我們俞大少爺一回頭關心，瞧見藏家雅兒二小姐左手臂被飛箭擦出一道血口子，那真心的急了：「姑娘可好？」
藏雅兒還能一笑：「幸好箭上無毒！」
因為，隨着紫霧飄至的「無還生三絕」才是大絕殺著！
「一半人用內力罡氣推開濃霾煙霧，」是神劍宣任運的聲音，不愧老江湖老狀元，沉喝著：「用兵器的在外圈守攻同用。」
這老小子是個角色！咱們唐姓新科狀元郎差點鼓起掌來。
霧霾一推開三丈許，便見四週早埋伏了五十來名殺手，舉弓弩扣機括，第四波強箭射至！
聖陵對面，兵王羽墨沉眉一肅。
中原武林那端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而且遍及範圍又廣。
「這是有人放毒，而且是劇毒！」
因為攻殺除非是大量人馬，不然不可能這麼大面積發出驚駭聲浪。羽墨立即朝柳破天道：「天師～，這風向如何不明，先避！」
兵王五子的動作很快，羽墨一馬當先在柳破天前，兵王吞星和兵王追日紛抓扣輪椅左右，抬起奔行。兵王離魂斷後押陣。
兵王絕殺一句：「天下無毒可傷我，竄去瞧瞧。」
就像事先排練過無數回似的，剎那各行無踪！
不，他們從來沒排演過，也不需要排演。
因為兵王五子一直契合的是心。
心，從來是直接。
「直心是道場，無虛假故。」【維摩詰經·菩薩品】
＊ ＊ ＊
第十二天，皇甫追日決定出手。
他每天觀察童子王六度的進出，也觀察在場這些人物的心理狀態。特別是“擁有重兵”的老字世家。
老家老奶奶這麼被困了十二天，臉色當然很難看。必然也必須想到，日後在江湖上她老字世家怎麼跟人家大聲交易？
聖凡夫不愧「聖者」之名，有人性。
每天早晚兩餐，晨粥為主，配上根莖野菜，不時用薑絲伴炒菓子加木耳．野菇，偶而一些風乾臘肉削薄配置，風味絕佳。
「瞧這刀工！」老家奶奶第一天就冷冷的用筷子挾了數起，在陽光下片片薄如蟬絲，而且劃口整齊至極。
「無論油脂多少，刀線利落無礙。」歐陽塵絕回應了一句，像是早就觀察透徹：「這是用雙指挾刀片切出來的。」
這臘肉風乾熟成，少說也有三年，硬如木石。
“用雙指挾刀片切出”，是多強的內力，多穩的手腕。
晚膳就更豐富了些。
有一天甚至是整隻烤野豬上桌，最重要的野豬胃特別取出料理。裡頭塞滿了長白人參加泡七糧瓊液六年醇酒，選的極剛好，互搭又不搶味。月光下那野豬胃還泛出紫青光。
「極品啊～極品！」燕京大風堂上官門主讚口道：「野豬不怕毒，越是吃多了毒蛇，這胃越是珍貴。」他可真是行家：「到了紫光青泓，一年難得一獲。」
這幾天吃下來，説實話，大夥兒撇開“被困於此”不論，當做度假來看那可真說的上是禮遇尊祟愜意逍遙。
也就是這個經驗，讓皇甫追日在幾年後，在兵王攻略中提出“綁來度假”天下各國人質，以亂中原大計。
皇甫追日的劍選在第十二天晚餐後出鞘！
五天下來大家也有了韻律有了默契有了放鬆。
所以童子王六度在收碗盤的時候，也會比較沒那麼警戒。
他大概打量了一下，便知這童子沒功底。既然如此，左手可以輕易抓扣，右掌執劍以防暗襲。
非常合理的判斷！除了兩件事。
一感受到皇甫追日氣機爆發，老年奶奶只有電光石火的時間決定，出不出手？！
屆時是“被放出困陣”，而不是脫困而出，那差別太大，代價也會很大。所以皇甫追日的劍一出，老字家也動手，四下散成一圈以防聖凡夫陣炁發動。
老家一動，歐陽．上官不能沒有點動作。
這些人都擺出陣來了，被帶頭的武當玄華掌門能不動嗎？
皇甫追日第一個失策是，童子王六度的確是沒有武功底子，但是他在山林中自己生存了十二年，換個角度想：是一隻充滿原始本能的靈思生獸。堪比猿猴靈巧，更比百獸有腦！
如果大家知道昨天晚上那頭大野豬是他一個人捕殺的，今天的動作可能會再細細思索打量一番。
皇甫追日沒想到一抓扣空，更沒想到有一頭上古異獸神駁的存在！
因為沒想到，所以代價很大！
那神駁異獸吼嘨如鼓～哆咚！哆咚！
剎那自林中紫霧奔出，前爪一掌就叫皇甫追日背部皮開肉綻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後兩腳再彈，剎時老字家守丹師老物和老可立即臉破腦碎而亡。
神駁前額那一角，自古以來多有記載：其利過一切劍刃，削金如泥，製之為兵器，天下無可擋者。
這頭上古異獸往前一衝，武當玄意道長出劍劍斷，當下立即被頂飛沒入遠處紫煙林陣中。神駁衝勢未止，直朝老奶奶奔至。
老贏出拳力擋，擋不住，眼看老家奶奶難躲！
老奶奶身旁的老實此刻竟然放下老人家沒護著，一個彈身硬是騎上了神駁背上。
這頭異獸在八年前還未食滿過百虎獅熊豹之心，所以雙翼未出。不然，以駁翼“具滿藏刺，怒則刨出，中者千傷百創”，那老實非當場斃命不可。
神駁被這麼一騎，怒騰翻身，老實跌了下來，又被踹了一腳當場吐血。但也改變駁獸去勢，救了老奶奶一命。
那獸落地，全身獸毛賁張，環視繞步，像是找“獵物”立即要再攻撃！眼下人人全身緊繃，誰也不想牠朝自個兒這方向來。
驀地，一聲清嘨，是聖凡夫。剎那喚去了上古神駁。
臨去前，是騎在駁獸上童子王六度的回頭眼神，和他伸手一指，指向在場每一人。
很清楚，很直接，很有仇！
「諸位若嫌老夫待客不週，欲離不留！」
聖凡夫留下這句話，剎時紫霧盡散，輪月懸空。
四週，靜到連風吹過葉的聲音都沒有。
聖者老人現在放人，想來建文惠帝已經遁至無跡可尋之處安身立命了吧！早知如此，方才這一戰根本是自尋死路。
人間世不常常如此？有時機關算盡，不如順天知命。
眾人心下紛紛嘆氣，這場與聖凡夫之戰，日後必當成為武林精典一役。
聖凡夫「迫而不殺．斷而不絕．自不量力．自尋死路」令人無話可說的尊敬！
一老一少一獸，大敗欽定八大門派。
名～「聖者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