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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師大舞
 
第三章  迫鋒
洛陽城北,鞏水無言而蕩,水上有舟,舟只是木排。
人獨坐,望著遠處聲聲「我武維揚」的呼喝遠去。他淡淡一笑回首,岸上早有十來名漢子肅手恭立,其中一個,便是他的獨子。
他一笑,整了整一身儒服,身勢稍一晃動間,已然敏捷如豹到了岸上。近五旬年歲,身體保養的極好,右手指上一顆碧綠老玉,中間竟有三道琥珀橫斷,正是苗疆極品的「三弄青雞」名玉。
臉上,總掛一絲溫煦笑容,這襲中年文士打扮更添幾分儒雅親切。令人不敢仰視的,是他的眼神。
眼神如豹,利如鋒銳!
天下,「葉老豹」三個字所及,無人不心驚膽跳。
他望著葉濃衣,淡笑道:「何記老店中,柳無生的出手你都看清楚了?」
「不。」葉濃衣坦白道:「他那三招出手掠倒五名本家手下,兒只見得其中一招……。」
葉老豹點點頭,淡淡地道:「以後你記得了,那個柳無生大非池中之物……。」
「是。」葉濃衣接道:「爹的意思是,他到關外關東君處任總管之職,也是別有目的的了?」
關東君,正是百寶箱的主人。
葉老豹點點頭,又道:「至於那位大舞老弟更是神秘莫測,你更要特別加以注意。」葉老豹說完,轉向茅山三邪道:「你們曾經和他交過手,如何?」
「機巧變化隨心所欲。」三邪的共同結論是:「無跡可循,看不出何門何派………。」
葉老豹淡淡一笑,道:「本座將再往南和五毒教教主商議發展勢力的方法。你們就由衣兒帶領尾隨在虎霸鏢局之後往關外而去。」
「是。」眾人抱拳敬道:「恭送家主啟程。」
「哈……,俗禮免了,大事要緊。」話聲落處,人已在二十丈外。葉濃衣不禁心中更加欽佩他的父親。
爹從頭到尾不提京千靈和自己婚事之事,只不過是告訴他,私情事小,大事要緊。同時,葉老豹也告訴他,京千靈只是手上的一顆籌碼,用不著講什麼情義!
葉濃衣望向自己的手下,除了茅山三邪,另外八名已是本家中的精英。爹給他們取了一個名稱:「擒龍伏虎團」!爹將他們留給自己,便是對自己有所期許,江湖上,傳承的香火總是在無言中遞交。
他們注重的,是行動!
把力量交給你,看你如何運用,由其中,看出你的能力、處世、判斷、和智慧!
葉濃衣長長吸一口氣,下令道:「目標,關外!」
「是!」
十一個聲音,猛而有力,力如豹沉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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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千靈當然不願意老是和大舞隔著半天的行程,到了第三天,她終於忍不住乘著夜晚的時候往前趕上二十里。
京虎霸會不知道?他只不過笑著拍了拍暗中尾隨的鄧摘命道:「鄧兄!那丫頭就麻煩你啦。」
「命苦喔──。」鄧摘命咕嚕地灌了三口酒,方才笑道:「黎老頭陪不陪哥哥走一趟?」
「不行。」黎無名笑道:「小弟有事……。」
「什麼事?」
「後面有幾頭小豹。」黎無名彈了一下弓道:「今夜正是獵豹好季節。」
鄧摘命仰首大笑道:「小心點,別叫那些葉字家的人給活扒生吞了下去。」
「知道。」黎無名笑道:「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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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揚蹄,前後兩批已到了析城山下!這山位於山西南府,矗立於黑夜中特別有那一山立高小天下之概。
我們京大小姐心急,可沒那閒情雅致欣賞這般風光,只是揚鞭策馬,捲起風塵直奔。
就這樣趕了兩個時辰,龍威鏢局所駐立處已是隱約可見。這個,他們挑最近最快的路走,所以並不保證夜夜都可投宿到鎮上旅館,就如今夜,兩方人馬皆紮於析城山南北麓下。
京大小姐策馬正奔,冷不防前方濃濃煙霧自四面八方湧來,一下子便自林中蘊插籠罩而至!
京千靈雙眉一挑,她已認出是茅山三邪所使的法,當下,自袖中抖出百嶽採月雲來。她倒要看看,是誰困住了誰?她嘴角一抹冷笑,心裡可是沒半刻的鬆懈。忽然身旁一塊大石中竟長出一棵樹木來,而且越來越高,那樹枝橫生的竟都是刀劍槍戰。
京千靈嘿嘿一笑,心中暗忖,這些茅山幻影術也想來騙姑娘我?昔年雲仙子逍遙江湖之中,對於東瀛忍術、中原道術、關外催魂亦多有涉獵,眼前這般陣狀算是小兒科的。
心裡暗笑一聲,右手便一抖起那襲百嶽採月雲來,立時,只見一團白濛濛雲氣自她身週圍幻出,沒半晌人影也消失在其中。
那邊,茅山三邪的老二麥地昂眼見前方的人影倏忽不見,心下已大大感覺不妙。既有此念,立時暗暗自袖中擺出三道黃旗往前、後各插一支;同時,將第三支往頂上一揚、一罩,一陣濃煙中人已隨之遁消。
京千靈一番四顧摸索到這三旗落處,雙目凝諦間已然有所明白,這回茅山三邪只有一個在此,另外兩個呢?京大小姐嘿嘿一笑,也不去理它,收回了百嶽採月雲便又要上馬前行。驀地,那馬身一震,地下四週竟飛起四條索套來,只一會兒便把京千靈身子綑了個結實。
她心中一驚,待要掙脫,那地上「碰」地冒出兩位道家裝束的漢子來,頷下一把山羊鬍子正是三邪中的老大麥天昂和老三麥人昂。
我們京大小姐猶怒目相視,眼前濃霧裡麥地昂已大笑走了出來。京千靈冷哼道:「以閣下三人來擒姑娘我,又使得是這般詐術不覺羞恥嗎?」
「哈……。」麥天昂將繩索一拍一插,竟自纏捲於樹幹之中,那邊,麥人昂亦如法泡製,也將繩索纏綑於樹幹上。這法子,便是茅山有名的綑仙術了。
麥天昂大笑地走到京千靈面前,哼了兩聲道:「京大小姐,老夫兄弟三人就是把你請回去和我們公子完婚,天下也沒人會說什麼。」
京千靈臉色一寒,哼道:「你們三人佯裝只來了一個麥地昂,在暗中以兩人潛到姑娘我坐騎之下。這話傳開看以後你們有沒有臉在江湖上混?」
麥天昂大笑,雙目精光暴射,道:「老夫做事一向只問成果,不問道理。嘿嘿,天下事誰的拳頭硬誰的話就是有道理。」
說著,已是一伸手點向京大小姐的穴道而來。京千靈冷冷一笑,道:「老毛子自己找罪受。」
隨話聲,雙肩一抖中竟飛出一蓬細小光芒,硬生生往那麥天昂的掌上紮入。麥天昂本來以為這回是手到擒來,哪知這娘兒果然如傳說的刁鑽古怪,一不小心便著了她的道兒。
麥天昂掌上疼痛,欲後退時已是不及,那邊,麥地昂、麥人昂雙雙大喝,已各自出劍欺近,其勢之猛顯然要將京千靈劃上十劍八劍的。
京千靈雙眉一挑,冷嘿道:「憑你們的手下功夫,能奈姑娘我如何?」說著,臻首一垂,便自由後頷中冒出那百嶽採月雲來。麥地昂陡見,劍勢三幻上,想將之挑開,哪曉得這採月雲是用緬鐵和火絲綢織成,這劍上回力一碰便自叫它纏住了,這端麥人昂見二哥受窘,立時身子一沉,人由下三路向挑劍而上。
京千靈人坐於馬上,身子又被困索了,活動上本已大大不便,如今麥人昂自馬肚之下出劍,自己無論如何是躲不過了。她方自閉目一嘆,卻忽然又睜眼而笑。
此際,麥人昂的劍已到天柱穴前一寸不足。夠了,只要不刺上身,天下的事往往誰也無法預料會有什麼變化。
京大小姐大笑,已似無顧背頸上劍勢如許銳猛,因為,她聞到一股酒味。酒,是桃花弄仙酒。
麥人昂的劍只要往前再挺一點點,就可以把這妞給治了下來交給葉濃衣。因為,臨行前葉大公子分析,這位京千靈如果真的愛上大舞那小子,必然會忍不住前往探視。所以,派了自己兄弟三人快行至兩鏢局之間,就等著京大小姐自投羅網。
眼見,就要手到擒來了,麥人昂麥道長忽然覺得不對。因為,就在這成功前的一剎那京大小姐突然不見了。
怎麼會呢?是不是京大小姐是狐仙化身的?
當然不是。那麼一個人怎麼會在面前消失呢?
只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那個人真的消失了,第二種,是你的眼睛看不見了。當然,誰被鄧摘命的兜天罩罩住以後都會看不見的,在那罩下,你只會看見的是,黑暗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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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大小姐整了整衣冠,朝鄧摘命笑道:「鄧老,多謝你這一趟啦。再見。」
「慢慢……。」鄧摘命望著說再見就要走的京大小姐急道:「就算妳這丫頭急著去找大舞那小子也讓老丐兒跟著吧。」
京千靈眼睛一亮,道:「好,大伯不阻止小女子?」
現實真現實,剛剛叫鄧「老」,現在就叫鄧「大伯」鄧摘命苦笑道:「好歹老乞兒和那大舞老弟也算舊識,拜訪一下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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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舞頭大的要死,這三天三夜來就是沒半丁點兒機會拿那附有密圖的貼身香囊。大舞苦笑望著柳大膽道:「喂,膽大包天的朋友,幫個忙吧。」
「少來。」柳無生可聰明得很道:「你家的事自己去解決。」
大舞一聳肩膀,道:「如果哥哥我被打成肉醬回來,你可要記得每年給咱上香哪。」
「忘不了的!」柳無生嘻笑道:「好好地去吧!」
大舞嘆了一口氣,人才往帳外要踏出,那邊林子裡已然傳來了呼喝之聲。大舞一愣,聳肩道:「貨都還沒拿到手就有人幹起劫鏢的遊戲啦?」
柳無生嘻嘻一笑,道:「哥哥我好像聽到一個聲音!」
「大舞,你這臭小子大頭鬼在哪裡……?」
聲音,由林中那端傳來,飄飄蕩蕩的在夜空之中,可是我們絕對可以聽得出是個女人,保證是女人的呼聲。
大舞臉色一變,很哀怨地道:「這丫頭可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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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千靈看見大舞的時候,眼前已站立了龍威風、章伍方、龍小印,甚至,連喬寒楓和紀會光都在。當然,身旁還有六位鏢師和十五位趟子手圍著。
龍威風不會不認得京千靈,他笑道:「京姑娘今夜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龍局主大安。」面對這位龍威鏢局的主人,京千靈也不得不維持禮數道:「請問貴局護院鏢師,大舞的人……。」
「在這兒啦。」大舞一步由黑暗中邁了出來笑道:「如果姑娘你是為了謝謝哥哥我送妳那一百朵花,大某人知道就是了。」
這話一出,只惹得眾人猛往京千靈瞧去。在那個時代,這一套可是大大的轟動,尤其是當著眾人面前說出來更是開中國首例!
京大小姐臉立時紅透半邊,吶吶了半晌才道:「我……我……想跟你……談談……。」
這句話當著眾人面前說出可真是費了好大的勁,大舞一笑,不經意將目光投向旁人。只見,龍威風輕皺眉頭似在沉思,章二先生則在左看看自己,右看看京大小姐。最特別的,是龍小印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麼……。
大舞一笑,也不知怎麼變的自懷中取出一朵花來,一跨步,人到了京千靈面前笑道:「天色已晚,唯此花伴姑娘歸去……。」
京千靈芳心一跳,含羞低聲道:「你……你不願跟我談嗎……?」
大舞大笑道:「急什麼,來日多的是時候……。」
這話,更別具一番玄機,他大舞老兄說完,立時一轉身回走而去。這邊,京大小姐手拈那枝花,心下蕩漾不已也不知是哪種情愫,輕嘆聲中,已回身策馬而去。
月,依舊無言。
鄧摘命心中可有老大的一長串話要說,最重要的一點。是方才那個大小子望向龍小印的眼光,特別異樣!
江湖經驗告訴他,這小子另有目的。至於目的是什麼,他鄧摘命也不急著去探知。反正,以後日子還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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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無名冷笑地望著葉濃衣和八名漢子坐在溪旁,看來這九個傢伙是打算今夜宿此。黎無名一擺手,那趙老八、林尚和、魯先意三人已然會意,各自由左右包圍了過去。
黎無名取出黑羽銀箭上弦,一拉扣滿便要擊射,驀地一股氣機自身後湧至!黎無名大驚,一聲響箭已射出。
真是快如閃電!
接箭的手也快,比閃電還快?黎無名的心往下沉,眼前這人他可認得,正是人稱「屠戰千里」的屠無敵!
黎無名咬牙,嘴上依舊淡笑道:「閣下之意是?」
「死!」屠無敵雙目凶光畢露,冷笑道:「嘿、嘿,你和京虎霸演了十年的戲也該落幕了……。」
他怎麼會知道?黎無名長吸一口氣,道:「你原先想找老夫合作,竟然在無意中發覺的?」
「聰明。」屠無敵笑道:「可惜人到臨死前才明白的事總是太晚了一點。」
黎無名雙眉一挑,道:「黎某和閣下無怨無仇,哼哼,屠老大又何必想下殺手?」
「呃,這點屠某倒是可以告訴你!」屠無敵撫了撫滿腮的虯鬍冷笑道:「因為,老夫是葉堡主的大總管……。」
葉堡主?葉老豹。
黎無名心早已無二想,左手一振自腰上連取三箭搭弦。便在剎那間已射出他最賴以成名的「三箭歸魂」絕技!
屠無敵大笑,欺身上前,雙掌猛拍已出四掌!
前面三掌打飛了連貫而來的三箭,最後一掌呢?黎無名的人飛了起來,滿身的劇痛中還能聽得到三聲的慘呼。那三聲讓他閉上了眼,淚奪眶而出。
他太明白了,這慘呼聲是出自趙老八、林尚和、魯先意的口中!
當身子震撲在地上的最後剎那間,他勉強睜開了眼,再望一回最後的明月在空。月,是十五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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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無敵對於眼前的獵物冷笑著。他非常滿意地望著黎無名胸前那一記拳印。
拳印,已呈紫暗!
黎無名的雙手雙足被左右撐開懸吊於岩壁上,緊扣著的是來自苗疆的一種吸血籐。
此處,正是析城山的東端,晨曦緩緩由天際破雲而來,只映著那四條吸血籐閃耀著詭異的紅光。
這紅光,正是吸滿了黎無名體內的血!
特別搶眼對照的,便是這位名震江湖「黑羽銀箭」黎無名的蒼白臉色。
葉濃衣冷然地望了黎無名慘白的臉色半晌,方朝屠無敵抱拳道:「屠大總管,濃衣想了一夜還是不大明白大總管這麼做的用意。」
屠無敵大笑,將一身橫肉顫動了十來下才沉聲道:「這吸血籐除了吸血之外,還有一項功能……。」
葉濃衣雙眉一挑,只見屠無敵大把地撕下一隻活山雞的腿在口裡嚼了兩下吞了,接著又道:「當牠們吸滿血了以後,便會滲入肌肉內噬乾筋脈!哈……,屠某就是想給京虎霸看看殘廢的『黑羽銀箭』是怎樣的一副德性?」他說著,便自縱聲大笑,再將那血淋淋的山雞塞入了口中。
葉濃衣明白了這層意思。
留著一個殘廢的黎無名,無論是引起京虎霸的內疚,或是打擊虎霸鏢局的士氣,無疑的將有驚人的效果。
葉濃衣又冷笑地望了一眼黎無名懸掛於岩壁的身驅,似乎一具風乾的人皮,不由得也嘿嘿地笑了起來。
他想著當年爹用這個號稱「屠戰千里」殺人如麻的屠夫屠無敵,著實是知人善任。
因為,屠無敵不但幫葉字世家立下了不計其數的汗馬戰功,而且更使本家中不敢稍有反叛之心。
屠無敵九十九種的酷邢殺法,見過的人沒有不作惡夢的。
葉濃衣笑了。恐懼,自古以來便是最容易控制的手段之一!
他還兀自想著,耳畔忽地傳來屠無敵重重地一哼。
葉濃衣皺眉道:「大總管是否發現了什麼不妥之處?」
屠無敵猛地起身,冷笑道:「麥家三兄弟到現在還沒回來,我看是不會回來了……。」
葉濃衣心中一跳,脫口道:「以他們三個人茅山術的功力,難道自保也不足?」
「如果是遇上了一個人,」屠無敵一臉橫肉跳動著,雙瞳裡兩道精光帶著殘酷道:「三十個茅山術士都不夠看!」
葉濃衣眉尖一挑,雙目一睜,道:「誰?」
「鄧摘命!」
「鄧摘命?這老乞丐欠了我們一條命,也敢……?」
「怎麼不敢?」屠無敵冷笑道:「鄧摘命在洛陽讓你遇上,你當真以為是巧合?」
屠無敵的冷笑使得葉濃衣一肚子怒火,卻是在這位大總管面前自己這位少主像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葉濃衣輕咳了一聲掩飾著心中的不滿,哼道:「大總管之意,是那個老匹夫故意晃到我面前的了?」
「不但是這樣。」屠無敵正眼不瞧一下葉濃衣,冷冷道:「而且他還暗中想套出家主的動向。」
葉濃衣心中一 ,想及那日在洛陽和鄧摘命相遇果然是太巧了點。
這老乞兒一慣逍遙在崑崙山,怎麼會突然去了洛陽?
「你跟他見面時,茅山三邪在不在場?」
對於屠無敵的問話,葉濃衣又覺得自己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接受詢問似的,重重不滿地一哼道:「在又怎樣?」
「沒怎樣,只不過他聞出了茅山三邪的術法端倪而已!」屠無敵冷笑道:「那老小子的鼻子靈的很,一嗅就能知道你身上有些什麼東西。」
茅山之術有大半是借助著硫磺火藥之類,再配合奇門遁甲之術而成。
而今叫人聞出身上藥器的成分,豈不是已失了大半的機巧?
葉濃衣心中一涼,此刻他忽然感覺到江湖中一步錯全盤輸的道理。
「不過我們也沒賠。」葉濃衣勉強打了個哈哈,接道:「那老乞兒並未探聽出爹到了苗疆去和五毒教研製『冷魂奪心泉』以控制大理國的方法。而且……。」
他看了一眼岩壁上的黎無名冷笑道:「我們也賺了京虎霸的一員大將……。」
葉濃衣的想法裡,這番話是可以下得了台階的。可是那屠無敵臉色一沉,斥令道:「殺了黎無名!」
當下,擒龍伏虎團中的左樞、少宰便自騰躍出刃。只見一抹薄鋒短芒直激向黎無名而去!
葉濃衣心中大是不滿,喝斥道:「住手,」
左樞、少宰聞聲,兩人在半空中交換了一下眼神,便是一翻一轉而落回原位。
所退之處,正是方才所立之處不差半絲半毫。
眼前,這擒龍伏虎團乃是由八名葉字世家精銳所組成。
昔年,葉老豹精挑本家中猛銳上資漢子組成「天星紫微垣」並且依著天象成立左右二垣的殺手團。
東蕃八星,即是左垣。是有名為:左樞、上宰、少宰、上弼、少弼、上衛、少衛、少丞。
另有西蕃七星,便名:右樞、少尉、上輔、少輔、上衛、少衛、上丞。
葉老豹研參天機命理,這兩團殺手之名古來便有。例如在晉書天文誌中有載:「北極五星,勾陳六星,皆在紫宮,紫微垣十五星,其西蕃七,東蕃八。在北斗北,又名紫微大帝之座也。天子常居之所,一曰長垣,一曰天營,一曰旗星,左右環列,拱衛之象也。」
而這兩團的殺手正是葉老豹的貼身護衛,當然他們在武學上的造詣絕對稱得上是一流的。
屠無敵冷然地看了葉濃衣一眼,哼道:「少主將他們叫回是何用意?」
葉濃衣亦冷言道:「大總管原先的妙著,怎麼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屠無敵嘿嘿沉笑,不屑道:「少主方才漏了一件大秘密,非我類者聞之必殺必死!」
秘密?指的是葉老豹陰謀控制大理國之事!
屠無敵冷視著懸在上端的黎無名冷笑著:「而且,老夫認為這姓黎的昨夜是故意讓老夫擒下!」
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黎無名假裝被擒的目的,便是要探聽出己方的秘密?
葉濃衣身背驚出一身冷汗,腦袋裡頭還來不及轉念,只見上頭黎無名大笑中已是全身貫注了真力,一抹氣機湧現揮斷了那上下左右四條吸血籐!
葉濃衣大驚,卻聽屠無敵冷笑道:「黎無名,老夫早料到你這一招……。」
黎無名落身到了地面,沉吸一口氣穩住了丹田衝擊的氣機,冷笑一聲,道:「是嗎?」
「哈,黎無名,你只不過是老夫閒著無聊的一招玩棋罷了!」屠無敵冷肅著表情,充滿譏誚的道「你中了我的霸殺拳,嘿嘿──奇經八脈早已破了生機,能運行內力嗎?」
黎無名心中一震,竟無由地冒出涔涔冷汗來。
原因無它,便是屠無敵口中的「霸殺拳」正是十年前轟動江湖的一代梟雄米尊的奪命絕技!
這種拳法又霸道又詭異,便是蘇小魂的兒子蘇佛兒亦為之吃了不少苦頭。
想不到,這屠無敵竟然得自米尊的傳授,令這消失於江湖近百年的霸殺拳又重現於人間。
黎無名雙頰抽動了兩下,方沉聲嘿嘿悶哼,不語地望著屠無敵。
屠無敵仰首狂笑十來聲後倏忽頓住沉喝道:「殺!」
一個字,捲起彌天殺機湧向黎無名週身致命要害。
擒龍伏虎團絕對是天衣無縫的殺手組織,八把薄刃就似地獄來的招魂幡,幡之所至,魂引地冥。
擒龍伏虎的刃快,快若流星已至黎無名身上。
但是,黎無名不甘就此斃命於析城山下,一閃間,張口兩道光華淡影飛出。
黑羽銀箭!
黎無名的口中有著兩支細小的黑羽銀箭!
上弼和少衛躺了下去,額頭已中一箭猶自顫動著。
迎在晨風中像是對屠無敵的嘲笑!
屠無敵的臉色很難看,恍如一下子叫人塗上了紫色的色彩,看起來竟然有著幾分的可笑。
此刻,葉濃衣心中竟有著一股莫名的興奮。
這是一種宣洩的快感,想著一向自負自傲的屠無敵也遭受到這種挫折,竟是有著想笑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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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風揚將黎無名全身上下檢視了一遍,這才沉著臉長嘆中站了起來。
旁端,京千靈已忍不住急切問道:「夏侯總管,是誰下的毒手?」
夏侯風揚沉沉的發聲:「下手的人不知道是誰。不過,可以知道出手的是『霸殺拳』!」
霸殺拳?
「他奶奶的好狠!」鄧摘命紅著眼,大口地灌飲一嘴酒,吞下了肚後便自是咬牙不語。
「葉字世家中有人會這種拳術……。」京虎霸沉著臉,語氣中流露出一股憤怒道:「難道是葉老豹?」
他沉吟了片刻,又自搖頭道:「不可能,黎兄弟就是想探悉葉老豹的下落,如果遇上了一定不會輕舉妄動。」
他們由現場中都可以看得出來黎無名是故意被擒,冒著生命危險來探悉對方的機密。
因為,黎無名沿路上留下了暗號!
至於他到底查到了什麼事?
夏侯風揚對著黎無名右手腕上那一截吸血籐沉思良久,這才幽幽地道:「黎兄原先是雙手雙足俱讓對方綑綁著,既然是掙斷了便無留下這一截於手腕之理……。」
所以,這是一個暗示。
「最少暗示了一件事,」夏侯風揚沉聲道:「葉老豹的人現在一定在苗疆,而且和五毒教有關!」
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又繼續接道:「葉字世家擒住了黎先生,而未立即將他殺死,我想也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
這時在一旁猛打酒呃的鄧摘命,重重一哼道:「想來是給虎霸鏢局放下馬威……。」
「不錯。」夏侯風揚贊同道:「而且絕對是個利害的角色所主使的狠招。」
這個利害的角色當然不會是葉老豹,因為他人在苗疆。更不會是葉濃衣,因為他根本不放在虎霸鏢局的眼裡。
「按照夏侯總管的判斷來看……。」京虎霸冷冷一哼,沉聲道:「只有傳說中的那個人……。」
京千靈月眉兒輕皺,問道:「爹……您說的是誰?」
京千靈可以感覺到在眾人之間的氣氛忽然凝重了起來,而且,恍如一塊巨石壓著眾人的心口,連喘氣聲大了起來。
「葉字世家傳說有一位大總管,」京虎霸一雙眸子精湛深邃,像是望著未來的一場死鬥,喃喃冷笑道:「就是近十年來作惡最劇的屠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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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舞覺得今天的天氣可真有點兒情調。
早上,和那位龍小印龍大小姐碰面的時候,這位驃悍婆子竟然沒有惡目相向。
所以,他用力推著那位柳大膽的肩頭,咧著欠揍的笑容大聲叫道:「天氣真好……哈哈哈……。」
天氣真好?柳大膽看了一眼早不見日頭,滿是烏雲蓋頂的天空,嘆氣道:「大小子,你不是病燒呆了吧?」
「當然不是。」
大舞老兄拍了拍座下雜毛馬兒很得意地拉開嗓門兒叫道:「今早兒龍大小姐對哥哥我的臉色有多好!唉,姓柳的你看了只怕在旁邊捶胸頓足斷了七八根腳趾頭。」
柳無生可不接腔,但立時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一干鏢師數十雙的招子丟了過來。
當然,最冒火的那雙是我們那位龍大小姐!
「姓大的你今天舌頭歪啦?」龍小印一夾馬肚,急策到大舞身旁,虎視眈眈瞪著他斥道:「看本姑娘教訓你!」
龍小印嘴裡說著,手上倒真沒閒便招呼向大舞面前而至!
別看姑娘人家發嗔以為別有一番風味,若撞上的是母老虎之類,最好有著武松爺的手下功夫。當下,只見那龍小印右掌拍來,正是她爹龍威風特別創研的「翻天十八印」。
「唉喲,玩真的啦!」大舞老兄嘴裡叫著、眼兒睜著,最可恨的是掛著整天當招牌的笑臉還沖著人家大姑娘猛笑。
「啪」的好一響,龍大小姐一掌打實,硬生生把這位大小子略胖的身子打翻馬下去。
這時,四十來人是正參雜走著,這大舞一落馬下去便沒在一堆馬腳之下沒了影啦!
那可好,出手的人啜了一口,看戲的也叫了起來,真是,像看江湖走藝的耍大刀結果自己砍下了頭似的,全楞住。
龍小印這下可沒想到變成這般,原先,後頭還有著七八下重手法等在後頭要教訓大小子,卻是沒有對手可以發洩一番。
這種心情又是錯愕又是彆扭。
卻是那個柳無生閒著也是閒著,沖口出了一句話道:「龍姑娘好妙的手法。」
妙你這多嘴公!龍小印正是一肚子火沒地方撒潑,便是對著柳無生這句話「轟」的連打了四掌。
但見掌影翻飛中,猛不防的耳裡傳來一句話道:「唉呀!下的手重了也就沒東道主托運東西啦。」
這話出聲的真巧,正正是我們柳大膽「不得不」出手擱一下對方龍姑娘的來勢之時。而又偏偏龍大小姐把話聽進去,為了顧全大局收手之際!
這可好,一收一出之間,大膽先生很「意外」地碰了一下人家姑娘的胸部。
這真真不得了了。
柳無生一顆心提著,還自兩眼傻愣著便覺臉頰一熱一痛。
然後,才是依稀記得有輕脆的「啪」一記響在耳裡。
他可清醒了來,立即瞪目望去。看的人可不是打他巴掌的龍小印,而是那頭己亥豬。
只見,大舞這位老兄正不知打哪兒弄了一匹馬騎著和龍威風、章伍方談笑著。
「總鏢頭。」大舞一副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朝龍威風咧嘴笑道:「依你看咱們這趟鏢走下來,沿路上會有什麼鳥不拉屎的傢伙要分點紅?」
龍威風淡然一笑,竟然也不理會急策衝來的女兒,朝大舞回道:「有哪些人是不知道。不過,想動龍威、虎霸兩鏢局的人大概不太笨!」
這話的確真他媽的有道理。大舞很受教的贊成道:「還是總鏢頭沉穩不動心,晚輩佩服的很!」
說著一抱拳,便策馬由另一端跑到了柳無生身旁去。
這龍小印臉上可難看了。
如果這廂再追了過去,那真是鬧出了笑話。尤其是當著情郎喬寒楓面前這般「追」,很難看的。
但是就此了罷,心中又著實憤憤咬牙。偏是,耳裡又傳來那己亥豬的大嗓門兒笑叫:「大膽,我說哥哥比你行吧!人家姑娘是追我追的不捨,而你卻一點好處也沒有便叫人賞了個耳括子──。」
柳無生能說什麼?只有用力地嘆氣,努力地把聲音傳到龍大姑娘的耳裡道:「是啊。你早知道哥哥的出手是那招式,所以故意叫人家停手的啦!」
柳無生的意思就是告訴龍大小姐,方才「碰」那一下可全是姓大的小子設計出來的!
他們兩個這邊嘻鬧玩笑,龍小印可氣的臉色發白不能再追上前去。便是叫大舞一句「追」他的雙關語堵死!
她嗔著,轉頭向爹求救。卻見龍威風和章伍方兩人低聲交談著。
「這個年輕人可怕的地方不只是他的武功。」龍威風頷首道:「更可怕的,是他的智慧!」
章伍方完全同意這點。
大舞不但以四兩撥千斤之類的身法,假裝讓龍小印打下馬,而避開了對方的下面重手攻擊。
而且,算準了一切變化讓柳無生和龍小印交手時制敵於先機。
「另外還有一個驚人的地方!」章伍方,這個號稱龍額靈珠冷靜的分析著道:「就是柳無生的配合,絕絕對對不是偶發的事情,而是兩人間在剎那的心意相通。」
這意思就是,大舞和柳無生的聯手將會是非常的可怕!
從這裡,章伍方又推斷了一件事,道:「大舞所說的十年前便和柳無生分開未見之語,只怕不實……。」
兩個十年未見的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默契?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
大舞為什麼故意讓他們知道這件事?
龍威風沉吟片刻,看著前方大舞和柳無生大聲談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或許,他們不只是要做給我們看──。」
不只是做給我們看?那還有誰?
章伍方想到了這件事情另外一個人,龍小印!
那麼,章伍方笑了,大舞的目的是要做給喬寒楓看。他把眼角偷瞄了姓喬的,看到的的確是一張沉重的臉。
有意思極了。章伍方朝龍威風眨眨眼,低聲問了一句:「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昨夜京千靈來訪,呆子也知道京大小姐很喜歡這姓大名舞的傢伙。
而今天我們大舞兄又一付情聖的樣子強調龍小印好像也對他很有意。
「這有趣的地方是……,」龍威風下了結論道:「他接近印兒是別有目的的,而且事先於此時告訴了我們。」
龍威風深吸了一口氣,又補充道:「另外一個結論是,他看上了姓喬的,想玩一個遊戲!」
這是一場好戲,雖然看戲的不知道故事後頭埋了什麼葫蘆藥,不過照目前看來一定很有趣。
對於有趣的事,龍威風和章伍方的原則是,看它怎麼繼續有趣下去!
龍威鏢局這一行四十來人一路往塞外,一連七天七夜裡竟然不再有什麼事故。
此時,到了延水之畔的塞安城裡。
由塞安城出關也不過是一日行程,在計劃中龍威鏢局人馬於晌午時分到達,而後頭的虎霸鏢局人馬則於申時進入會合。
會合之處便是塞安城的望天客棧。
這塞安城地處於西陲邊地,這望天客棧可稱得上豪放大闊,同時又別有一番中原文雅風情。
且看縱列一百零八間住房便已稱得上氣勢雄偉,而每房每間清雅置設亦不遑少讓於中原各處名棧。
大舞這邊可是一臉兒笑意,嘴兒向柳無生說,眼兒朝人家龍大小姐看,道:「我說大膽哪,不知道你訂下的房兒是怎麼安排的?」
柳無生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嘿嘿哼道:「你哪,當然是住天字第十五號房了。」
「天字第十五號房?」大舞樂道:「聽說龍大小姐住天字第十四號房是不是?」
「對極了。」柳無生的回答有著忍不住的笑意。
大舞看著龍小印變了色的臉,得意極了,道:「那:你是住十六號房了?」
「十六號房沒錯。」柳無生笑得更愉快了,道:「只不過,哥哥睡的是地字號。」
「地字號?那天字號的呢?」大舞老兄可覺得有點兒不對。
只見,他眼珠子溜一回來看見柳無生那張欠揍臉堆滿了嘆氣和笑容道:「呃,好像是位姓京的姑娘……忘了,得查查。」
查你的大頭鬼!大舞連話還來不及說,門口便見著大剌剌進來了三個很凶狠樣子的大漢。
這三個全身一式的短襖上身,裸露著兩膀臂子肌肉黑亮亮地在跳動。
塞內外百里方圓,眾人清楚的「搏鷹三惡」便是眼前這三名漢子。
龍威風眉頭一挑,對於陸劍魁、陸刀狀、陸槍神這三兄弟他早有耳聞。
尤其是這三兄弟在七八年來幾番於蘇佛兒名俠的追緝下猶能生存至今,著實不是簡單的人物。
大舞和柳無生眼珠子迅速轉動間,他們已看出了一點點特別的地方。他們注意到,喬寒楓和紀會光的動作有了稍微的變化。
雖然,他們兩人的神情沒有變,而且一樣繼續他們背負行囊的動作。但是掩飾不了的,是他們在腳步的移動上有了不同的韻律。
可以說,似乎陡然間有著一種興奮和力量。
大舞聳了聳肩,決定讓姓喬的和姓紀的臉色不好看。所以他大步地走向「搏鷹三惡」面前,堆起了一臉笑道:「喂,姓陸的三位老弟──。」
老弟?他們每一個最少比這大小子大上十歲。搏鷹三惡倒是很沉得住氣,靜靜等著大舞說下去。
「哥哥我久仰三位大名。」大舞繼續道:「所以今天見面,無論如何也要和大某和那位姓柳的朋友痛飲一番不可。」
姓柳的朋友?柳無生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明明眼珠子看見的是大舞那隻該剁掉的指頭直點著自己鼻尖方向。
陸槍神將手上長槍往地上輕碰一彈,冷冷朝柳無生看來,道:「當然,關東君堡裡柳總管設宴,我們一定赴會。」
怎麼又變成哥哥我設的宴?柳無生輕咳了一聲,又順便扭了兩圈脖子道:「在下現在內急,一切細節由三位和那頭己亥豬商量就行了……。」
他柳無生這般說著,卻是引得一角坐著的一名女客咭地笑了出來,而且還朝身旁一名漢子道:「好別緻的外號!」
別緻?大舞想想也是,便自偏了頭朝那端望去。
只見那桌裡坐了一男一女,兩人各是由斗笠覆黑紗沒取下的用著餐。這點在尋常人看來是很怪異的,但在江湖中卻平常的很。
雖然看不到人,單憑柔脆音調,大可想見那面紗之下必是傾城容貌。
這女客身旁的漢子倒未言語,只是順心隨意地取杯而啜,舉手投足間大見宗師風範。
大舞兩眼兒一閃,將臉兒笑得像彌勒佛似地哈哈叫道:「喂,你那酒好像很好喝哪。」
舉杯的漢子哈哈一笑,朝大舞揮了揮手,變了變聲調道:「行。哥哥我正想找個人開懷一番。」
這聲調飄浮不定,有如七八個人一字一字串出來似的,叫人無從分辨年歲大小。
大舞可不客氣,只見他朝搏鷹三惡丟下一句道:「今晚亥時後花園見。」便大大兩步三併的,跳坐到人家對面去了。
這邊,搏鷹三惡臉色變了變,若非另有任務在身,真想不顧一切教訓那胖子。不,是那頭己亥豬!
龍威風看著大舞老兄他從頭到尾演這一幕,倒是沒什麼表示的自下令道:「各人按著所列房號,自己打理去。」
於是,四十來人轟轟然地提了行囊上樓去了。那龍小印一肚子不甘心,直是有話想說,卻是龍威風和章伍方自顧的和眾人上樓去了,留著她瞪著大舞那大口喝酒的背影好幾回,才憤憤跨階上去。
一干人上樓去,這樓下不禁清靜了不少。那沒來由一肚子氣的搏鷹三惡竟能沉得住氣,由老大陸劍魁率著,三人一種步伐地登階上去。
直至,三人皆消失於階面上,那大舞才噓了一口氣似地朝眼前的漢子聳了聳肩道:「老弟,你幫了個忙啦!」
黑紗漢子朗笑一聲,沖著他道:「你絕對擋得住,幹嘛來這一下?」
大舞哈哈大笑道:「幫朋友兩肋插刀是件很愉快的事嘛……。」
可不是,方才大舞激怒搏鷹三惡,目的正是要探查那三人的成就到了什麼程度!
「大舞這麼做的目的。」章伍方沉吟著,緩緩對龍威風道:「第一點,當然是先試探搏鷹三惡週身氣機的強弱!」
龍威風淡笑道:「不錯,第二呢?」
「第二嘛,依我看,乃是借力打力。」章伍方笑了道:「他走向那兩名神秘男女,讓搏鷹三惡的氣機也罩向那兩人。而他則坐於一旁來觀察那兩人。」
龍威風仰首長笑一聲,點頭道:「我說過,那孩子最可怕的是他智慧。」他忽止住了笑聲,皺眉道:「不過,依老夫看,他並未如願。」
「我還是看不出你們兩位的武學來歷。」大舞開始了他的一個大優點,很坦白地道:「能不能告訴哥哥我?」
黑紗漢子哈哈一笑,再度舉杯啜飲了一口酒,這才道:「掀了底牌的遊戲就不好玩了是不是?」
「真他媽的對極了。」大舞喘了一口氣道:「唉,今天沒罵出半句髒話來,真憋死人了。」
黑紗漢子大笑道:「老弟,我們以後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
大舞也笑,笑的有點像白痴:「有什麼好處?」
「幾個臭味相投的朋友。」黑紗女客笑接道:「外加一堆理不完的武林恩怨江湖麻煩。」
「妙。」大舞笑道:「大某哥哥和柳大膽弟弟最喜歡這檔子事了。」
誰是你弟弟?柳大膽一肚子火地衝了過來,用力地喝了三杯酒,叫道:「喂,記得長幼有序!」
那黑紗漢子看了看眼前兩人,很神秘地壓低嗓門兒道:「那三隻無毛鷹你真的想要?」
大舞聳聳肩,道:「無所謂啦!閒著沒事抓來玩玩也可以!」
「行。」黑紗漢子站了起來,道:「中原那邊有些事兒,這就交給你了。」
黑紗姑娘亦立起,柔轉妙極了的聲調接道:「當然,我們順便提醒一句,他們後臺的那位文文姑娘也來到了這左近。」
說著,他們兩人便要離去,這柳無生搔了搔頭,道:「你們怎麼知道的?」
這的確奇怪。以關東君在塞內外的佈線還不知道的消息,眼前這兩人怎麼如此清楚?
大舞忽然跳起來,一道光華彈出袖間。只見那潔白彈珠已奔向黑紗男子面前。
那名男子一笑,道:「總是想知道哥哥我是誰?」話間,一抹光華自袖間一閃而沒,在半空中「波」的一響裡,一股罡風由兩人之間散開去!
「依屬下看,大舞最後還是會出手!」章伍方分析道:「連總鏢頭都看不出來歷的人,我想那姓大的小子一定很有興趣。」
龍威風笑了,很有意思地道:「你看,輸贏如何?」
章伍方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道:「不知道。」
章伍方說不知道的事,那就表示真的要試過才會有「可能」知道!
所以,龍威風有個提議:「我們去看看!」
章伍方絕對贊成,所以他們便一副很無意地到了樓梯通口,然後就看見了大舞伸手將彈珠接著收入了懷中。
下方,大舞老兄很像教師地問著柳無生:「他用的是什麼兵器?」
柳無生可大大嘆了一口氣:「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怕說出那三個字。」
「會嗎?我柳大膽怕說什麼來了?」
這邊兩人調侃,那黑紗漢子和姑娘已自一笑抱拳,道了一句:「大舞老弟果然名不虛傳。」說完,雙雙往門外而去。
大舞朝二人背影叫道:「中原見啦。到時哥哥讓你請喝酒。」
「行。」黑紗漢子頭也沒回的笑道:「那今天這頓你先破費了。」
唉呀,原來沒錢付帳!大舞他老兄又嘆氣又跺足地朝柳無生瞄了兩眼。
意思很明白地叫對方付帳!大膽先生不會不付,因為這出的是關東君的銀子,而且還看了一場好戲!
他笑了,覺得付出一點銀子可以看見己亥豬的彈珠和名動天下的天蠶絲「撞」一下,真夠回本!
天蠶絲!方才那雙人影豈不是蘇佛兒和單文雪?
柳無生沒有說出來,但是在樓上的龍威風和章伍方卻是心驚膽跳。
當然,他們也看見了天蠶絲。
而令他們詫異驚疑的,卻是大舞的彈珠竟然能擋得住傳說中至上神妙的蘇家天蠶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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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寒楓的臉色很沉重。
他看著手上的字條,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文文也到了延水一帶……。」
紀會光稍微訝異地應道:「是搏鷹三惡傳來的消息?」
喬寒楓點了點頭,隨手摸撫著案頭上一尊青石雕塑的臥神虎,指尖滑過光潤的表面卻是重重地按在虎頭上哼道:「好個姓大的小子,沒來由去挑搏鷹三惡。」
「這事倒有點奇怪!」紀會光沉吟道:「照理說,他沒這個必要──。更奇怪的……。」
他將目光望向喬寒楓,道:「龍威風那老頭竟然未加以阻止!」
照理,幹鏢局這行最怕是立下樑子結下仇,怎麼說大舞這樣做了,龍威風斷然不應同意才是。
喬寒楓重重一哼,冷聲道:「姓龍的那老狐狸肚裡不知道在賣什麼藥。不過………,嘿嘿,總是可以問得到!」
問誰?
紀會光可明白的很,就是那個自做多情的龍小印!
龍大小姐對於喬寒楓由窗子外竄了進來不但不生氣,而且是一個嬌哼似乳燕投林地擁入郎君的懷抱中。
她內心充滿了歡欣,直認為郎君思己心切,所以不顧一切地潛來相探。龍小印這般一想,嘴裡不由得含羞帶喜地道:「你好大膽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喬寒楓臉上淡笑自負著道:「如不膽大,焉得芳心?」
這八字便直叫龍小印心兒好長一段「噗通」跳個不停,更是兩臂抱緊著郎君不敢抬頭。
那喬寒楓自小便見多了少女情懷,尤其像喬字世家這種名門子弟,歌台舞榭早見千百。
眼前龍小印種種情愫對他而言,不過是大業之前一點可笑之事而已。
喬寒楓冷然一笑,扶起了龍小印臻首,將自己聲調、容貌顯露著憂鬱一嘆!
果然,龍小印關心道:「楓哥哥,有何不妥?」
喬寒楓拍了拍,嘆道:「那是為局子前途擔憂?」
「局子前途?」龍小印驚疑道:「楓哥哥是看出了什麼不妥嗎?」
喬寒楓倒不直言,只復一嘆又搖頭道:「這全是喬某一個人的看法,做不很準的。我看……日後再說吧。」
「不行。」龍小印急切道:「楓哥哥有什麼看法最好能與我商量、商量。難道……楓哥哥不把小妹當成自己人嗎?」
姑娘的語聲到了後來,已然有三分的哽咽!喬寒楓心中暗自冷笑一聲,口裡則猶豫道:「這事沒有什麼憑證,說出來只怕對大舞兄弟有所不利!」
原來是那個小胖子大舞!
龍小印可是更急切問道:「那臭小子怎樣?好哥哥你就快說了,說不得是拯救本局的一件大事!」
喬寒楓看了龍小印那急熱焦慮的神情一眼,這才緩緩地道:「印妹,你方才難道不覺得奇怪,大舞兄弟為什麼故意去惹塞外一霸的搏鷹三惡?」
「原來那三個人是搏鷹三惡!」龍小印沉吟道:「這三人罪大惡極,大舞這麼做倒也算是俠義中人所為呀!」
「唉,這就是印妹妹疏忽之處!」喬寒楓眸子寒意一閃,用沉重的口氣道:「你想想,哪家鏢局在外不是秉持著和氣生財的道理行事?又豈有自攬樑子上身的?」
喬寒楓重重地補充了一句:「如果他繼續一路上這般『行俠仗義』下去,只怕本鏢局落的與天下黑道為敵,到時可就……。」
龍小印心中一震,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麼這樣做?」
喬寒楓冷冷一笑,道:「七天前夜裡的事,印妹妹難道不記得了?」
七天前,京千靈獨奔到析城山下找大舞!
龍小印臉色一變,道:「難道他是京虎霸派來臥底,故意讓本局和天下黑道結仇?」
「是不是寒楓可不敢說。」喬寒楓冷笑道:「不過,我只怕總鏢頭事煩,一時未加以注意罷了。」
龍小印急沖沖地進入她爹的房裡,卻猛然地把話吞下了肚子裡。
眼前,那個姓大名舞的傢伙正高舉著塞外黃玉石磨成的酒杯朝龍威風、章伍方和柳無生大笑道:「來,來,自己人別客氣,千萬不要辜負了塞外名酒第一的『佳人眸』!」
章伍方含笑接道:「這是關東君關堡主傳家秘酒,說什麼也不能少了口福!」
這般說著,四人紛紛大笑中暢飲下肚。
片刻的沉醉後,齊連道:「好酒。」
龍威風這廂深呼吸一口氣讓酒韻再度迴蕩於體內,之後才向龍小印含笑道:「印兒什麼事這般急?」
龍小印望了大舞和柳無生一眼,哼了一聲道:「爹,女兒有事想私下談談。」
龍威風淡淡一笑,道:「有事等會兒再說。哪,先坐下來聽聽大舞和柳無生兩位老弟閒扯塞外風情。……」
龍小印此刻哪有心思,不禁急切道:「爹。」
「行了。」龍威風揮揮手,指著身旁的座位道:「過來坐著。天大的事也急不得……。」
龍小印正焦急著,卻聽得柳無生輕咳了兩聲道:「龍總鏢頭,我看龍姑娘這麼急說不得當真有要事相商呢!」
大舞這邊接腔道:「是啊,說不定是論談婚姻大事,這可不能怪姑娘人家心急!」
急你的大頭鬼!龍小印肚裡牙齒全咬了個斷,便堵了一口氣憤憤地坐到她爹身旁,哼道:「總有一天本姑娘要你這胖子好看!」
「胖子?」大舞低頭看了看自己,又復上下左右的用手掌比了比才嘆氣道:「在屬豬的裡頭,是夠營養不良啦!」
龍大小姐還能說什麼?她一個伸手便是將面前杯中「佳人眸」一飲而盡!
「好酒量。」大舞和柳無生兩張大嘴巴齊聲嚷:「好膽氣!」
好個屁!
龍大小姐真的是吃上了苦頭窩心藏。這「佳人眸」最忌往肚裡倒,要知方才他們四人飲用莫不將內力提升於胸口喉頭。
得這酒下溜瞬間,便急切運於週身百脈。
「佳人眸」不但是極品上酒,而且具有通脈活血的補品。若是強飲強灌,那一激酒濃當真是火燒骨中出,熱燙肉裡滾!
龍小印一剎那間全身通紅,心裡是難過得很,卻是一股倔強撐著,兩瞳子淚水泛了出來也不叫一聲。
這邊耳裡又聽得大舞和柳無生調侃,卻不敢說半個字。
怕的是,氣一洩就更難看啦!
章伍方淡淡一笑,知道龍小印受大舞一激喝下了「佳人眸」無法開口打岔,直真比上啞穴還高明。他朝大舞老兄笑道「大舞老兄方才的話還沒說呢!」
大舞點點頭嘆道:「沒人打岔可就暢快多了……。」
說這話,他老兄的眼角還不時瞅了龍小印好幾回,又咳了兩聲才道:「方才談起哥哥我為什麼這節骨眼兒找那三隻鷹的麻煩……。」
正題!龍小印本來在大舞瞅她時真恨不得挖下對方的眼珠子,這下可忍了下來。
她奇怪,這小子為什麼每次總有法子在讓人家怒不可遏要動手前,用一句話打住了念頭?
只聽大舞在那對面笑道:「我們這趟鏢的目的是保關東君的天品十八奇藥入京進貢對不對?」
「對極了,這見解實在妙不可言、洞悉先機、運籌帷幄──。」柳無生很適當地接道:「聽的令人耳裡生膿……。」
大舞微笑著捶了柳無生一拳,道:「你知道是為什麼就行了。」
為什麼?搞了半天這小子半丁點兒沒說。
說的,全都是廢話!
龍小印真忍不住要破口大罵,拍桌子出手。卻是,大舞朝章伍方一笑,道:「章先生明白?」
章伍方沉吟了半,道:「依章某猜測,那搏鷹三惡在塞外這幾年來的惡形惡跡一定給關堡主不少難看!」他嘿嘿一笑接道:「所以,大老弟你想先料理了好讓關堡住對本鏢局另眼相看?」
這「另眼相看」可是大有好處了!
大舞一拍掌,笑道:「章先生不愧是龍額靈珠!」他轉頭,對龍威風笑道:「總鏢頭的看法呢?」
龍威風淡淡一笑,道:「依老夫看,除了章先生所言之外,另外一點就是老弟想和某個人交個朋友而且當仁不讓!」
某個人?龍小印並不知道是指的誰,不過她看得出爹提到這三個字時有著一份激動!
當然,每個人想到蘇佛兒時多少會有一分尊敬。
這尊敬絕對不是蘇佛兒是蘇小魂的兒子之故。
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具有他爹一般高潔的情操!
大舞又大笑撫掌道:「總鏢頭果然是見識過人,當飲一大……。」
於是,四個男人又各自納氣暢飲了一杯。正噓氣間,一名趟子手急步而入,抱拳道:「稟告總鏢頭,虎霸鏢局的人馬已經到了樓下。」
龍威風大笑揮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那趟子手神采飛揚地退了出去。
龍威風滿意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緩緩地道:「終於來了!哈……,京虎霸,龍虎兩爭就看今朝。」
他大笑,那柳無生站起,抱拳道:「虎霸鏢局到,小弟少不得代表關東君致歡迎之忱──。」
大舞也站起來道:「大某順便探望老朋友去了。」
龍威風大笑,抬手道:「兩位請──。」
這柳無生倒是邊走邊對大舞怪叫道:「你跟來做什麼?」
大舞笑著道:「你那麼重要,少不得要在旁陪著……。」
兩人已跨出了門檻,還聽柳無生叫嚷道:「哥哥我怕什麼?」
「還有哪。」大舞嘆氣聲老大響地傳入,道:「那三隻鷹可是會吃人的……。」
龍威風和章伍方互笑地看了一眼,這才轉向女兒問道:「印兒,你有什麼急事?」
龍小印方才耳裡聽了那一段,早已心裡沒問題了。甚至對大舞的做法有了一絲好感。
當下,人起身:「沒事了。」她說著,便又急沖沖往門外而去。
片刻之後,房裡的兩人才各自互視一眼。
龍威風皺眉道:「大舞這個年輕人果然可怕。想來,是早料到喬寒楓會挑撥印兒來的。」
「是。」章伍方答道:「所以,安排了這一頓『佳人眸』!」
「更重要的是,他還要我們替他想出理由來。」章伍方苦笑道:「如果每天來這一下,不消十天半個月就會折磨死人了。」
龍威風哈哈一聲長笑,覺得有意思極了道:「這個年輕人,以後必成大器。」
章伍方眼看著龍威風得意憐才的神情,心中一動道:「總鏢頭之意是……?」
「把印兒交給他!」龍威風雙目精光一閃,淡淡地道:「現在,我和京虎霸之間不止是爭天下第一霸局之名,而且……還爭一個女婿!」
章伍方忽然發覺,這事有趣的過了頭。
因為,這個「媒人」的工作顯然非己莫屬。
這是怎麼回事?我章伍方是稱「龍額靈珠」,竟然幹起三姑六婆的勾當來?
偏偏,這門親事又比刀口上的事困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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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千靈隨著虎霸鏢局一行人堪堪進入望天客棧,一個女兒心便直跳個不停。
眼前,含笑而立的不是那位朝思夜想,又恨不得把他折成小小一方塊放入口袋中的大舞還有誰?
她雙頰一下子飛紅到了耳根,故意別過頭朝爹問道:「爹──,房間可都是安排好了?」
柳無生這邊一個跨步過來,朝京虎霸抱拳道:「京總鏢頭一路辛苦了!」
京虎霸仰首一聲長笑,回禮道:「正事兒還沒開始,這一路不過是活動筋骨罷了。」
「好,京總鏢頭豪氣過人。」柳無生含笑地遞交一張紙道:「這是貴鏢局所宿房號,請總鏢頭收下……。」
「行!」京虎霸取了過來交給夏侯風揚道:「煩請夏侯總管料理。」
夏侯風揚這邊接了,那一旁的京千靈不由得望過來。柳無生這兒一笑,道:「京姑娘,妳睡天字十六號房!」
京千靈對自己睡哪一房哪一號可沒興趣,她真正想知道的是站在眼前那個小胖子睡哪兒?
「你睡哪一房?」
姑娘人家問起來有點兒扭捏,但一雙妙目眸子卻是直盯著郎君沒放。
大舞輕咳了一聲,微笑著道:「天字十五號囉。」
「這麼巧?」聲音有點喜悅。
「是啊,好巧。」大舞老兄嘆了一口氣道:「哪,要不要我幫你搬行囊?」
姑娘人家心裡是千百個願意,她不怕眾目睽睽,怕的是郎君這般做了只恐引起誤會。
「這不好吧!」京千靈輕輕一笑,道:「被他們鏢局裡的人看見就不好了,我自己打理就行了。」
「安啦。說那麼多做什麼?」大舞可豪氣極了,拍胸脯道:「這一路保鏢下來,兩方還多的是互相照應呢!」邊說著,已自提起京千靈腳旁的包袱地道:「走吧。」
京大小姐這心中一陣芳心暗喜,倒很溫馴地跟了往樓上去。原處,柳無生朝京虎霸和夏侯風揚笑道:「怎麼不見黎先生和鄧前輩?」
京虎霸臉色一黯,嘆了一口氣,道:「黎兄已然遭人毒手。」
「黎無名死了?」柳無生嚇了一大跳,急問:「是誰下的手?」
「我爹和夏侯叔懷疑是『屠戰千里』屠無敵下的手!」京千靈喟然一嘆,道:「而且傳說是十年前一代梟雄米尊曾使用過的霸殺拳!」
「霸殺拳!」大舞的笑容有了些許的苦澀:「想不到這種至剛的拳法還流傳在世間!」
京千靈的眼睛紅了紅,憂傷地接道:「是啊!我爹他們說這拳術殺氣至重,就算昔年獨孤世家的獨孤斬夢、米字世家傳人米小七、蘇小魂大俠的兒子蘇佛兒也吃足了苦頭……。」
大舞點頭頷首,摸了摸後腦袋瓜子自言自語道:「早知道就請教他怎麼對付才好。」
「他是誰?」京千靈訝道:「難道有人可以對付霸殺拳?」
大舞淡淡一笑,搖頭道:「別管這檔子事了,哪,妳餓了沒?咱們到城東魯八手吃他一頓塞外風味去……。」
「好啊。」京大小姐樂得笑了道:「你都不知道這七天我多想你啊。偏偏爹又叫鄧伯管得緊,離不了半步。」
大舞心中一動,苦笑道:「不急啦,現在不是見著了嗎?」
兩人就這般談笑出了天字第十六號房,廊道上正巧龍小印皺著眉要進入十四號房內。
以是,三個人互投了一眼打了照面。龍小印看著大舞和京千靈站一處,心情微妙一動,冷哼一聲便推房門而入。
卻是這聲冷哼激怒了京千靈。只見她一個跨步向前,口裡亦哼道:「龍大小姐真大的架子,好歹在洛陽見過那麼幾次面,連個招呼也不打?」
龍小印冷然回身,盯著門外的京千靈漠然道:「有些人就怕找不到婆家似的,整天粘著沒半點兒害臊。」
「說我?」京千靈冷冷一笑道:「想想妳自己吧!」
龍小印臉色一變,剎那間如冬年寒雪,兩眸子似劍盯了過來道:「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京千靈人道在洛陽可是「千靈搞鬼,呼天不靈」的人物。這下也是一沉臉,嘴上不饒道:「什麼意思說出來大家就不好看啦!大舞,我們走。」
京大小姐說著,一拉大舞老兄便往樓梯通道走去。那龍小印亦是叱吒慣了,哪容得下這口悶氣?
當下,龍大小姐斥道:「京千靈,妳別走──。」
話音尚轉,龍小印已欺身出招,兩臂揮間自是「十八翻天印」的掌法。
這京千靈見龍小印幻成十數掌影而來,亦怒道:「好!本姑娘早就想領教了……。」立即,兩臂振起間亦施展師門雲仙子所傳的「探雲三十六式」!
一轉眼,咱們大舞老兄可樂歪了嘴傻愣看戲。
是嘛,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打鬥,何嘗不是人間一大樂事?
尤其眼前這兩位姑娘手法大異其趣!
龍小印的「十八翻天印」講求的是奇巧變化,伸探之間往往出人意表。
至於京千靈「探雲三十六式」則重輕靈,運用間則重在使意變化,大是不可追尋捉摸。
大舞這般站著看了一回,眼角中瞄見樓下上來了京虎霸和夏侯風揚。這可沒趣,若是叫他們阻止了哪有戲唱?立即,伸手微點,驀地兩道指勁氣機透出。
龍小印正使用著「盤古揮斧」這手變化,猛不防一道暗勁擊至中腰。同時,京千靈亦施展一手「醉臥抱月」,一襲曼妙身姿方自展開,亦覺腦門有股氣機襲來。
這兩位大姑娘紛紛斥喝中,雙雙兩個翻騰避開,竟是躍出了廊道奔於樓梯欄桿之外。
且看兩人在半空中猶是變化了三種姿勢,交手了四掌一拳才翩然地往下落去。
人未及地,又各自踏桌面施展拳腳,直搞得盤飛杯落,一連串掌影翻飛各逞巧妙。
梯間中央,京虎霸和夏侯風揚並未阻止兩人的交手。只是將一雙瞳子細看,觀察其中進退變化。
至於樓上通道處,龍威風和章伍方早已聞聲出來看見,亦無半點作響。
本來,江湖中就重一個面子外加一個裡子。
今個兒來看,誰出口喊停誰便自甘落了下風。
大舞老兄呢?更是笑咧了嘴由上頭落下,一個臥躺側反頭,橫擺在櫃檯上喝酒欣賞著。
他眼角可沒閒,早已看清楚四下觀戰的人眾。不但是龍威、虎霸兩鏢局的人望著,那搏鷹三惡亦夾在眾人之中。
當然,還有喬寒楓和紀會光亦別有居心地看著。
場中兩位大姑娘交手已有了五十回上下,那柳無生才大大嘆了一口氣在樓梯中間朝下頭的大舞問道:「大弟弟,這是怎麼回事呀?」
「沒辦法的事啦。」大舞笑得很曖昧地灌下一口「封沙女兒紅」,得意又帶點無恥之情表露無疑。
柳無生倒真夠朋友的繼續問道:「什麼又是沒辦法的事?」
「當然是爭風吃醋啦!」大舞老兄臉不紅氣不喘,得意地堆起一臉笑道:「人俊嘛,就會有姑娘人家搶著要啦!唉,苦惱哇!」
「哇」你的大頭鬼!這頭己亥豬的話才剛說完,忽然發覺有四隻手掌拍向前來。
而且,是四隻很好看的美人玉腕。
桃花是劫不是福。大舞叫了一聲,身子一沉中竟翻落到櫃檯後面,這時龍小印和京千靈紛紛一個躍身起,又各自在半空中交手對掌。
卻冷不防,暗裡由下頭冒出了一雙略胖的手來插花。只見左掌一拍一帶,將龍小印的身勢引向了一方。
同時,右手一探一扣,拉住了京千靈的玉腕,出聲笑叫道:「快走吧!遲了就吃不到魯八手的絕藝啦!」
大舞由櫃檯後面冒了頭,沖著京千靈一笑便大剌剌舉步奪門而出。
於是,一場好看極了的交手就這樣結束。
龍小印落到一張桌面上眼睜睜看著大舞牽著京千靈出去,心中又起了一陣微妙的醋意。
便是,恨恨一跺腳悶不哼聲地翻飛上了樓。頂上,龍威風和章伍方互視了一眼自讓龍小印氣呼呼的回房。兩人轉身向京虎霸和夏侯風揚抱拳一笑。
「京總鏢頭,可是好久未見!」龍威風沉厚著道:「看京兄的氣色可神采的很──。」
京虎霸亦抱拳一笑,回道:「哪裡!哪裡。龍兄容光煥發,中氣十足。想來這趟鏢該不會有沒長眼的毛賊敢動龍兄的腦袋才是。」
兩人這一客套,便是雙雙大笑了起來。而默默無語的,卻是章伍方和夏侯風揚相互觀察,冷冷地看著著對方!
因為,他們兩個都屬於智慧軍師之流,便是無言間要將對方看了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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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會光湊向喬寒楓沉笑道:「龍小印的心情好像不好,喬兄,這可是個好機會………。」
喬寒楓搖搖頭,應道:「不妥。」
「為什麼?」紀會光疑惑道:「難道是為了早上的事?」
喬寒楓沉聲冷冷道:「不錯!想不到那小娘子竟然聽了姓大的小子一席話,大大改變了想法!哼,大舞,有你的!」
紀會光皺眉沉吟道:「難道我們就辦法治理那小子?」
喬寒楓轉身,望著房內的陳設踱了幾步,猛地旋身望向紀會光道:「這些房裡的擺設都差不多,嘿,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紀會光挑眉四下看了看,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獰笑道:「當然──,而且會很有意思!」
龍小印自顧地生著悶氣,忽然一條人影由門口閃了進來。她一個翻身抽劍,只見後頭負手而立的,正是喬寒楓的關切面容。
「你……你怎麼又來了?」聽口氣,並不熱切。
喬寒楓淡淡一笑,往前輕拍了拍佳人肩頭,道:「怎麼,氣還沒有消?」
龍小印別過臉,將目光投向窗外一片湛藍的青天,喘著氣不作聲。喬寒楓眉頭一皺,兩步子向前,移身到了龍小印之側,露著關懷的語氣道:「這樣生悶氣只會壞了自己身軀。」
龍小印怒哼,轉首瞪住喬寒楓叫道:「你就會站著說話,怎麼不想點法子來幫我?」
對於龍大小姐潑來的一肚子怒火,喬寒楓倒真沉得住氣,淡淡笑道:「要教訓那姓京的丫頭並不難嘛。」
龍小印雙眉一挑,不作言語。喬寒楓觀色視貌,自顧接下道:「現在,只要妳能配合我的方法去做,自然可以給他們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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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塞安城的某個角落裡,有一幢很平常的黃瓦屋子。說大小,約莫可以住個二十來人的四合院式。這在塞疆地城是凡常得很。
當然,如果你進入了這間平凡屋宇,裡面豪華的陳設就很不平凡了。
當先,九座大理玉石雕成的巨鼎便是大大不凡。再看看隔於巨鼎之後那一片波斯長地毯以及用雲森高木打造成的一系列桌椅,處處是千金難求之物。
這種邊陲之地,有誰願意花下這麼大筆的銀財?
葉濃衣對葉字世家的財力真有點驕傲。
任誰也不會想到在這西陲地域上,葉字世家竟然暗中擁有一批極大的勢力。
而領禦這地域上的霸子爺,正是茅山星嶽派的掌門人九方南翎!
星嶽一門茅山術,和中原武林中注重奇門遁甲不同之處,乃是著重於時辰山石的自然氣理。
根本而言,他們是注重五行中的「土」位。
就八卦而言,便是「震」、「巽」、「兌」、「艮」四卦向。乃是運於其「山澤通氣,雷風相簿」中的自然威力。
九方南翎沉著臉望向葉濃衣道:「少主,你確定本座三名不成才的徒兒是死於鄧摘命那老乞丐的手下?」
「是。」葉濃衣咬了咬牙根,冷哼道:「鄧摘命欠了我們葉家一次救命之情,想不到竟然恩將仇報……。」
「嘿、嘿……少主這話就差了!」九方南翎冷冷一哼,大有教訓的意味:「武林中的事,絕對是爾虞我詐不能以常理來度量!」
葉濃衣心裡又是一陣皺眉,怎麼這老道和屠無敵說話的口氣一般,全不把自己這個少主放在眼裡?
「屠無敵的人呢?」南方九翎冷笑道:「家主傳信中他也隨之西來是不是?」
葉濃衣點點頭,回道:「是。只不過在三天前在汾山西麓的大寧鎮裡,覺得大是阻攔護鏢的好處所,是以留下來佈置了……。」
九方南翎點點頭,道:「屠無敵的確有點謀略,若非本座要鎮守在此,亦同是設關卡於斯。」
葉濃衣沒說什麼。只是心裡奇怪這些老傢伙為什麼看法都差不多。難道,這就是爹要自己學的江湖經驗?
他這邊方自沉思著,那門口通道急步進來了一位四旬左右的道士,朝九方南翎恭敬道:「霸子爺,外頭有一位自稱紀會光的武當俗家弟子求見少主……。」
「紀會光?」葉濃衣急道:「那是我安排在龍威鏢局的伏兵,快叫他進來……。」
那名四旬道士不動,只是望著九方南翎待他下令。
九方南翎拈了拈頷下一把泛白的山羊鬍子,揮了揮手道:「帶他到上頭大廳等候……。」
「是!」四旬道士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可是,九方南翎又下令道:「百竹,順便試試他手下的斤兩……。」
那名被喚做百竹的四旬道士恭敬應著:「是!」
葉濃衣看著紀會光狼狽地由外頭被帶入大廳,心中不禁一陣憤怒。
怎麼說眼前這個紀會光也是自己培育出來的人。這邊反叫爹手下的九方南翎令人修理了一頓,哪裡看都不對味。
他重重一哼,朝著百竹便冷聲道:「道長,這是對待自己人的方式?」
百竹稍一欠身,只是朝南方九翎抱拳道:「霸子爺,屬下將人帶來了……。」
九方南翎看了紀會光一眼,點頭揮手沉聲道:「好。你下去吧!」
百竹這邊應了一聲正想退下,那葉濃衣雙目一睜,怒斥道:「擒龍伏虎聽命!」
立時,除了在析城山下折損的上弼和少衛,隨之而來的六人迅速的移動身影站立於葉濃衣面前兩側。
九方南翎雙目精光一閃,沉聲道:「少主,你是何意有為?」
葉濃衣沉冷冷一笑:寒聲道「本少主在葉字世家的下令,除了家父之外沒有人敢藐視!」他說著,一雙冷目瞪向百竹沉聲道:「違者殺無赦!」
便此一聲裡,六把短刃已隨人影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