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江湖
第四章 說劍
「俞傲一刀,驚鬼泣神」!被譽為百年來唯一刀法名家。
杜鵬很滿意地道:「禿鳥,那刀之精彩,可惜你沒看到。不然……」
「不然哥哥我會失眠是不是?」李北羽哼了一聲,望著窗外晨曦,嘆道:「這一路上去找藥師王王老頭不知道又得受那位玉大小姐多少苦?」
「郊遊還不好啊?」杜鵬哼道:「哥哥我還要留在這裡對付那個什麼鳥的黑旗右使和百里憐雪這小子呢!」
「你告訴玉堂主了沒有?」
「不說行嗎?」杜鵬嘆道:「我們李北羽李禿鳥可是未來玉風堂的乘龍快婿。」
* * *
這個啟程可沒什麼風光。
反正,玉楚天玉少堂主把李北羽輸掉的「雲深名車」借給李北羽和他妹子用就是了。
駕車的,可是玉風堂的好手錢富多!
這一路去龍門,人手簡單,連碧荷也沒跟小姐去。
當然,如果杜鵬跟去我們這位碧荷姑娘必會極力爭取的。
他們這一趟,十三天之內一定要回來,因為玉滿樓是言而有信的人,他不能讓宇文長卿來比武招親時看不到人。
玉滿樓的原則是,絕不逃避該來的事!
* * *
雷殺突然出現在洛陽雅竹小館所造成的轟動可不小。
吳昊剛更是吃了一驚,急急迎了出來,道:「門主大駕,小的未曾遠迎……」
雷殺淡淡一笑,沉聲道:「進去再說吧。」
雅竹小館不愧是洛陽三大名樓之一。
便這片刻已然在後院佈置好了一間雅舍。
雷殺很滿意地點點頭,落坐後盯住吳昊剛,道:「吳長老,葬玉、埋香那兩個丫頭怎麼不見人影?」
吳昊剛臉色一變,恭敬地道:「自從昨晚她們去了玉風堂後便沒有回來。」
雷殺雙眉一挑,冷哼道:「被留在玉風堂?」
「稟告門主,葬玉、埋香兩位姑娘並不在玉風堂。」吳昊剛苦笑取出一張信箋,恭敬地遞上,道:「是去了龍門!」
雷殺雙眉一挑,取過信箋展現。
「我等已得知藥師王現在寄身於龍門,前往殺之。」
雷殺雙目一閃,沉聲道:「只怕這兩個丫頭的目的沒這麼單純!」
吳昊剛苦笑道:「是……因為,李北羽也往龍門而去了,據說是求『藥師王』王泰元的救治。」
雷殺稍一沉思,冷哼道:「為什麼捨近求遠?那兩個丫頭不是要治他的毒嗎?」
吳昊剛沉吟半晌,方吐出一句話:「因為李北羽是個漢子。」
雷殺眼睛不由得一亮。
連吳昊剛都這麼說的人一定不差,而且,李北羽能在十年之中打遍洛陽過客的武林高手而不死,正是殺手最好的條件!
因為那些經驗必然可以讓他知道什麼情況下手最好!
雷殺淡淡一笑,站了起來,道:「玉滿樓必然知道本座來了洛陽。不去拜訪不禮貌是不是?」
* * *
玉風堂對於雷殺的到訪不能不騷動。
雙方之間七年的夙怨,這回對上了會怎樣?
玉風堂的大廳上,這兩位當今武林大家已然對坐互視!
玉滿樓淡淡一笑,道:「雷兄遠來,令兄弟驚喜。」
雷殺也是一笑,道:「過而不訪,非禮也。玉兄又何必太執著於見面難?」
玉滿樓雙目一閃,大笑道:「好禪機──,雷兄豪氣中不少儒風,當真令玉某心折。」
雷殺也乾笑道:「玉兄這話未免太抬舉雷某了。兄弟此來,是有一事相託。」
玉滿樓臉上淡淡一笑,道:「請明言。」
「為了敝門蕭長老之事。」雷殺雙目一閃,淡笑道:「蕭長老年方三十,不但人品俊俏,萬難其一,手下武功、文墨亦超人一等。」
玉滿樓雙目一閃,依舊淡笑道:「雷兄的意思是……」
「為十二天之後的比武招親報名。」雷殺雙目有了笑意,很複雜的笑意,道:「蕭長老本名是蕭飲泉。」
* * *
雷殺大搖大擺地走出玉風堂,堂外,早有八名手下侍馬以待。
雷殺回頭看了玉風堂大門一眼,揚身上馬朗笑絕塵而去!
目的地不是雅竹小館,而是洛陽之南的龍門!
因為,李北羽在那裡,玉珊兒也在那裡。
同時,葬玉、埋香、藥師王也都在龍門!
* * *
玉滿樓依舊坐在大廳的虎皮椅上,一直到衛九鳳自後院轉到了身前。
衛九鳳輕笑道:「樓哥,怎麼了?」
玉滿樓苦笑半晌,才道:「可怕,雷殺比我想像可怕的多。」
衛九鳳雙眉一挑,道:「氣勢上看出來的?」
玉滿樓點點頭。半晌方沉聲道:「玉風堂裡有關蕭飲泉的資料是什麼?」
「蕭飲泉?」衛九鳳臉色一變,道:「人稱『虎兒』的蕭飲泉?」
玉滿樓苦笑點頭!
衛九鳳輕嘆,道:「年三十,十歲被雷殺發現以前據說是由房山的白額猛虎所養大;天生異稟,武功造詣不明,亦未有登錄暗殺記載。」
總之,玉風堂最忌諱刀斬門的,除了雷殺外便是八大長老排名第一的蕭飲泉!
衛九鳳明白蕭飲泉也將參加比武招親大會時,心裡的感覺可真不好受。她嘆了一口氣,道:「憐雪呢?」
* * *
百里憐雪對玉楚天邀他喝茶下棋不禁詫異。
這些日子來,玉楚天從不對自己有好臉色,怎會有相邀之舉?
人道是:宴無好宴!
玉楚天對於杜鵬所說百里憐雪是黑旗武盟一分子之事也不禁訝異非常。
杜鵬分析一件最簡單的事情,道:「昨晚那三個男男女女的殺手被綑在一起時,我們這位百里公子是不是一進門就殺?」
「不錯。」這是事實,玉楚天承認。
「你難道不奇怪?」杜鵬笑道:「哪有人在人家家裡做客,一天到晚拿著劍?便何況,在采月樓後院遇見玉大小姐和那個黑旗右使時手上並無劍!」
玉楚天臉色一變,道:「所以,他要殺了刀斬門的葬玉、埋香以及狄雁揚,好挑起武林風波?」
「不錯!」杜鵬笑道:「這筆帳一定要算到玉風堂頭上對不對?殺刀斬門的人不怎樣,殺狄雁揚的事情就可大了。」
因為狄雁揚是「義殺」!他的目標全是江湖上專殺正派人物的殺手。
所以,狄雁揚的評價很高,甚至可以和百年前的冷默相當。
當然,也有人將他比為潛龍大俠。
玉楚天嘆一口氣,道:「這事你告訴我爹沒有?」
「有!」杜鵬笑了,站起來往外邊走邊道:「玉堂主要看玉兄你處置的方式。」
所以,玉楚天便決定邀百里憐雪一會!
* * *
就在百里憐雪和玉楚天相會於橫江居的同時,另一側採月居的花園裡,人稱「老宋」的宋老頭正專心地剪著多出來的枝椏。
他是這麼專心,這麼慢條斯理,每個動作似乎都充滿了韻律感。
老宋到玉風堂來不過是半年的事,那是因為原先的園丁請假回山西老家,這一年期,便由老宋來代替。
老宋做事的速度不快,卻做得很好。
才四十出頭,不論是老宋或宋老頭都是一種昵稱!
因為玉風堂的弟子都很年輕,除了幾位元老外都很少超過三十五歲的。
這是有原因的,二十年來玉風堂要在武林中爭得一席之地就必須流血,流血的代價是人命!
黃昏時刻,老宋已經整理好了玉風堂後方的三大院!
就在夕沉夜起的時候,老宋突然覺得身後有一股莫可名喻的殺機湧至!
這種肅殺之氣,令他背後輕輕一抖,這種狀態轉到了他的手上,那剪子不由得輕晃了一下。
老宋明白被人盯上了,可是他奇怪,來的人絕不是玉風堂中人,因為那背後人發出的氣機運行不同。
最少,即將出手的感覺不同!
玉風堂用的是劍。
除了玉大小姐覺得劍不夠淑女而代之以扇外,總舵裡上上下下一百六十二位弟子全都是用劍!
而身後這人用的卻是刀!
老宋緩緩轉過身子來,在暮色之中,眼前正立著一道人影。
頎長的身子全部裹在黑衣之中,甚至連手上都戴著黑色的手套!
當然,最可怕的是那左手手套上所握的刀。
刀,只是五兩銀子便能買到的精鋼刀。
黑衣蒙面人嘶啞地笑道:「你好。」
「不好。」老宋嘆了一口氣,道:「當個小園丁怎麼會好?」
「說得也是。」黑衣人笑道:「好好的黑旗右使不幹,來當什麼園丁。」
老宋這一瞬間,雙目之中所放出來的光芒絕對不是一個泛泛之輩所能達到的層次。
他看了黑衣人半晌,方又嘆了口氣。道:「你穿成這個樣子在玉風堂裡不怕屍骨被燒成了灰放入罈子中嗎?」
「這個我不擔心。」黑衣人笑道:「因為這是你的問題。對不對?」
老宋的回答是出手,這一剎那,老宋更不像園丁了,而是一名武林高手!
頂尖的高手。
老宋的武器很特別,就是那把剪子。
只見那剪子在他雙手中竟然變化無窮。
一忽兒可以分開成雙刃、一忽兒合起來成水龍剪,甚至那剪子柄一扣竟成了雙刃刀。
黑衣人邊退邊訝道:「你是柳應物!」
老宋冷笑不答,手上翻飛如電閃,已逼退黑衣人十三步。
黑衣人依舊道:「昔年柳三劍的『三劍出手,攝魂奪魄』,聽說你把它改成三種兵器的出手,想來……」
黑衣人下面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那雙刃刀已撩下他一片衣角。
黑衣人冷哼一聲,身子不再退便此揚身而起,接著在半空三轉之後,以刀鞘往下擊去!
此時,柳應物的兵器正好化成水龍剪,往上夾來!
黑衣人以刀鞘被夾住,手上一振,右手已拔刀劈空而下。
好猛的一刀!
柳應物心頭大駭,急將剪分為二,盡力迎上那狂捲的一刀。
「叮」的一大響接觸時,柳應物已吐了一口血後退!
傷柳應物的,不是黑衣人右手的刀,而是左手的鞘!
那黑衣人可也不太好,只見一道血口子在小腿肚上。
黑衣人搖搖頭,輕嘆道:「『三兵出手,不死也傷』,柳應物果然是不同凡響。」
柳應物只覺胸口翻騰,望著手上那把隨時可以組成三種奇門兵器的剪子,嘆了口氣,眼前這人手上只有一把刀,那刀卻足以一出手便讓人上了奈何橋。
他手上這剪子可沒把握下一回的出手能擋得住!
黑衣人點了點小腿穴,制住流血後,微一聳肩,又往前跨來,嘶啞道:「喂,該我先出手啦!」
柳應物心裡一緊,眼前這神秘的黑衣人已經是高高舉刀,便就狂飈而出!
柳應物全神戒備之際,忽地身後一響,一名女子自一側躍來大喝道:「狂徒該殺!」
來的是碧荷,攻擊的是黑衣人!
在碧荷的眼中,老宋是玉風堂的人,這個蒙面的傢伙一定是壞人了。
黑衣人顯然未料到碧荷會突然的出現,尤其攻擊的又是自己!
就在碧荷掌上連出三記重手亂了黑衣人章法的同時,那柳應物卻是一聲朗笑,往那園外奔去!
碧荷不覺一愕,轉頭驚訝視這「老宋」的輕功怎麼這般好?再回頭,竟然連黑衣人也不見了蹤影!
怪事!碧荷呆愣了半晌,決定去找杜鵬問問看是怎麼回事!
女人,就是有不能解決事情的時候,自然會到你身旁來問。
另一個說法是,她們常常把問題丟給男人!
* * *
茶熱煙裊有古畫意。
杜鵬進入玉楚天房間的時候,便大大讚了一口:「茶必是好茶。」
這時,玉楚天和百里憐雪已然對坐一頓飯光景,猶未交談上半句。
杜鵬在旁自斟自酌了半天,見那玉楚天還是不語,不覺訝道:「幹嘛?你啞了?」
「不是。」玉楚天苦笑道:「只是我不得不考慮說出口後的許多後果。」
如果八大世家和玉風堂交戰,那在圍抗黑旗武盟上的力量便更形分崩離析。
杜鵬可沒有這個顧慮,他沖著百里憐雪一笑,道:「喂,百里,剛剛那個柳應物走了,你有何感想?」
百里憐雪原先正要舉杯的手,竟為之一抖。
半晌,方沉聲道:「在下不知杜兄意欲何持?」
「哈……」杜鵬大笑道:「那一戰當真是精天下之彩啊,你沒看到太可惜了!」
百里憐雪臉色稍變,玉楚天已訝道:「是誰可以打敗『三兵出手,不死也傷』的柳應物?」
「我不知道。」杜鵬一聳肩,道:「是個全身黑墨墨的傢伙,連手上都戴著套子。」
杜鵬一笑,喝了一口茶,才又道:「只是那把刀太差。」
「什……什麼樣子的刀?」百里憐雪情不自禁問道。
「精鋼刀!」杜鵬笑道:「五兩銀子就能買到的精鋼刀!」
這下,百里憐雪只覺腦門一轟,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昨夜那一戰,只怕是以後夜夜的惡夢!
百里憐雪乾澀道:「小弟身子不適,先回房休息了。」
玉楚天淡淡一笑,道:「請。」
杜鵬看著百里憐雲的離去,回頭朝玉楚天嘆氣,道:「怎麼搞的半天一句話都沒說?」
玉楚天竟然笑了:「不好嗎?不戰而屈人之兵。」
杜鵬瞪了玉楚天一眼,那碧荷已然在門口驚呼:「杜……杜公子,你的腿怎麼在流血?」
設非玉楚天在場,那碧荷怕已衝過來抱住他了。
杜鵬搖頭一嘆,道:「不小心割傷的,比起李北羽那禿鳥現在受苦受難,就就更不值得一提啦。」
* * *
戲水樓依舊是熱鬧得很。
玉珊兒實在是不願意攙著李北羽走,尤其是大庭廣眾之下,簡直像小兩口子似的。
沒辦法的是,錢富多必須到馬房去照顧著那輛雲深名車。
戲水樓加起來前後總共是十八間廂房,好巧不巧,便只剩得其中一空房。
掌櫃還擠眉弄眼笑道:「兩位新婚,那間房好像是特別留下似的,你說巧不巧?」
按他的眼光,唯有新婚夫婦才會這般濃情蜜意地「貼近」,所以,口裡說起話來便更有把握啦:「那房好,保證不吵,而且……嘻嘻……,也不會吵到別人。」
那最後一句那學問更大了。
玉珊兒沒好氣地道:「掌櫃的,想說話就告訴我江湖上人稱『藥師王』的王大夫可是也住在這裡?」
這話一出,眾人再看「丈夫」那副「虛弱」的樣子,滿屋坐客竟不約而同明白了某件事似的「喔」了一聲!
這一聲,可真把我們玉大小姐的脾氣惹出來啦!
正待發作時,那掌櫃的已笑道:「姑娘來得巧,那位王大夫正住在小店中。」
「哪間房?」玉珊兒急問。
這麼急?掌櫃一愕復一笑,道:「王老爺出診去了,明天才會回來,兩位是不是先到房裡歇著?」
不去不行啦,玉珊兒一百個不願意地扶著李北羽隨著店小二往後院走去。
留下的,是陣陣坐客的低語和一雙特別含意的目光!
狄雁揚!
* * *
葬玉、埋香當然也是早一步住到了戲水樓之中。
她們就倚窗而望,見那玉珊兒扶著李北羽到對面房去。
戲水樓的設計最令人稱道的是,一十八間房全是獨立小屋,散置在一片花園之中。而花園的池水,竟是開通了伊河引進。
葬玉直到見不著李北羽的身影了,方才幽幽嘆道:「今夜行動,必得先將玉珊兒那丫頭除去才行。」
埋香嗔道:「李北羽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傻愣愣地看上那隻母老虎。」
葬玉搖頭苦笑道:「別說了,明晨門主便會來到,我們今夜非行動不可!」葬玉一頓,將目光投向李北羽所住的小屋,道:「殺玉珊兒、挾李北羽,妳我和他三人便從此遠走高飛,隱居於山林之中。」
* * *
李北羽躺在床上指指腳,道:「脫鞋子吧。」
玉珊兒臉色大變,冷哼道:「找死!」
「喂,玉大小姐妳有道理點行不行?」李北羽抗議道:「有誰上床穿著鞋子的?」
這是實話!房裡只有兩個人,李小公子不能動,就只有請玉大小姐來了。
玉珊兒一咬牙,使勁「拔」下李北羽腳上的靴子。
那廂李小公子可齜牙裂嘴地叫道:「殺人啊?」
不止於此,我們玉大小姐拔下了靴子,便順手一巴掌打向李北羽而來!
便在這時,紙窗上輕「噗」一聲!
玉珊兒心頭一驚,已然明白有人以暗器偷襲。
為今之計,再揚身或是反擊已來不及。
唯一方法,只有將拍向李北羽的一掌轉為伸開一抱。
當下,李北羽和玉珊兒可全上了床摟成一堆啦!
玉珊兒立時大窘,簡直是百口莫辭了。
李北羽倒是嘻嘻一笑,道:「這不能怪我,是妳自己來的。」
玉珊兒冷哼一聲,一推李北羽便要下床,驀地,紙窗又是「噗」的一響,一道七彩箭影已疾射而至!
玉珊兒大驚,一倒身又投入李北羽懷中。
這下,我們李公子可大樂啦,立時豪氣干雲地道:「別怕,有我李北羽在……」
玉珊兒怒而起身,只見壁上釘了一根細短小翎羽箭,顯然是用手勁打出的。
箭身,竟是塗成七彩的虹霓箭。
玉珊兒臉色一寒,取扇在手,便揚身而出。
手上那玉扇刷開,連展一十七扇護住全身,落下了床來。
這時,窗外冷冷一哼,道:「小妮子,有膽就出來!」
玉珊兒嘴角一絲冷笑,已破窗而出!
只見,六丈外一道朦朧人影大笑:「來啊,來啊,比輕功如何?」
玉珊兒雙眉一挑,玉風堂的輕功可是獨步天下,這小子不要命了。
一聲怒喝,人已縱起直追那人影而去!
* * *
李北羽取下壁上那支七彩翎羽箭,笑著對窗外叫道:「蔣朋友別來可好?」
「你好我不好!」窗外掠進了一個二十七、八的傢伙來,只是他身上那套員外裝令人覺得有些唐突。
這麼年輕幹員外總是很奇怪的,另外一點特別的,是他手上的劍鞘,竟也是塗上了七彩。
眼前這人,便是天下第一小莊莊主:「七彩劍鞘,鞘中無劍」的蔣易修!
李北羽瞧了這老朋友半晌,方大笑道:「年紀輕輕的幹員外怎麼會不好?」
蔣易修瞪了李北羽一眼,道:「你倒好,要哥哥我幫你轉告玉滿樓那老頭子你是進士出身;又要哥哥我打兩記七彩翎羽箭,讓那玉大小姐投懷送抱。」
李北羽笑道:「朋友嘛。」
「朋友是不是?好極了。」蔣易修笑道:「一個月前小弟我在江蘇碰到了一位姑娘……咳,想請你……」
「你沒搞錯吧?」李北羽歪頭道:「說名、說勢你蔣員外可比兄弟我有的多,哪個姑娘不是被你迷得團團轉?」
「這個不同……」
「長了四隻眼三個鼻子?」
「去你的。」
「好吧。多大年紀?」
「大概雙十一、二。」
「叫啥名字啊?」
「間間木喜美子!」
「什麼?」李北羽跳了起來,道:「是個東瀛妞兒?」
「不錯,正是扶桑姑娘。」蔣易修眉頭皺起,道:「而且很有來歷。」
李北羽興趣來了,笑道:「什麼來歷?幕府大將軍的女兒?」
「沒那麼嚴重!」蔣易修嘆口氣,道:「她只不過、只不過是扶桑一名劍客的唯一入室女弟子。」
李北羽一聳肩,淡笑道:「誰?扶桑不入流的劍客可不少。」
「佐佐木小次郎!」蔣易修有力地道:「數個月前才在嚴流島上被名兵法家宮本武藏所擊殺的佐佐木小次郎座下的唯一女弟子!」
李北羽的聲音有點乾澀:「她學的也是飛燕斬法?」
「不錯!」蔣易修嘆道:「她這次來中原是為了復仇。」
「什麼仇?宮本武藏也來啦?」
「不是,是父仇──」蔣易修嘆氣道:「她的殺父仇人便是現任黃海倭寇集團的白虎盟盟主和青龍盟盟主。」
「可是九田一郎和兵本幸?」
「有知識。」
李北羽苦笑道:「你是打算替她報仇以得芳心?」
「差不多。」蔣易修笑道:「為國除寇,男兒當為。」
「少來──」李北羽嘆道:「那一龍一虎學什麼的?」
蔣易修吞了口口水,道:「一個是柳生但馬守嫡傳給柳生十兵衛的刀法,另一個是宮本武藏的二刀流。」
李北羽不說話。
蔣易修瞅了一眼,道:「有何評語?」
「兩個字!」
「什麼字?」
「很慘。」
蔣易修狠狠瞪了一眼,李北羽又笑道:「也可以用四個字來表達。」
「說。」
「非常淒慘。」李北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問題是,哥哥我不幫你好像也不可以是不是?」
* * *
玉珊兒回房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
顯然她去追蹤的那人輕功也不差!
有誰敢在輕功上和玉風堂的人較勁?
怎麼算都會有一個,風流王!
「行如急風,劍如水流」。
天下三王之中的「風流王」王務先無疑是敢向玉風堂輕功較量的人。
玉珊兒再一次端詳玩弄在李北羽掌上的七彩翎羽箭,冷哼道:「嘿嘿,這玩意兒似乎是個員外的?」
李北羽點點頭,無奈道:「而且姓蔣,人稱蔣員外。」
玉珊兒臉上一寒,道:「那麼,是蔣易修引我出去,再出王務先調走我離去的了?」
李北羽點頭。
玉珊兒冷笑道:「當然,重點是那個蔣員外進來和你討論一番了?」
「這也沒錯。」李北羽嘆道:「妳真聰明。」
廢話,這點三歲小孩子也猜得出來,問題是他們談了什麼?一個大姑娘家似乎不該問這麼清楚。
「蔣朋友說有幾個人到龍門來了。」李北羽笑道:「當然,狄先生、葬玉、埋香他們一定在內。」
玉珊兒沉聲道:「還有誰?」
「王克陽。」李北羽加強語氣道:「天下三王之中的『乞丐王』也到龍門來聚會了。」
「天下三王」每年一度的聚會,在武林中早已赫赫有名。
玉珊兒嘆道:「這麼巧?還有哪些傢伙來?」
「宇文兄妹。」李北羽瞅了玉珊兒一眼,笑道:「當然得加上黑旗武盟的左右使。」
玉珊兒有點頭大了,又問道:「還有沒有?」
「有!」李北羽眼中竟然有了憂慮,道:「另外已知的兩個是雷殺和蕭飲泉。」
「蕭飲泉?『虎兒』蕭飲泉?」玉珊兒嚇了一跳,道:「他也來龍門湊熱鬧?」
「是啊,大伙卻想能不能躍過龍門化鯉為龍?」李北羽長嘆一口氣道:「順便告訴妳兩個好消息。」
玉珊兒在聽,她發覺李北羽那張嘴巴裡吐出來的消息都很中用。
李北羽笑道:「第一,那位蕭飲泉也報名參加比武招親大會,我看娶親是假,揚名是真。」
玉珊兒的心往下沉,單單一個宇文長卿加上蕭飲泉,有誰能接得下他們兩人的出手?如今玉風堂迫不得已為自己舉辦的比武招親似乎是洶濤暗湧,將有巨變。
玉珊兒嘆了一口氣,雖然這兩天對百里憐雪已不似以往那麼沉醉,總也比那兩個好,她又嘆了一口氣,道:「第二個消息是什麼?」
李北羽笑道:「我們那位百里公子是黑旗武盟的人。」
玉珊兒臉色劇變,不由得顫聲道:「當……真?」
李北羽一聳肩,道:「好啦,到時候就看妳嫁到刀斬門,或者是嫁到黑旗武盟去吧。」
玉珊兒整個人傻了半晌,忽地一吸氣,冷笑道:「他們三個誰也別夢想!」
「幹什麼?想自殺啊?」李北羽搖頭道:「可別丟玉風堂的臉。」
玉珊兒這下可沒了主意,呆望著李北羽不語。
李北羽一笑,道:「還有個法子啊。」
玉珊兒急道:「什麼方法?」
「沒人禁止蒙面。」李北羽笑道:「到時候妳蒙面上台,好好跟他們幹上一架不就結了。」
好方法!玉珊兒看向李北羽,半晌才嘆道:「你這鬼腦子總算想得出不找打的點子來……」
「妳要謝的事還有呢!」李北羽滔滔不絕地道:「這十二天妳得好好跟哥哥我學學男人的舉止!」
李北羽加強道:「當然粗話難免──」
* * *
狄雁揚原先當然是取李北羽的一瓶血和葬玉、埋香兩條殺手命為重點!可是他發覺了更大的魚,那就是宇文長卿和宇文湘月兩兄妹。
堂堂黑旗武盟少盟主的命當然重要得多。
所以,他直接去敲李北羽的房門,大剌剌地進入屋內,道:「我幫你們幹掉宇文長卿和宇文湘月。」
李北羽笑道:「代價是哥哥我的一瓶血?」
「不錯!」
「成。」李北羽挽袖,道:「另外有兩個附帶條件。」
狄雁揚一皺眉,道:「說來參考。」
「第一,對葬玉、埋香兩位姑娘只能廢其武功。」
沒武功哪能當殺手?
這點狄雁揚同意!
李北羽笑道:「第二點,流這瓶血要叫我們玉大小姐下手哥哥我才答應。」
狄雁揚也沒意見,拿了短刃遞給玉珊兒。
那玉珊兒原先恨死了李北羽,這時要她下手割一道血痕出來竟為之顫抖猶豫。
狄雁揚訝道:「玉大小姐也會不忍心?」
李北羽大笑,道:「女人也總有溫柔的時候。」
便此一句,那玉珊兒已橫眉揮刃,一道傷口便叫血珠溢出。
狄雁揚動作也不慢,一下子便接好了一瓶,順便取出金創藥敷妥了李北羽傷口。
李北羽一笑,道:「真是有備而來。」
狄雁揚揣瓶入懷,轉身就走!
那兩條大魚剛剛才來不久,心緒必然未定。
這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李北羽長長吸了一口氣,和衣躺了下去。
驀地,一道幽雅的香味傳入了鼻孔。
李北羽一愕睜眼,只見那玉珊兒竟眼有憂鬱、擔心之色。
李北羽一愕,只聽玉珊兒道:「痛不痛?」
幹什麼啦?我們玉大小姐怎麼變得這麼溫柔?
李北羽狐疑地望著玉珊兒,真是不敢置信眼前情景!
玉珊兒淡淡一笑,道:「你奇怪什麼?你救了我兩次,我反而又割傷了你,我良心不安不行啊?」
「可以,可以。」李北羽蒙頭到被裡嘟嚷道:「只是有些受寵若驚罷了。」
* * *
葬玉顯然沒想到還沒有找別人,倒是有人先找上了門!
來的是個男人,一個年輕的漢子,身著的竟是員外服。
埋香首先驚叫道:「閣下是蔣員外?」
不錯,別說那身衣服,就算是手上的七彩劍鞘也足以說明來人的身份!
葬玉沉聲道:「有事?」
「有。」蔣易修道:「在下我有個朋友想見見兩位。」
話聲一落,壁上四窗竟同時打開!
葬玉一愕,冷笑道:「搞什麼鬼?」
「沒什麼。」蔣易修含笑道:「我那朋友只是想跟妳們打個賭罷吧了,如果妳們輸了,今晚就乖乖待在房裡不要出去。」
埋香冷笑道:「贏了呢?」
「妳們幹什麼都行。」蔣易修一笑,道:「我們絕不阻止──」
天下第一小莊莊主不是沒名的人,聽說見過他出手的半夜都會作惡夢!所以,這個賭似乎不賭不行。
「我們賭法很簡單!」蔣易修笑道:「妳們猜我那位朋友躲在哪一個窗戶下?猜中了,哥哥我拍拍屁股就走。」
「是李北羽叫你來的?」葬玉冷笑道:「就是你們幾個近墨者黑,一天到晚喊哥哥。」
蔣易修一愕,繼而大笑道:「聰明。快猜吧!你們兩個可以各選一個窗戶,成功機會是各一半。」
葬玉、埋香對視一眼,她們不明白李北羽為什麼要阻止自己?就算要阻止大可以有三十七種法子來用,卻用的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方法。
當下,兩人冷哼一聲,便屏氣凝神傾聽那四個窗戶何處有人的呼吸聲。
片刻之後,葬玉、埋香兩人不禁訝異互視。
窗外,只有極輕、極輕的風聲,卻沒有半點人的呼吸聲!
葬玉冷笑道:「蔣員外可沒有欺騙我們?」
「沒有,絕對沒有!」蔣易修滿口肯定地道:「我保證窗外有一個人,而且只有一個。」
埋香一咬牙,指向左邊第二個窗戶,道:「那個。」
輕風之聲依舊不斷,埋香有把握只要有人移動她一定聽得出來。
葬玉顯然也有這種把握,本來,這點就是殺手應俱備的基本條件!所以,她冷笑地指向最右方的窗戶!
蔣易修仰頭大笑,道:「最右邊和左方第二個窗口嗎?」
話聲一落,一道冷峻的人影已自最左方的窗戶中升起,飄然入室!
見到此人時,葬玉眼睛一亮,道:「風流王,你是王務先?」
行如急風,劍如水流!來人果然是「天下三王」中的「風流王」王務先。
顯然,方才他正以卓絕輕功穿回於四道窗口之下。
難怪只聞那輕風聲!
埋香回答得很坦白:「我們輸了!」
她們輸在風流王的輕功之下,因為,連人家的行動之聲都聽不出來,還有什麼好爭的?
王務先淡淡一笑朝蔣易修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 * *
玉珊兒看著眼前這兩名黑衣人,只覺得其中一個身影好像在哪兒見過?來的兩個,全身一式地由頭罩到尾,只露出精湛的眸子。
顯是大行家!
玉珊兒一沉思,忽地冷笑道:「黑衣幫的傢伙,你們中間是不是有人在幾天前拿著羽毛打敗了宇文湘月?」
黑衣幫?
其中一個搖頭,笑道:「我們不是什麼黑衣幫,玉大小姐這名稱取得倒也貼切。」
玉珊兒冷哼一聲,道:「有事?」
一側,早已和衣躺下的李北羽竟然也撐了起來,道:「大腦休息用小腦想也知道。」
玉珊兒瞪了李北羽一眼,道:「好。你就用小腦告訴我,他們來幹什麼的?」
「點穴。」李北羽嘆道:「當然是點妳玉大小姐的穴。」
李北羽一句話沒說完,玉珊兒已經倒下。
出手的,便是方才說話的那個黑衣人。
李北羽看了歪倒在地的玉珊兒一眼,搖頭笑道:「蔣員外,你這出手可真有些進步。」
一個是蔣易修,另一個呢?
他已解下面罩,便是那位「風流王」王務先!
* * *
龍門西側的伊河正如情人的低語,在月下輕唱著。
三道飄然的身影站在河中的幾塊大石上。
李北羽,此時已不再是病榻上的臥客,而是昔日洛陽城裡「打架當飯吃,從來打不贏」的李找打。
對面聳立的,則是一把劍!
「劍如水流」的劍!
* * *
蔣易修看了一看李北羽和王務先,伸了個懶腰,道:「兩位可準備好了?」
李北羽一聳肩,道:「哥哥我從來打架都不準備的。」
王務先亦一笑,道:「心有戚戚焉?」
便此一剎那,那平緩滑行的河水竟已有了小小迴流出現,只一忽兒,便越來越湍急。
離二人立足石下五丈處的流水,原本還是很有節奏地淌著,怎麼越靠近兩人就越急?
驀地,那些迴流激起湃湧洶湧的同時,李北羽和王務先則如乘波河神,俱隨那兩道波浪湧上了半空中,交手!
王務先出劍,劍指的不是李北羽,而是洶湧波浪。
隨這劍入的一剎那,滿天的水珠揚灑到半空,如那七月驟雨,紛紛掠向李北羽!
同時,另有一道水柱激出,往李北羽雙足噴來。
其勢之急、之猛,如精箭電閃而至!
這還未完,王務先手上長劍的第三種廻力,造成另一波水珠,以龍捲風似的姿態,便往李北羽面上而上。
端此一劍,已合有「天、地、人」三才融併!
李北羽雙目一閃,手上已多了根翎羽!
翎羽羽毫如詩如絮,全長一尺半。
只貝他朗笑一聲,以羽毫如扇振手,將那滿天落下的水珠擊回半空,同時,足上輕點,竟硬生生踩住激來水柱!
水柱受此一力,竟貫注入波濤之中,無由,已叫那波濤上升兩尺有餘。
同時,王務先那端亦下落兩尺多。
便在此時,雙方原是等高,此際已有五尺之差!
李北羽再大笑,手上白色翎羽出手,毫散如霧!
每一羽毫,正迎上一滴水珠,天地間剎時如蒙上一片煙霧,俱叫人舉目不見!
王務先真正一劍已出,折的方向是李北羽的氣海穴!
驀地,眼前一片迷濛,方心中訝異,便在此時手上一痛,那翎羽羽梗已插入右腕之中!
* * *
天地間,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王務先雙目如星辰,忽地仰天大笑,道:「好,好,這『離別羽』的武學當真稱得上是天下一絕!哈……」
隨著狂笑,「風流王」王務先已折劍而揚,人去如風往南而走。
便此這一年,「天下三王」之會未成。
蔣易修嘆了一口氣,朝李北羽道:「你這個禿鳥的功夫倒是不差!」
李北羽疲憊地一笑,竟覺雙目一黑栽,坐了下來。
蔣易修訝道:「怎麼啦?」
「怎麼啦?」李北羽苦笑道:「你如果幹上方才那一架你就知道了」
蔣易修哈哈一笑,躍過去抱住李北羽,道:「我們快點回去,免得你那玉大小姐著急。」
就在兩人離去的同時,河岸的兩處有兩道目光各含不同的心情。
一個是宇文湘月!
她原本奉了兄長之命來監視蔣易修的行動,未料暗中竟然發覺了李北羽的身手如此可怕。
另外,叫她芳心震動的,是李北羽使用的武器!
白毫翎羽!
這,豈不是那日打敗自己之人?
宇文湘月等了半刻,見四週沒有人影,亦一揚身往龍門而走。
這時,暗中第二道目光又閃了一閃。
這人是誰?
她從岩石背站了起來,赫然是玉珊兒!她眼中的複雜神情,較那宇文湘月還要奇特。
李北羽,這臭小子竟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更可惡的是,他方才出手震飛滿天落水的手法,便是自己玉扇上的絕技!
玉珊兒簡直是咬牙切齒,因為李北羽使得比她還好、還高明!欺負人嘛!
* * *
狄雁揚摸到宇文長卿的屋簷上已經有一個時辰了。
屋內,宇文長卿、邢囂、柳應物正談著事。
宇文長卿皺眉道:「湘月去了那麼久,怎麼沒消息傳回來?」
邢囂恭聲道:「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柳應物站了起來,朝宇文長卿道:「少盟主,屬下出去看看,或許有所發現。」
宇文長卿一點頭,道:「小心點,現在龍門城內可是各路英雄聚集。」
「是!」
柳應物一躬身,便轉了出去!
方至門外,一種預感已升上心頭!
那是一種殺機,而且是很高明的殺手所發出來的。
因為,殺機的湧泉方向不定,叫你無從捉摸是從哪裡、哪個角度出手的。
柳應物雙眉一挑,已知來人是有意挑戰。
否則大可隱藏得好好的,不必如此明目張瞻!
柳應物冷笑,依舊舉步出了戲水樓,且要看看這傢伙如何來送死。
柳應物捏住袖內的奇兵器,緩緩在巷道內走了十來丈,心中那種感覺未失,顯然是跟來了。
柳應物一哼,前方已有一條暗巷。
當下,柳應物足下加勁,一閃身避入巷道之中,又隨之兩躍,暗藏於左側的屋簷下!
身子甫定,一道人影已到巷口,左右一視,也竄了進來。
柳應物兩眼發亮,手巳在袖中握緊那剪子,便待要出手。
忽地,身子屋簷一震,一支長槍已破頂而透,直穿釘柳應物在屋簷上!
柳應物至死不信,難道殺手是兩個人!
「你一定很奇怪是不是?」狄雁揚從屋裡走了出來,含笑道:「剛剛走過去那個小子是我花了點銀子要他晃一晃的。」
* * *
宇文湘月已然躍入了城內,方在街道上急急走著。
忽然,一個輕輕的聲音響著。
那聲音,好像是有人用木棰輕搥桌面一般,而每個落點,正好和自己的腳步配合。
這意思就是說,宇文湘月快,那聲音也快,她慢,聲音隨著慢。
如此片刻,宇文湘月駭然覺得自己的腳步竟然已開始受到那聲音的控制!
她眼中有了一絲恐懼!是誰?
宇文湘月長吸一口氣,冷笑道:「西域的魔音大法也敢到中原來撒野嗎?」
沒有回音,只有那持續不斷的搥擊聲鑽入鼓膜內!
宇文湘月臉色一變,手心已經開始出汗!她一咬牙,撕下衣裙兩塊布,便就塞入耳內。
立時,鼓噪之聲消去。
宇文湘月一冷笑,已聽出其中一間屋內有了竊竊私語之聲!她一喝,袖內粉紅長帶捲出,已破那窗戶長身而入。
屋內,只聞一股血腥之味!
宇文湘月臉色一變,取出火摺子一打,光亮閃現同時,她已擲向桌上,人同時往右一閃以避免突襲!
沒有攻擊,一切靜如死!
不錯,屋裡是有個人,死人!
宇文湘月心中一緊,這人不是黑旗右使柳應物是誰?
死人的衣領上有紙,紙上的字是:「狄雁揚笑留於龍門城中!」
* * *
宇文長卿的表情很凝重。
柳應物之死無疑是這三年來黑旗武盟最大的挫敗。
他決定出洛陽將兵馬移到龍門的目的,一則是避開玉風堂的耳目,二則是龍門和洛陽之間距離近,隨時可以加以打擊玉風堂的勢力。
誰知,龍門一鎮,竟然是各路豪傑群聚。
邢囂注視柳應物的屍首,忽地臉色一變,道:「宇文小姐,妳……妳有沒有觸到柳右使的身體部分?」
宇文湘月一愕,人是她抱回來的,難免是會碰上肌膚的。
當下,亦是心中一緊,道:「邢左使有何所指?」
邢囂外號邢四口,能斷毒、傷、兵、學,此時他發覺柳應物指甲已成灰白色,心下不覺駭然長嘆。
邢囂道:「柳右使身上已被人下了毒,借此,引動宇文小姐前觀。那狄雁揚知道大小姐必然會抱他回來。」
宇文湘月臉色一變,暗下運氣一週天,一種劇痛竟然自雙臂傳出。
一剎那,她痛叫一聲,雙額冷汗冒出!
宇文長卿見狀,急問道:「湘月,妳……」
宇文湘月一咬牙,恨聲道:「好個狄雁揚,不愧是殺手中的殺手……」
真正會殺人的,是殺人於無形。
真正的殺手,應該用心理學,誘導你自己送上冥路!
狄雁揚殺了柳應物,順便加上個宇文湘月!
宇文長卿雙目暴閃,兩手關節已喀喀連響如爆竹。
* * *
狄雁揚就這樣走了嗎?
不會,真正的大魚宇文長卿還沒釣到。
他依舊潛伏在宇文長卿所在屋簷的上端。
狄雁揚的原則是,若要出手,必是讓對方毫無喘息的機會。
所以,他下一個目標是圍守在宇文長卿四週的八名勁衣漢子。
這些漢子,正是昔日在玉風堂門口抬轎的那八位。
狄雁揚捏好了時機,瞬間出手已無聲無息地將右手短刃劃破其中一名漢子喉嚨。同時,左臂一振那根如意降魔棍,倏地一彈,已然將另一名自轉角踱來的漢子打得腦袋開花!
頭骨的破裂和那漢子的悶叫聲顯然已驚動屋內的人。
宇文長卿怒喝道:「誰?」
隨之,邢囂和宇文長卿已雙雙飛出,正此時,狄雁揚大笑一聲,右手探入袖中往外擲。便見一顆幽黑圓珠往兩人打去。
邢囂臉色一變,叫道:「火雷神彈!」
火雷神彈的威力,正和霹靂門霹靂彈一般,正是武林中最具殺傷力的炸藥!
值此一刻,邢囂和宇文長卿已無處可退,那神彈之急如春雷俄至,叫人防不勝防。
邢囂大叫:「少主退!」
他要宇文長卿退,意思是自己以身擋。
宇文長卿如何不知。
當下一朗笑,揚身而起竟踏在邢囂肩上,又一翻身平飛之際,右手亦同時一震。
只見,那張黑網又自袖中飛出,似一片烏雲罩向火雷神彈。
狄雁揚臉色一變,已看出這黑網乃是由天下至柔的陰山黑籐鬚加上西方國度的一種羚羊毛編織的。
他原先殺那兩名漢子的目的便是要引宇文長卿出來。
一出來,就用火雷神彈招呼。
他相信只要半盞茶的時間就可以除掉這條大魚。
可是他沒料到,宇文長卿的兵器竟然是張網,而且是至柔至軟的「多情網」!
情到深處無怨尤!
多情所及,便是火雷也無蹤!
狄雁揚身子盡力上躍、反折、狂奔。
因為,宇文長卿手上的那張網已經拖住了火雷神彈,而且,還把它送向狄雁揚!
* * *
玉珊兒才回到龍門城內,此時已是寅時過半,忽地,一陣大響震憾了這座城鎮!
玉珊兒臉色一變,不急著往發聲之處而去,反而是掩到了陰暗之處。只見,前前後後最少有六路人馬往那聲音處躍去。
好啊,原來這龍門城內當真是臥虎藏龍!她心裡暗忖,正待躍身而出;只見一間屋子窗牖略開,一道人影閃了出來。
嘿,白長長的鬍子飄在乳白長袍上;此人,不是藥師王那老頭還有誰?
玉珊兒冷哼一笑,便「嗖」的一竄到那白髯老翁面前。
那老翁陡見有人撞來,心裡頭一驚便叫道:「小心有人哪──,撞死了老人家可罪過大!」
玉珊兒在三尺處定住了身,冷冷哼道:「王大夫,你老人家不是出城應診去了嗎?」
藥師王一愕,乾咳了兩聲道:「剛回來……剛回來。」
「是嗎?」玉珊兒冷冷一笑,眼珠子點了點「藥師王」王泰元身後的半開窗戶,道:「是嗎?」
這兩問一動作,只弄得我們王大夫真不好意思了。
王泰元咳了半天,還不知怎麼回答。
忽的,窗裡屋內冒出一顆人頭來叫道:「老不死的,剛找了老娘竟然又泡上一個妞兒,看老娘下回理不理你。」
「砰」的一聲,那窗戶已經緊閉如蛤蜊殼子。
王泰元回頭看了看,又苦笑回頭,道:「看妳這丫頭壞了老夫的好事!」
「啪、啪、啪。」玉珊兒作個鬼臉,笑道:「老不修。」
王泰元一搖頭,嘆道:「妳找老夫有事?」
玉珊兒反問道:「王老爺子幹嘛東方未白就衝出來?」
藥師王臉色一變,道:「因為剛剛那一響。」
「哪一響?」玉珊兒笑道:「那又怎樣?跟你老人家有關?」
「有!」藥師王嘆了一口氣,道:「那是火雷神彈的爆炸聲,可惜出手的不是原主人。」
「呃?原主人應該是誰?」
「狄雁揚!」藥師王已振衣要起。
玉珊兒點頭,道:「所以,你現在趕著去醫他?」
* * *
狄雁揚雖然盡力閃避火雷神彈的反擊,只是背部仍受了波及,真氣亦隨之一洩而下。
邢囂的速度可不慢,立時左右手中各掌兩尺餘的薄刀殺至!
邢囂刀如其名,夠狂!夠囂!
那薄刀劃在空間中,竟隱約有喧囂之聲。
聲,是死亡的招喚。
已到狄雁揚的頸間!
狄雁揚一沉身,以雙手握住那根緬鐵打造的降魔棍一拉,剎那加長,硬生生撞向邢囂胸前!
邢囂大驚,將身子一仰,同時以掌中雙刃夾扣那棍。
在此變化中,邢囂忽然雙腿一蹬,竟又各從履下冒出兩把短刃來。
邢囂,外號邢四口;四口,四口刃的四口!
「噗」的一響,狄雁揚的雙肩已各中一刀。
他大痛,身子亦倒翻以雙腿翻踢邢囂的天柱穴!
眼見,此一下便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忽然,狄雁揚只覺雙腿一滯;當下心裡便明白,是受了宇文長卿手上那張黑色多情網所扣!
狄雁揚再想變招已是來不及,邢囂順棍一滑,出手便點住了狄雁揚身前七大穴!
宇文長卿並未歇著,立時向侍立一旁的武盟弟子下令道:「出動所有人員巡查附近巷道,凡是接近的武林人物一律擋回去!」
* * *
李北羽和蔣易修就匍伏在五丈遠的屋頂上,全身又是一片黑墨墨地罩著。
蔣易修嘆道:「狄小子這回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會噎死的。」
李北羽一笑,道:「若非那張網,只怕他這一擊便可以名留武林史了。」
蔣易修看了看四方,又傾聽了一會兒,才道:「大概來了八、九個人馬。」
李北羽方自點點頭,忽然臉色一變道:「慘了。」
蔣易修方自要問,眼神也有了明顯的變化,因為他們都聽到了玉大小姐的足聲。
這足聲,唯有玉風堂的輕功心法才會發得出來。
有點……有點像秋落的枯葉掃地聲!
「退?」蔣易修問。
「對!我退!」李北羽笑道:「我的意思很清楚。」
清楚個屁!分明是叫哥哥我負責救人。
玉珊兒來得很快,旁邊當然還有我們那位王大夫。
蔣易修蔣員外呢?
端端正正的以打坐的姿勢恭迎著。
那玉珊兒一見這黑衣人就有氣,便是他出手點穴的!
玉珊兒原先是打算叫破蔣易修,只是轉念一想,如此一來豈不是叫李北羽知道了自己已經明白他的喬裝?
哼,這樣以後就不好玩了。
玉珊兒忍了下來,臉色一沉,道:「你還有臉在這裡?」
蔣易修乾笑兩聲,嘶啞道:「姑娘解穴的功夫倒很高明!」
這話,便是要套玉珊兒什麼時候恢復自由的。
玉珊兒輕聲一哼,道:「玉風堂移穴大法可惜姑娘我學得不夠火候,花了半個時辰才擋開。」
蔣易修顯然噓了一口氣,只要我們玉大小姐沒發覺李北羽那小子的真面目就好。
他笑,我們玉大小姐何嘗不笑?
玉風堂的移穴大法打從她呱呱落地,爹娘早已調治了一番,再說,蔣易修的出手不敢傷她,落指之力便輕了許多。
可以說,簡直沒影響到她後來的跟蹤!
「藥師王」王泰元突然道:「閣下對於方才那爆炸聲所發生的事有否……」
「看到啦。」蔣易修微笑道:「狄雁揚那小子被擒進了屋內。」
王泰元臉色一變,道:「那他也受了傷?」
以狄雁揚的身手,沒受極重的傷是不可能被擒的。
所以,蔣易修點頭,而且嘆氣,道:「怎麼辦?」
「怎麼辦?」玉珊兒冷笑道:「那小子又不是我們的朋友。」
雖然大家不熟,也不能算朋友,可是狄雁揚是個不錯的人,不救他未免有點違背了俠義之道。
玉珊兒可不管,她要回去看看那位李找打怎麼演戲!
所以,她交代了王泰元一句:「沒事就早點來戲水樓看病。」
* * *
玉大小姐一走,那藥師王嘆氣,道:「蔣員外,你是不是可以把那鳥罩子取下了?」
蔣易修的動作真快,三兩下恢復了員外模樣,道:「下去和宇文長卿那小子談談交易吧!」
「我是不是可以參加一份?」一個聲音自隔壁的屋頂傳來。
只見月沉西方的襯影中,正有一位衣著鮮麗的漢子大口大口吃著肉。
「可以,當然可以。」藥師王笑道:「有天下第一小莊莊主和天下最富有的乞丐相陪,那老哥哥還擔心什麼?」
蔣易修兩眼一亮,笑道:「這位兄台便是『乞丐王』王克陽了?」
「正是!」王克陽抹了抹嘴巴,十指上十環寶石戒指閃閃發光。
那珠光寶氣,已當先往宇文長卿的屋子方向落去。
接著,聽到噼哩叭啦幾響,以及呼痛聲。
蔣易修方自訝異,耳裡只聽藥師王笑道:「這小子的脾氣就是改不了。」
蔣易修訝道:「什麼脾氣?」
「拜訪人家以前,一定先把對方的家人打一頓。」王泰元笑道:「以前我那幾個看洞的童子,便是叫他這樣打出一身好功夫來的。」
* * *
有王克陽開路,他們很快地見到宇文長卿,也很快地見到狄雁揚和宇文湘月。
宇文長卿的要求很簡單:「醫好了湘月,你們就可以帶走狄雁揚!」
一命換一命,公平得很。
所以,他們三個人來,四個人離去。
雖然狄雁揚是被抱著出去的,卻也算一位。
街道,已感到晨曦初臨的溫暖。
蔣易修長長吸了一口氣,道:「去哪兒好?」
狄雁揚竟然還能說話:「喝豆漿去。」
「哈,好!」王克陽笑道:「林媽媽的豆漿大大有名,就現在去?」
「好極了。」蔣易修笑道:「王老爺子不一道走?」
「不!」藥師王臉色沉重!
「為什麼?」三個人齊聲問。
這一大響,直叫一群群雞啼高叫。
「還有為什麼?」我們藥師王的臉色更憂鬱了。
「誰能讓王老爺子你愁眉苦臉?」王克陽很豪氣地拍胸膊,道:「我王克陽在此。」
「我知道你在這裡。」王泰元瞅了他一眼,道:「那是個姑娘,一個漂亮、美麗、有名的姑娘。」
「真的?」王克陽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別的他不知道,對付女人嘛,嘿嘿……
當然,他是有點奇怪我們蔣員外那種「複雜」的表情。
王泰元冷哼一聲,很痛苦地道:「那位大小姐姓玉,芳名珊兒,王兄弟是不是要陪老哥哥去?」
樂師王的話沒說完,那乞丐王的聲音已在十丈外叫道:「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聽到。」
* * *
這妞怎麼會這般溫柔?怪!
反常之中必有陰謀。
李北羽不斷地嚥著口水看著我們那位玉大小姐又是打水、擰毛巾,又是幫他擦臉、整衣服什麼的。
到了後來,李北羽實在是忍不住了,乾咳了幾聲正待要說話,我們玉大小姐已經尖叫道:「李公子,你病啦?還是毒發了?快……快躺下!」
當下,李北羽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便叫玉珊兒給壓回了棉被內。
玉珊兒又道:「乖乖躺著,冷不冷?來,多加床棉被。」
還加?這妞兒不知從哪兒弄了十來床棉被回來,真壓得人呼吸也難。
李北羽只能苦笑,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玉珊兒還似乎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道:「好像不夠。」
不夠?李北羽差點跳了起來,急急道:「夠了……夠了。」
「哼,哪夠。」玉珊兒嗔道:「看你像小孩子一樣撒嬌,別怕我麻煩,我再向掌櫃的借十床棉被來。」
「拜託妳了!」李北羽哀求道:「不被壓死也熱死啦!」
玉珊兒冷哼一聲,起身便要往外走,此時,門外有人發聲道:「玉姑娘在嗎?老夫王泰元……」
一聞此聲,李北羽如逢大赦,噓了七、八口氣。
忽然,心裡又是一緊,如果我們這位王大夫一診斷沒病如何是好?
當下,眼看玉珊兒開門請藥師王到了床前,卻還是無計可施。
玉珊兒瞅了李北羽一眼,方以憂容滿面,哀切的聲音朝藥師王道:「大夫,你要救救這位公子,他……他……」
說著,竟是哽咽不成聲。
藥師王乾咳了一聲,很有職業水準地聲音道:「姑娘別急,待老夫先把脈看看。」
藥師王說著,便伸手「抓」出李北羽的手,當真把了起來。
片刻,那王泰元面露驚愕之色,復又垂目細心捏著,只是那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輕顫了起來。
原先,藥師王的表情落在玉珊兒的眼裡,只道這老狐狸和李北羽那小狐狸兩個串通好了。
直至藥師王垂目顫身,額上一顆顆汗珠冒出,方覺察出情形不對。
這一急,玉珊兒不覺脫口道:「大夫,有何不妥?」
話中真切,已有關懷,再無半點戲弄之意。
樂師王只是閉目不語,臉上表情更是陰陽不定,忽而紅、忽而白,甚至有些烏青發黑。
這一下,看著玉珊兒更是心驚膽跳,暗想:「人,棉被蓋多了總不會有什麼怪病吧?」
想著,便將目光投向李北羽。
只是,我們這位李北羽先生臉色好得很,尤其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叫人不知打上一巴掌好還是擁上去抱住親一個好!
一有這兩種感覺,她玉珊兒也不禁錯愕起來。
自己是怎麼搞的?原先不是恨死李北羽這小子的嗎?怎麼現在對他的感覺好像變了樣。
她想著、想著,眼光不禁愣愣的看著床頭上的李北羽,姑娘人家一有了心思,那雙瞳子可瞞不住啦!
只見那眸子中盡是醉意,混合著許許多多複雜的情意。
她納悶,為什麼李北羽這麼好的武學造詣不顯露出來,而老是扮成一副「欠揍」的樣子?
哪個少女心中不想他日郎君是個英雄?
玉珊兒想著、想著,又有了一絲悲哀上心頭。
這臭小子一定是在所愛的女人面前才會顯露真功夫。
就如同那些公雞一般,遇上了母雞才會昂頭闊步將那頂鮮紅雞冠挺得老高來炫耀。
照此,我玉珊兒便不在他李北羽眼裡了?
一念及此,挫敗之感不禁又油然而生。
可是,他為什麼又兩回以命相救?
尤其在雅竹小館那幕,竟以血肉之軀餵那葬魂玉針!
便是無情,也會動容!
這瞬間的轉念,她不禁憶起葬玉、埋香兩人之語。
當時,她們說及李北羽心中只有她時,那等神情、眼光斷斷不是造作演戲!
女人,唯情深有感之時,才會有那種無可言喻的眼神!
這一路思考下來,玉珊兒不禁有些痴了!
李北羽啊,李北羽,你到底是何等居心?
她思緒不斷,又想到十日之後玉風堂的比武招親,宇文長卿、百里憐雪、蕭飲泉,哪一個都萬萬嫁不得的。
然而為了顧及玉風堂的威名,又不能以身殉節。
如今,李北羽昨夜和「風流王」那一戰,以及數日前他為玉風堂解危而打敗宇文湘月的一戰,都說明了他足可以和宇文長卿等人相拚。
問題是,他為何不願以真面目示人?玉珊兒輕輕地自心底湧出了一聲嘆息,將心神收了回來。
方一抬眉定神,驚見李北羽雙眸如醉望來!
李北羽原是嘻皮笑臉看著玉珊兒,只待這妞兒有什麼異常舉動出現。
誰知,玉珊兒那一看便是如老僧入定,眸子中複雜表情和情意,竟前後一瞬可相差如天淵地別。
他原先還不信,越是注視看下,心下越是驚喜、疑惑,但見玉珊兒眼中盡是醉意。
中間,還夾雜一絲微嗔、小愁、輕怨。
這目光,足可叫天下男人沉睡十天十夜。
李北羽是個男人,而且是深愛玉珊兒的男人,他能不醉?
「扇兒發威,鬼神也逃,你敢站著,遭殃莫怨。」
這是玉珊兒的外號,這如母夜叉般的外號怎會是令李北羽動心的女人?或者李北羽看上的是玉珊兒的外貌?
認識李北羽,是李北羽真正朋友的人都知道,李北羽不是這種人。
那麼,玉珊兒吸引李北羽的地方在哪裡?
那就是真正玉珊兒的為人。
兩年來,玉風堂從不對外宣佈曾經有兩回少了一百萬兩銀子的事。
因為,玉滿樓也知道,是玉珊兒取走的。
幹什麼?賑災!
東南沿岸倭擾頻重,那數省人民幾乎是民不聊生。
於是,玉大小姐便拿了她的名下兩百萬兩賑災去了。
此外,自小生日得贈的珠寶、玉器,亦是一一變賣了來救濟河南省境內的災民。
是以,玉珊兒在江湖上如惡母羅剎,在尋常百姓中,便如同觀音佛祖!甚至,東南沿岸和河南省內,一般貧苦民眾都立有玉珊兒的長生牌!
這點,才是玉珊兒真正吸引李北羽的地方。
兩人這番痴望、思索,竟足足有了一個時辰光景。
待被那前院嘻笑吵雜之聲驚醒,早已不見了藥師王!兩人相顧一愕,旋又失笑出聲。
便此一笑,一切俱明白於對方心中。
玉珊兒忽地渾身覺得不自在,雙頰紅燒,竟不敢再望向李北羽雙眸。
方一垂頭撥弄衣角,感受那份溫馨奇妙的情景。
「嘩啦」一響,已有人影自左右兩方窗戶破入!
是葬玉、埋香!
葬玉此時眼神大見複雜、冷峻,口裡輕吐一字:「殺!」
於此同時,埋香已欺進身來,十指微彈中,一抹淡淡香味已充塞於室!正是那天下聞之色變的埋魄香蘭!
同時,葬玉亦一揚身,皓腕連振,一連十二道光芒俱擊向玉珊兒而至!
這端,玉珊兒正惱怒這兩個女人破壞自己好事,大煞了一番風情。
尤其她們又曾和李北羽共處一室,這一番新仇舊恨,便叫我佛也動怒!
玉扇已揚,拍打揮灑間便是玉風堂中至奧的「飲風三十八扇」!只見飛舞處,那風之起沒,如浩瀚長江,似天來黃河。
兩相一交錯,三聲嬌呼齊起!
李北羽苦笑坐看,只見葬玉、埋香雙雙俱跌撞於牆。
而玉珊兒也是傷情頗重,顯然左右臂上俱有了葬魂玉針沒入。
這下可好了,三個女人為自己打了一架,現在可個個掛彩,叫他李北羽怎麼做才好?他一苦笑,躍下床來。
方待要舉步,一聲嬌呼又自窗外隨人影進入屋內!
宇文湘月!
李北羽一愕,苦笑抱拳,道:「宇文姑娘別來無恙?」
宇文湘月淡淡一笑,嗔視李北羽,再看看自己執於手上的粉紅緞帶,笑道:「這帶子叫你搞斷了一半,可要賠啊!」
李北羽嘆了一口氣,假迷糊道:「姑娘有沒有找錯人?」
「沒有?」宇文湘月嬌媚一笑,聲音更甜道:「就是叫你給弄斷的。」
這廂是風情萬種,那廂三個女人是個個咬牙切齒。
雖然,男人最得意的事是兩個女人為自己爭風吃醋。
可是,如果是四個,而這四個個個隨時可以變成母夜叉、奪命婆,我看你能高興到哪裡去?
李北羽還自苦笑要辯,那宇文湘月已笑道:「昨晚我看你用翎羽打敗『風流王』王務先的時候就認出來啦。」
李北羽心往下沉,慘了,以後打架可都得幹真的了。
李北羽這端老是苦笑不說話,那宇文湘月自個兒說了半天也自覺沒趣啦!再一細看,屋裡這三個女人都受了傷,莫非全是為李北羽爭風吃醋?
這一下,我們宇文妹妹也上火了。
尤其,那李北羽目光不時投向玉珊兒,更是撩起她那一肚火化成殺機!
立時,嘴角一撇,冷笑道:「李大公子,大概是小女子昨晚作夢,認錯人了。」
李北羽急道:「是啊,嘿嘿,作夢難免的嘛。」
話聲方停,駭見那宇文湘月正死命攻向玉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