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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意江湖
 
第一章  逐月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莊子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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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大剌剌的坐在一輛無篷的三輪馬車上,唏聿聿的趕上夕霞嶺。
嶺上,玉楚天早已經等了個把時辰。
眼見,這小子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不由得揚聲怒叫:「李北羽!你有點道德觀念好不好?」
李北羽大笑,來到玉楚天面前,小心翼翼的將新買的外袍脫下,撣了撣車板枱,放好了衣服;然後走到那匹又老又瘦的小黑馬前,又拍又哄了一頓,才轉向玉楚天道:「年輕人要有耐性,急上了肝火可大大不上算……」
玉楚天已經忘了生氣是怎麼回事。大大嘆一口氣,道:「別說廢話了,哥哥我要不是看中了你這輛破車子,早就一掌打死你……」
誰都知道,玉楚天的嗜好不是酒、不是女人,而是馬車。
尤其是越名貴、越稀奇的車子,只要他知道了,只要他還沒到手,他就睡不著。
李北羽呢?整個洛陽誰不知道那個整天找人打架的浪子,就是我們這位長得實在不怎樣的李某人。
李北羽把袖子拉得老高,嘻笑道:「玉公子,請出手吧——」
玉楚天冷笑道:「還有一個輪子?」
「對!」李北羽大笑道:「來啊——,出手啊!哥哥我等著呢……」
玉楚天哼了一盤,右臂一抬一轉,便自使出「玉風堂」的「玉手十七點」!
李北羽大笑道:「又是這套娘們的東西……」
話聲一落,人已往前衝,衝入玉楚天的滿天手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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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鵬就坐在「小愁齋」的茶棚之下。
當二十丈外的馬蹄聲傳來時,他不禁嘆了一口氣!
三輪馬車出去,果然是剩下兩輪回來!
沒錯,李北羽那小子還興高采烈的摀著鼻青眼腫的臉,大叫道:「過癮,過癮!真是大豐收!」
說著,便由馬車上跳了下來,勾住一張椅條便自落坐在杜鵬的面前,道:「杜朋友,天氣這麼好,風兒又這麼輕,你有啥事想不開的啊?愁眉苦臉幹嘛?」
杜鵬苦笑道:「杜某人打從十年前十七歲時遇上了你,到現在還沒看過你哪一天是像個人樣完完整整的回來……」
「給點面子吧……」李北羽笑道:「李某人可是走了二十八年的老江湖……」
「有沒有搞錯?」杜鵬叫道:「你我不是同年才二十七歲嗎?」
「笨!」李北羽笑道:「哥哥我打在娘胎時就跟著我娘走遍江湖啦──」
這段話,李北羽是喝完一壺茶時說完的。
杜鵬大大嘆一口氣道:「喂!這可是極品的普洱茶……」
李北羽瞪了杜鵬一眼道:「慶祝一下不行啊?」
「慶祝?」杜鵬望著李北羽身後那輛原本是名貴、特別、稀有、四輪、有篷的「雲氣名車」,大大嘆一口氣,道:「這話也只有你說得出口。左車門給人家拆了,右車門也給人家拆了,車蓬子還是拆!昨天拆了一個輪子,今天又拆了一個。哼,明天說不定你就只剩一個獨輪回來……」
「對極了——」李北羽大笑道:「明天要輸掉一個輪子,後來還是要再輸掉一個……」
杜鵬道:「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輸掉車板啦——」李北羽強調道:「沒關係,車板輸掉,那匹『老大爺』還可以輸……」
「老大爺」就是那匹又老又瘦的小黑馬。
杜鵬無奈道:「這個結果是一定的。問題是,你連馬都輸掉以後呢?你還打不打?」
「打,當然打——」李北羽大笑道:「不打的是烏龜……」
杜鵬搖頭道:「誰都知道玉楚天只對馬車有興趣,你為了找他幹,只好每次睹一件馬車的東西。現在沒了馬車,你拿什麼下注?」
「人!」李北羽大笑道:「我每天和玉楚天賭得不痛不快,他一定幹死哥哥我了——所以,最後要賭的就是人——!」
杜鵬有興趣了:「輸的怎樣?」
「不怎樣……」李北羽笑道:「輸的要當三天奴才……」
「哈——,好!」杜鵬笑道:「你就等到最後一天再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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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楚天看著眼前這輛終於並裝好了的「雲深名車」得意極了。
真他奶奶的,要不是這車子是由苗疆深山特產的九桃樹幹刨成的,老子早就沒了那個耐性。
從車門、車篷、輪子、車板到這匹「烏雲揚雪」,老子竟然跟那傢伙耗了九天打架,還好皇天不負苦心人。
玉楚天臉上儘是笑容,嘴裂得可以塞入一隻雞。
正看著,突然覺得背脊一涼!
玉楚天一愕,皺眉回頭,只見一個吊死鬼「哇」的伸長了手掐向自己的脖子!
玉楚天大驚,一退一轉,便探手攻向那個吊死鬼的左脅!那吊死鬼似乎對玉楚天的功夫路數極熟,只見她身子一飄,乘隙擊向玉楚天的右膛!
玉楚天大驚,連換了三種身勢落到吊死鬼身後,一掌按向吊死鬼頸部天柱穴!
「嘩啦」一響,那吊死鬼的「頭」竟然掉到地上滾了老遠,一下子便成了無頭鬼啦!
玉楚天大驚,想退已不及,但覺身子一麻,便叫人點住了三處穴道!
玉楚天苦笑,還未來得及說話,那「無頭鬼」竟自發出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哥哥輸了……哥哥輸了……」
玉楚天苦笑道:「珊兒——,是你……」
無頭鬼嬌笑聲中,伸出了一張嬌美風華的臉兒,道:「知道已經太晚啦!」
玉楚天苦笑道:「都已經是二十來歲的大姑娘了,還這麼頑皮……」
玉珊兒一哼,瞅了那輛「雲深名車」一眼,臉上露出頑皮的神情,一轉頭朝玉楚天道:「哥——,這玩意兒你弄到手啦……」
玉楚天得意一笑,道:「不錯……」說完,才發覺穴道未解,又叫起來道:「珊兒,還不快給哥解開穴道……」
玉珊兒不動,只是笑道:「那個李北羽一定很笨……」
玉楚天見他妹妹一副不解開他穴道的樣子,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道:「會嗎——?」
「怎麼不會——」玉珊兒皺皺鼻子道:「別說洛陽城,就算天下武林誰不曉得玉楚天是玉風堂的少堂主……那個『打架當飯吃』的李北羽找上你打賭,不是笨嘛——?」
玉楚天沉思了半晌,突然道:「玉風堂裡武林列傳中,記載那個李北羽曾打過多少架?」
玉珊兒眼兒一翻,道:「那傢伙除夕、過年不打,生日、元宵、端午、中秋不打,一年足足打上三百五十九次,從十年前到現在大概也有三千五百九十次……」
「加上閏年是三千五百九十二次!」玉楚天嘆口氣道:「一個人能打上三十五百九十二次,次次都敗還能不死——,你看這個人笨不笨?」
玉珊兒笑道:「命大嘛——」
大個頭!玉楚天強迫自己維持兄長的尊嚴,不罵髒話的道:「決鬥沒有命大,只有生死……」
玉珊兒哼了一盤,道:「第一個和李北羽決鬥的人是誰?」
「杜鵬——」玉楚天說完後,又道:「好妹子,幫哥解開穴道好不好?」
玉珊兒只聽到前面那句話,道:「小愁齋的老闆杜鵬?」
「小愁齋茶館有兩個老闆……」玉楚天嘆道:「另一個就是李北羽……」
玉珊兒又瞅了那輛「雲深名車」一眼,眼波一轉,道:「那個李北羽可沒得賭了吧……」
「有!」玉楚天回答的很無奈!
「有?」玉珊兒訝道:「賭什麼?」
「人!」玉楚天這回可真的得意的笑了:「那個『打架當飯吃』的李北羽跟我賭,明天打輸的要當三天奴才……」
「好極了——」玉珊兒縱身躍上了馬車,一揚鞭便往門外衝去!
玉楚天一駭,驚叫道:「珊兒——,你去哪裡……?」
那端,玉珊兒大笑道:「去看看那個明天要到我們家裡當奴才的傢伙——,看他那張打過三千五百九十二次架的李北羽長的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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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內,李北羽「只」打過三千五百九十二次架?
錯!大錯特錯!
夜,已深!
小愁齋也歇了門。
李北羽剛好打完第七千一百八十四次!
對手?當然是杜鵬!
杜鵬喘了一口氣,道:「玉風堂的『玉手十七點』已經完全明白了……」
李北羽笑道:「從打架偷學了名門各派的招法,只可惜那內功心法不明白——」
杜鵬眼珠子一翻,瞪了李北羽一眼道:「幹什麼?你想天下第一啊?」
李北羽聳聳肩,灌了一壺茶才道:「錯啦——,哥哥我不是早說過了嗎?李某人參研名家招式只是想創造出一種新的武學罷了……」
「『離別羽』絕學?」杜鵬嘆口氣道:「正如你的名字,只是……,唉——,難喔!」
「什麼難?」李北羽叫道:「你這輩子第一次比試是跟誰打的?」
「李大俠你啊——」杜鵬嘆道。
「好!」李北羽道:「你那鳥師門的大鳥拳那時候怎樣?」
「什麼大鳥拳,是大鵬拳……」杜鵬喘了一口氣才嘆道:「普普通通……」
「什麼普普通通,你那鳥拳簡直是糟透了!」李北羽嘆道:「十年來差不多每天哥哥我從外面偷學了東西回來和你研究,你看看你現在那什麼鳥拳怎樣?」
杜鵬苦笑,一聳肩道:「快要可以和七大門派掌門人一樣……」
李北羽伸了個懶腰道:「知道就好啦……」
正說著,兩人臉色雙雙一變,因為,他們聽到了馬車聲。
馬車聲不稀奇,奇的是「雲深名車」的車輪聲!
杜鵬皺眉道:「車上只有一個人……」
因為車輪顛得厲害!
李北羽點點頭道:「不是女人、老頭子,就是童子……我猜是女人,而且是個刁蠻的姑娘……」
杜鵬訝道:「為什麼?」
「因為體重——,依照車子的顛法,一定是個不很重的人在駕車——」李北羽笑道:「童子不至於夜間趕車,老頭子不會這麼性急,所以……」
所以是個姑娘,而且是個刁蠻的姑娘!
因為,淑女就算是趕車,也不會趕得這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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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個姑娘!
刁不刁蠻還不知道,人倒是風華絕代!
李北羽和杜鵬互望一眼,露出男性會心的一笑。
此時,那美姑娘叫道:「哪一位是杜鵬?」
杜鵬大樂,朝李北羽作出勝利狀,才轉頭朝那姑娘唱個肥喏道:「小生便是,不知芳駕是……?」
那美人一聲冷笑,道:「好。沒你的事,你可以回房去休息了。」
李北羽立刻爆笑,因為杜鵬的樣子絕對像是吃到黃蓮的啞巴,苦不堪言。
那姑娘冷哼一聲,道:「你還笑得出來?」
「怎會笑不出來?」李北羽依舊大笑道:「好朋友就是隨時不忘幫對方兩肋插刀!」
那姑娘這回可真的開了眼界,這種好朋友可真夠得上是朋友!她嘆口氣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誰,你一定笑不出來!」
「怎麼會?」李北羽還是笑,一聳肩道:「大不了你是玉楚天的寶貝妹子玉珊兒……」
那姑娘吃了一驚道:「你……你認識我?」
「不認識——」李北羽嘆道:「不過不想聽到你的名字倒很難……」
玉珊兒喜道:「姑娘我這麼有名?」
「有、有、有——」李北羽連三有後道:「從你十二歲扳反了石家門前的小銅獅,十三歲倒栽了凌雲閣三十六異種花,十五歲火燒扶桑極品的綢緞絲宣,十七歲第一次喝酒大醉睡了三天三夜到二十歲上個月還裝鬼到處嚇人——八年來想耳根清淨還不行……」
李北羽這一大串,直說的玉珊兒雙眼冒火,怒哼道:「還有沒有?」
「有!」李北羽回答的很快,道:「你的外號……嘿——,還可以當成語咧——」
玉珊兒暗暗咬牙道:「什麼外號?」
「這……,」李北羽咳了咳,清了老久的嗓子,道:「我忘了——」
什麼話?玉珊兒這下能忍得住就是聖人了。
立時,右手出扇,翻身下車,直指上李北羽的脖子怒聲道:「說——!」
李北羽苦笑,道:「真的要說?」
扇更用力,代表回答!
李北羽大大嘆一口氣,道:「好吧——,我就說。那外號是——『扇兒發威,鬼神也逃』……」
玉珊兒聞言,一愕。
復而大笑收扇,躍回了馬車上道:「『打架當飯吃』的李北羽李先生。明天準備到玉風堂來當奴才……哈……」
杜鵬看著玉珊兒很得意的駕車走了!大嘆一口氣道:「這可憐的丫頭心裡一定很得意,以為明天做奴才的是你!」
人,總是在自以為是中栽個老大跟斗!這句話很有道理,可惜,這次栽跟斗的卻是杜鵬!
李北羽笑道:「她當然得意——因為我明天會輸……」
「什麼?」杜鵬嚇了老大一跳道:「你……你……不是十招以內就可以收拾那個姓玉的……?」
「誰說的?」李北羽笑的很不懷好意道:「我怎麼不知道?」
杜鵬這下可明白了。他只有嘆氣道:「小心啊——我們那位玉珊兒玉大小姐可是一等一的……呃……有名……」
杜鵬不好意思說「母老虎」。
因為,她是他的朋友所喜歡的人;這點,該有分寸的時候就該有!
這就是友誼。
李北羽大笑。拍拍他朋友的肩膀道:「麻煩你了……」
廢話!杜鵬只能苦嘆,這小子一走,這個「小愁齋」茶館就剩下杜鵬我一個照顧,怎會不麻煩?
他唯一能說的話是:「安心的去吧——我的朋友……,三天後見。」
「三天?」李北羽叫道:「你以為我是潘安還是武松?三天就可以治得了那個丫頭?」
杜鵬嚇一大跳結結巴巴的道:「那……那要多久?」
「最少三個月。」李北羽加強道:「最少!」
「三個月?最少?」杜鵬顯然很痛苦的下定了決心道:「我陪你去當奴才……」
李北羽大笑道:「太棒了!這話哥哥我可等久了——」
杜鵬只有苦笑。
朋友,就是不斷的互相兩肋插刀;而且,被插的還得露出很愉快、很感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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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珊兒可樂得很。
李北羽這小子外帶一個杜鵬,以後在「玉風堂」裡可不愁沒有人戲弄了。
大小姐她召來身旁的貼身丫頭碧荷急問道:「怎樣,爹看完了沒有?」
碧荷丫頭一擠眉弄眼,故作大大嘆氣道:「我家大小姐啊——,這話你已經問了十七、八次啦——」
玉珊兒一皺鼻,又催促道:「快……快到前廳去看看!」
碧荷這下可真嘆氣了,唉聲道:「小姐你饒了我吧——,你怎不自己去看看?」
玉珊兒瞪了碧荷一眼,嗔道:「開玩笑,你找罵哪——,今早打破了爹的溜石硯,被罰關在房裡一天一夜,你又不是不知道……」
碧荷嘟嘴嘆氣道:「誰叫小姐你用來打蟑螂哪……」
那碧荷嘴唇嘟著,終究還是走了出去。
玉珊兒打個哈欠,伸個懶腰抖擻一下精神。
她笑了,因為她爹今早的一句話:「這丫頭哪天不嚇人,簡直會難過得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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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極力作出很舒適的樣子。
一張身子斜斜靠在椅背,稍微偏垂著頭看著眼前這個玉風堂的主人——玉滿樓!
他奶奶的,這老頭果然不是簡單的人物。
自從二十年前三十歲以孤人單劍創立玉風堂,竟然到了今日能和七大門派掌門同起並坐。
別看他臉上掛著是和煦的笑容,那雙招子可亮得透徹!鼻是劍鋒鼻,眉是劍武的小掃帚眉,口是威德權力的虎口,耳是福壽的含耳。
李北羽左看看,右看看,還是那雙既富麗、又博識、且富貴的鸞眼最可怕!
李北羽一副閒散的樣子,那杜鵬可大大拘謹!
洛陽住了四大世家、六派掌門,外加三個幫主,可是誰都沒有玉滿樓的名氣大。
當然,誰也沒有玉滿樓的劍勢勁!
杜鵬的名氣當然沒有李北羽大,因為他不打架、不鬧事。
他只是平平凡凡一個「小愁齋」的老闆。
他當然不是怕玉滿樓,天下能讓李北羽和杜鵬怕的事實在不多。
可是他必須有一番恭敬有禮的樣子,因為他到玉風堂只是陪客,陪李北羽那小子一起送死!
玉滿樓看了眼前這兩人足足一個時辰,才向站在身旁的玉楚天道:「杜鵬留在你身旁……」
玉楚天瞪了李北羽一眼,道:「李小子呢?」
玉滿樓一笑,淡淡道:「留給珊兒差遣——」
皆大歡喜!
玉楚天立刻一掃陰霾,泛出很「特別」的笑意。
那碧荷丫頭更是一溜煙的跑走了。
玉滿樓呢?
他為什麼做這種安排?
他又注目凝視李北羽,只見這「打架當飯吃」的傢伙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瞇眼看來!
玉滿樓和李北羽竟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老奸對大奸的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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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滿樓回了「雲遊居」的臥房,房內,玉風堂的女主人衛九鳳已然含笑相迎。
衛九鳳笑道:「滿樓,那李北羽和杜鵬怎樣?」
玉滿樓沉思一下,淡笑道:「杜鵬跟了楚天……」
衛九鳳笑道:「那李北羽可要被珊兒整慘了……」一頓,她又沉思道:「你有沒有發覺他們兩個有什麼可疑之處?」
江湖上,想拔掉玉風堂的人不少,派一、兩個人進來臥底是很有可能的。
樹大招風,自古定律!
玉滿樓雙目一閃,道:「這兩人非池中之物。至於目的,目前還不知道……」
衛九鳳皺眉道:「會不會是黑旗武盟派來的人?」
「看看吧!」玉滿樓搖頭道:「一個閒散、一個拘謹,各有其巧妙。只是由他們目光和面貌,大非邪惡之流。」
玉滿樓的判斷,打從二十六年前嫁給他時,衛九鳳就從未沒有懷疑過。所以,她只是淡淡一笑,道:「早點休息吧,忙了一天了。」
玉滿樓看著他的妻子,心滿意足的噓一口氣,將目光投向窗外「採月居」的燈火,淡笑道:「珊兒可別太過份有失了仁厚才好……」
夫妻兩個相視笑了起來,這簡直是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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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望著站在門口笑盈盈的玉大小姐不禁嘆一口氣,而且是大大的一口。
玉珊兒含笑道:「這房間你滿意吧!」
滿意?真他媽的滿意極了。
李北羽望著一堆堆的瓶瓶罐罐,道:「這些是幹什麼的?」
「骨灰啊——,」玉大小姐嗔道:「你連這個都不懂?」
咱們李小浪子可嚇了一大跳,望著玉大小姐道:「有沒有搞錯,難道你玉大小姐的嗜好是收集骨灰?」
「錯啦——」玉珊兒很得意,很表情豐富的道:「姑娘我的興趣是收集奴才……」
李北羽苦著臉道:「那這些……」
玉珊兒冷哼道:「二十年來想挑戰玉風堂的傢伙有多少個你知不知道?」
李北羽嘆遣:「聽說各幫各派加起來大概有三千零四十九個,這些大概是他們的骨灰了……」
玉珊兒嚇了一跳,道:「你怎麼知道?」
「誰不知道?」李北羽理直氣壯的道:「玉風堂這麼有名,武林派戰史可記得一清二楚。」
玉珊兒點點頭,又冷哼道:「你道聽途說的吧?否則以你的身份怎能看得到武林史?」
李北羽可不服氣了,大聲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那狗屁史上我李北羽可是大大有名!」
「你?」玉珊兒差點笑岔了氣,道:「什麼名?哪一史記下了我們這位李大俠的名字?」
「少見多怪!」李北羽驕傲的一抬頭道:「武林拳戰史上號稱打鬥次數最多的就是小生我李北羽……」
玉珊兒哼道:「只怕補注中有一條是戰敗記錄最多的呢……」
李北羽竟然也會臉紅了一下,抗議道:「給點面子吧——,這總算也是一絕啊!」
「沒面子給啦!」玉珊兒突然頭一偏,道:「你幹什麼取這麼難聽的名字?」
李北羽嘆了口氣,道:「有什麼辦法?我娘生我的時候,夢見北方落下一大片的羽毛啊——所以便遵從天意取啦!」
玉珊兒冷哼道:「慘!說不定你原先是隻鳥,羽毛落光了才一頭栽到你娘的肚裡……」
李北羽大笑道:「錯啦!那是杜鵬。可不是哥哥我!」
玉珊兒狡猾一笑,道:「天晚啦,明天準備早起幹你的奴才活兒吧……」
李北羽很無奈的樣子一聳肩,搬開幾個骨灰罐子,尋個空處便躺了下去。
那端,玉珊兒輕一皺鼻,頑皮的笑意早已浮上眉梢。
她竟然離去前還會很安慰的說一句:「別怕,晚上鬼來了,姑娘我就住在旁邊……」
怕?李北羽聽著玉珊兒這丫頭離去的腳步聲,忍不住要笑出來。小丫頭,今晚誰作弄誰還不知道呢!
李北羽側頭過去,只見每個骨灰罐上都貼了紙條,紙條有字:魯南十六煞骨灰。過去一罐是:冀東三凶骨灰。
敢情,每個罐子都分得清清楚楚的,叫後人好容易取回!
李北羽搖搖頭,看了片刻,耳中已驚覺到有人偷偷潛往這骨灰房的聲音!
嘿,這玉大小姐回來得可真快,不怕我還沒睡著嗎?
李北羽方自暗笑,忽然皺起了眉,這不是玉珊兒的身法,玉風堂的輕功絕不是這樣子。而且,一共來了三個,似乎個個腰上都繫了重兵刃!
這點,是由兵器和衣服磨擦的聲音中判斷出來的!
李北羽暗自皺眉,便一閃身躲到一大罈甕之後,看看來的究竟是啥號人物。
他方自含笑等待,那門已悄然打開,只見得四名漢子腰懸金鱗樸刀閃了進來。
由東邊窗戶透進來的月光,李北羽可看了個仔細。這四個不是雷殺刀斬門的四隻狼還有誰?
李北羽淡淡一笑,看著這四頭惡名昭彰的狼到底要幹什麼?
只聽四狼的老大「灰狼」冷聲道:「三弟、四弟快去查查本門史老爺子的骨灰罐子在哪兒?」
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北羽見「毒狼」、「紅狼」往這方向尋來了,便閃身躲到東方窗側;無意中,見窗外有白影輕飄閃動在樹梢上。
啊——,不是玉珊兒那小妮子是誰?
一個是要裝鬼弄神來嚇自己,四個是要找回雷殺刀斬門的長老史天岳。這兩相撞上,正樂得隔山觀這場母老虎大戰四色狼。
李北羽方自得意沉思,那端青狼已先驚呼道:「在這裡……」
灰狼聞言。率先一步躍了過去,抱起本門史老爺的骨灰罐,強抑激動道:「二弟,你先將史長老的骨灰帶回去!」
四狼排名第二的白狼搖頭道:「不,由四弟帶回去吧!我願和大哥並誅那玉滿樓老匹夫!」
灰狼睜目沉聲道:「這個時候你拗什麼脾氣,連大哥的話也不聽了嗎?」
白狼又低聲辯了幾句什麼李北羽可沒興趣聽,他要注意的是窗外樹梢上的那個丫頭。
「扇兒發威,鬼神也逃」。
這個玉珊兒手上成名兵器正是一把玉扇,扇骨乃闐國名玉所鑄,扇面,用的則是天竺象牙串以苗疆緬鐵精絲,使起來瀟灑有餘,造詣更高。
據說她的成就已高出玉楚天之上。
李北羽暗暗替這四匹狼可憐的當兒,那玉珊兒已化妝成個大頭鬼模樣,輕飄飄的往窗面貼來!
玉珊兒心裡可得意得很啦,一想到待會兒那個李北羽會嚇個半死的模樣,忍不住就要笑出聲來。
就這麼強忍著一剎那,她不覺愕住!
房中有人,而且是四、五個!
玉珊兒雙眉一皺,心中卻是更樂。
人多嚇起來才過癮嘛!
玉珊兒一想到這兒,便伸手推窗,口裡大叫:「還我命來……」
那四匹狼哪想到會這麼倒霉?
白狼爭了半天才勉強答應抱起史老爺的骨灰罐,這一嚇,立時便「嘩啦」一聲的摔了個四分五裂。
另外三狼斗見從月光中飛來一個大頭鬼也嚇了一跳,加上白狼掉罐的戲劇性聲音,四人不由得齊齊驚叫一聲「哇——」。
此時,玉珊兒也自看清楚原來是來盜骨灰的雷殺刀斬門中人,當下冷冷一笑,便抽出那把惡名昭彰的玉扇來。
一出手,便點向灰狼的百會頂穴!
灰狼驚魂甫定,見眼前這鬼抽出了玉扇,不覺眼睛一亮,沉聲道:「是玉滿樓那個頑皮女兒,快擒下來……」
紅狼可第一個忍不住的衝上前去,右拳貫足了勁道便往玉珊兒身上招呼!
玉珊兒一笑,輕輕躲過紅狼自以為雷霆萬鈞的一擊,落入四人中間,笑道:「幹嘛?怎麼不四個一起上?」
紅狼一擊未中,轉身大喝道:「爺爺一個就夠了!」
說著,紅狼又自左、右攻出四拳一腿,虎虎生風是有,至於功效如何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
紅狼這一輪攻完了,玉珊兒嘆口氣道:「讓你們四個一起動手只有一個法子了……」
灰狼冷笑遣:「嘴上說著誰不會……」
玉珊兒「唰」的打開玉扇,頂著那個大頭鬼面具笑道:「不信?看!」
看字一出,她竟以扇搧地,立時便把方才打破的史老爺盒子裡的骨灰弄得滿室飛。
是可忍,孰不可忍?
四狼立時大吼,出拳出刀,齊齊往那玉珊兒罩來。
李北羽在一旁可是大大有趣了,看看這位「名女人」怎麼應付這場面。
雷殺刀斬門的四條狼不是沒名氣的人,可惜,他們的名氣沒有玉珊兒大,功夫也沒有玉珊兒俏!
玉珊兒手上的玉扇已如天外飛仙般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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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
——莊子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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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斬門的四條狼倒在地上的時候,才想起「玉扇發威,鬼神也逃」的下一句——「你敢站著,遭殃莫怨」。
玉珊兒當然是得意啦,可是她可沒忘了這回的目的,只聽見她冷冷道:「你們把李北羽那小子藏到哪裡去了?」
青狼當先苦笑道:「誰是李北羽?」
好小子,連哥哥我都不認識?
李北羽一下子「唰」的一下子,很快、很勇敢的站出來,道:「哥哥我就是李北羽。」
「李北羽?」灰狼瞪了李北羽老大半天才恍然道:「『打架當飯吃,從來打不贏』的李北羽?」
「不錯!」李北羽顯然對這個知道他大名的傢伙比較有了一點點好感。
他得意,玉珊兒大小姐可臉寒了,冷笑道:「李北羽!」
李北羽瞅了玉珊兒一眼,愛理不理的道:「幹嘛?」
「幹嘛?」玉珊兒脫下大頭鬼面罩踢到一旁,冷笑道:「別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奴才!
李北羽苦笑道:「大小姐有事吩咐?」
玉珊兒哼道:「把這四條狼給扛到爹住的雲遊居外……」
李北羽笑道:「我沒聽清楚,是不是爹住的雲遊居?」
「不錯!」玉珊兒話一出就知不對!
上了這小子的當啦!姑娘我叫爹,你這小子跟人家叫什麼爹?這一下豈不是姑奶奶我嫁給了這小子?
玉珊兒當下不客氣,便一展手上玉扇,迎面便是大剌剌的一擊!
看來,這位李公子可要半邊臉腫得老高了。
門口,忽然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珊兒住手!」
玉珊兒一愕,折身向門口看去,玉滿樓負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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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鵬的待遇可好多了。
玉楚天甚至還教了他幾招防身的手法。
玉楚天的理由是:「你是我的跟班,功夫當然不能太差。」
杜鵬卻明白,玉楚天的意思是——他杜鵬是個夠朋友、講義氣的人,所以多少對他有一分敬意。
能為朋友甘願當奴才,這種人並不多。
杜鵬一笑。
忽然,玉楚天臉上一緊,急道:「到骨灰房去看看。」
杜鵬訝道:「怎麼啦?」
說著,杜鵬也往窗外看去,只見對面的「雲遊居」不知何時點上了一盞宮燈!宮燈,是一串七盞中的第三盞!
杜鵬訝道:「第三盞代表骨灰房?」
玉楚天眼睛一亮,笑道:「你倒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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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楚天和杜鵬到的時候,玉滿樓已經把事情處理完畢。
那刀斬門的四條狼被玉風堂的人恭恭敬敬的送出大門。
玉滿樓臨別的話很簡單:「玉風堂大門隨時開著,以後各位進來時用不著花那麼大的勁兒。」
四條狼走得可真不慢。
玉楚天沉思了半晌,才朝玉滿樓道:「爹,為什麼放走他們?」
「他們和玉風堂並沒有深仇大恨是不是?」玉滿樓笑道:「他們只要明講,我們一定把刀斬門史長老的骨灰還給他們……」
玉珊兒皺眉道:「那他們費這麼大勁幹嘛?」
「面子嘛——」回答的是李北羽,只見他伸個懶腰,打了三個哈欠才道:「天晚了,大家早點睡。」
喂、喂、喂——,你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呀?這裡是誰的家?
玉珊兒就要發作,那玉滿樓倒是笑了,點頭道:「是啊,早點睡明天才有精神啊……」
沒天理!玉珊兒嘆了一口氣,爹什麼時候會幫外人說話啦?
她看向李北羽那雙滿盪笑容的猴眼,真恨不得在裡面用十斤石灰封起來。
李北羽這廂又打了個大哈欠道:「晚安……」
說完,便又自轉身進了骨灰房,喀的關上了門。
玉珊兒臉色一變、兩變,方便恨恨一跺腳奔回「採月居」去!
玉滿樓只是微笑的看著這一幕,半晌才朝玉楚天道:「楚天,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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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殺的表情並不很好看。
原先是不願向玉風堂示弱討回骨灰,而今去的四個人叫人恭送出大門,那真的是丟臉丟到了家。
雷殺看著眼前四狼,半晌才道:「你們和那個玉珊兒交手才四回合四個就全倒下了?」
灰狼苦笑道:「是。屬下無能……」
雷殺又道:「那個『打架當飯吃』的李北羽和『無翅飛不起』的杜鵬也在玉風堂?」
「是。」灰狼恭敬回答!
雷殺皺了皺眉,道:「你們退下——」
四狼各自躬身抱拳,轉身往外而去。
雷殺皺著那雙盤龍眉,將目光迎向已伸至申時的陽曦,獨自沉思著。
旁邊一名六旬老者王嘯天沉聲道:「幫主何事心煩?」
雷殺緩聲道:「王長老,你不覺得那個李北羽和杜鵬實在有些奇怪嗎?」
王嘯天道:「請幫主明示……」
雷殺道:「那個李北羽能活到現在實在是個異數,而杜鵬竟然也沒死,真奇怪!」
一個打過三千多次的人沒死當然奇怪。
杜鵬呢?
「因為他是李北羽的朋友,」雷殺解釋道:「李北羽難免有被人追殺到『小愁齋』的時候,理當杜鵬的命也不會長。」
王嘯天沉吟道:「莫非玉滿樓故意留下他們也是有用意的?」
「不錯。」雷殺冷冷笑道:「不過,無論什麼用意都是沒用的。」
「為什麼?」王嘯天真的不明白!
雷殺大笑道:「死人能有什麼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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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真的跟死人差不多了。
午時日正烈,我們玉大小姐突然想喝豆漿。
來了三天,天天有新花樣。
「玉大小姐妳沒搞錯吧?」李北羽望望正中日頭,嘆氣道:「這個時候上哪兒去買?」
「沒得買是不是?」玉珊兒笑道:「你沒手沒腳是不是?不會自己做啊?」
所以,李北羽只有嘆氣的脫下上衣,賣弄一下身上排骨肉磨起石磨來。
那石磨可不小,這推個幾圈下來早就叫人汗流浹背啦!
杜鵬呢?看戲!
他可悠閒啦,坐在樹蔭下,一邊展開他那泡茶絕技,一邊和玉楚天談詩論詞。
杜鵬大大的笑聲傳來:「公子的名字可取得好。想來是取自柳永的雨霖鈴吧?」
玉楚天大笑道:「正是。想不到杜兄也這般有文學造詣。」
杜兄?這小子什麼時候和玉楚天稱兄道弟啦?
李北羽嘆著,耳裡又傳來杜「鳥」那和烏鴉同類的聲音吟道:「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玉楚天大笑道:「喝茶,喝茶。」
李北羽嘆了一口氣,真是遇人不淑,叫這玉珊兒給整死。
他自哎自嘆,那端竟有一個中旬文士含笑望著。
他奶奶的。又是生著一雙鸞眼的玉滿樓!
李北羽嘆氣,玉滿樓可暗自訝異!
眼前這年輕人推磨時肌肉的跳動,踩步的韻律,在在流露出「宗師」的神韻!
「打架當飯吃,從來打不贏」的李北羽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他想著,又轉頭看向樹蔭下的杜鵬。
自己剛一注視杜鵬的背,那杜鵬已起了自然的反應。
尤其右臂到右脅、右肩之間肌肉的細微變化,竟然已調適好反擊的狀態。
而神情舉止,卻依然如舊,口上只是唐詩宋詞高吟大笑不已!
玉滿樓皺眉嘆氣,身旁一道儷影併肩而立,是衛九鳳!
衛九鳳也注視了半晌,輕嘆道:「這兩人都是奇材……」
玉滿樓一笑,道:「夫人,你看那一個成就比較高?」
衛九鳳認真的注視了半晌,方嘆道:「看不出來……」
玉滿樓一笑,道:「杜鵬的反應極快,一般傳說他用的是大鵬拳,可是我不覺得……」
衛九鳳訝道:「夫君的意思是……」
「刀!」玉滿樓道:「這由他小指底部和手刀上的肌肉可以揣摩出來,杜鵬的刀一定比拳可怕的多……」
衛九鳳含笑道:「可怕到什麼程度?」
玉滿樓沉思半晌才道:「可能和一百五十年前的第一刀法名家俞傲一樣……」
俞傲一刀,驚鬼泣神!
杜鵬一刀呢?
這個「無翅飛不起,卻是硬要飛」的杜鵬真正一刀出手會是怎樣?
衛九鳳嘆了口氣,轉向李北羽的方向悠悠道:「這麼說,這個李北羽又像誰?」
玉滿樓苦笑良久,緩緩道:「昔年,蘇小魂用的武器是什麼?」
「天蠶絲——」衛九鳳道:「莫非這個李北羽是劍秀才嫡傳下來的弟子?」
百年前大俠蘇小魂,正是劍秀才第六代弟子。
玉滿樓搖頭道:「不是。李北羽的武功心法絕對不是傳說中的天蠶絲心法或是大勢至般若無相波羅蜜神功……」
衛九鳳道:「那是什麼?」
「我看不出來。」玉滿樓苦笑。
衛九鳳不信:「天下還有你看不出來的心法?」
「有!」
「為什麼?你不是已經鑽研過各派武學?」
「不錯。」玉滿樓嘆道:「可是,如果是現在李北羽才剛發明出來的……」
衛九鳳心裡一緊,這麼說,眼前在這裡當奴才的李北羽竟然是武學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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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可足足又磨又煮可足足搞了半個時辰,方才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豆漿到玉大小姐面前,嘆道:「玉大小姐,久等啦……」
那玉珊兒可不客氣的一仰而盡,把那李北羽的心血唏哩嘩啦的喝個精光,嗔笑道:「我還要……」
奴才命呵——
李北羽看了玉珊兒一眼,道:「姑娘人家吃那麼多,不怕胖啊?」
玉珊兒橫眉一寒,道:「搬弄個什麼口舌之利,還不快去幹活?」
這邊一個嗔著,一個苦笑,那端跑來一名玉風堂弟子朝玉珊兒恭敬道:「小姐,幫主和幫主夫人有請。」
玉珊兒冷哼一聲,道:「是什麼事?」
那弟子道:「是湖北百里世家百里憐雪少公子來了。」
百里憐雪?
玉珊兒眼睛一亮!
江湖上八大世家七大公子中的百里憐雪無疑是排名第一。
玉珊兒看看李北羽,臉上竟然好看了許多,只是哼聲道:「今個兒就先饒了你,待姑娘我回來再算帳。」
說完,玉珊兒又轉向立於一旁的碧荷道:「小丫頭,還不快去把我那套鵝黃綢衣拿來。」
碧荷笑應一聲,便奔跑走了。
李北羽只是伸個懶腰,便自往玉楚天和杜鵬的方向走去。
杜鵬笑道:「李兄,今早兒可真辛苦啦——」
玉楚天搖頭嘆氣道:「坐下吧,喝茶喘口氣。」
李北羽大剌剌的坐了下來,自斟自飲連喝三杯,方自噓了一口氣,朝玉楚天笑道:「怎的?你不恨我啦?」
「我的心胸大嘛——」玉楚天笑道:「看你像是條漢子……」
「別跟我說惺惺相惜。」李北羽急道:「咱們可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玉楚天怪聲道:「什麼意思?」
李北羽笑道:「你的嗜好是收集名車,哥哥我的嗜好是打架,這算那門子道同?」
玉楚天眼睛一亮,道:「打架?眼前可就有個好對手……」
這話,李北羽的精神可來了:「你還想幹?」
「不是我——」
「誰?」
「百里憐雪!」
李北羽眉開眼笑遣:「你看他不慣?」
「可不是——」玉楚天嘆道:「可惜我那個嚇死人的妹子卻似乎有意的很……」
杜鵬朝李北羽擠了一下眼,轉向玉楚天道:「所以,你想借李北羽李大俠替你教訓那小子?」
「教訓?」玉楚天苦笑道:「只要能沾得到百里憐雪的衣角兒,那我就心滿意足啦——」
「成!」杜鵬大笑,幫李北羽這個朋友兩肋插刀,拍胸拍膊大聲道:「這點,我們李兄的無賴打法一定成!」
李北羽只有苦笑。
無論和百里憐雪一戰結果如何,那個玉珊兒的玉扇鐵定是不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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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風堂的大廳上,玉珊兒正瞅著百里憐雪那張俊俏有勁的臉兒,臉上盡是無限笑意。
玉滿樓輕咳一聲,朝百里憐雪道:「百里主人雄風兄可好?」
百里憐雪欠身道:「家父托門主的福,身子硬朗得很,每餐還可以吃上三碗飯……」
「哈……好、好!」玉滿樓大笑,道:「百里雄風兄當真老當益壯,哈……」
百里憐雪道:「家父要晚輩向玉門主請安。」
玉滿樓笑道:「賢侄回報給雄風兄,滿樓身子也硬朗得很……」玉滿樓大笑,一頓,又道:「江湖上近來掘起的黑旗武盟之事,百里世家可有知聞?」
百里憐雪點頭道:「家父此次派晚輩到洛陽來拜謁門主,也是為了這件事。」
玉滿樓點頭道:「雄風兄怎麼說?」
百里憐雪看了玉珊兒一眼,道:「家父的意思……,呃——,是百里世家和玉風堂結成親家,然後攜手共同衛道除魔!」
這話,只說得玉珊兒臉上一片紅暈,竟自低下頭去,撥弄那衣角流蘇。
玉滿樓和衛九鳳對看一眼,大笑道:「雄風兄倒是口直心快。這事,不如這樣吧!」玉滿樓沉思了一下,道:「賢侄就先住在玉風堂內一段時日,同時襄助老夫追查黑旗武盟的動向。這段時間讓大家熟稔、熟稔……」
大家?大家是指誰和誰?
百里憐雪也不是笨蛋,他又瞄了一旁垂首的玉珊兒一眼,方抬頭往玉滿樓道:「晚輩一切悉聽門主吩咐。」
話聲未落,門口那李北羽已經大剌剌的進來,朝著百里憐雪叫道:「來來來,百里公子,哥哥我今天總算等到你來了洛陽。」
這一下,只弄得玉珊兒臉色一變,設非百里憐雪在場不得不一副淑女樣,只怕早就發作了出來。
那百里憐雪亦是一愕,衝著玉滿樓抱拳含笑道:「門主……」
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燈。李北羽暗自提高警覺,這個百里憐雪不但不望向自己,而且立即要玉滿樓解釋怎麼一回事。
厲害!
玉滿樓見那李北羽進來,又聽聞到窗外玉楚天的呼吸韻律已明白了一半,當下笑道:「賢侄請勿見怪,這位是本堂的貴客,李北羽先生……」
「李北羽?」百里憐雪終於將目光投向李北羽,眼中滿是譏誚的道:「『打架當飯吃』的李北羽?」
「對極了!」李北羽站的直挺挺的道:「哥哥我剛才拳頭癢,就知道又有架好打了……」
百里憐雪方自一愕,這是哪門子話?
那端李北羽又跨前一步,笑道:「古時春秋時代鄭國公子宋有食指大動而知美味可食;今天我李北羽是拳頭大癢,而知有架可打……」
說完,便大喝一聲往百里憐雪招呼一雙拳頭而至!
註:「食指大動」語出於左傳!為春秋時代鄭國大夫公子宋和鄭靈公之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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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憐雪沒頭沒腦的叫一名瘋子伸拳打來,不禁皺眉。
打既不是,唯有稍避!
當下,肩頭一動,便自閃身到了一旁。
這身勢移動,當真恰到好處,不徐不緩,不愧是七大公子排名之首。
玉滿樓含笑未語。
玉珊兒可忍不住站起來喝道:「李北羽你這是幹什麼?」
咱們李公子這種潑辣場面可見多了。
只見他聳肩一笑,道:「哥哥我拳頭一癢,便連天皇老子也打啦——」
說完,又氣呼呼轉向百里憐雪道:「百里公子,枉費你是七大公子之首,不敢跟哥哥我打嗎?」
說完,便又要出拳!
玉珊兒可真想撕掉這小子,然後把他烘乾當成地氈來踩。
此時,若是出手,未免叫百里憐雪看輕了自己沒修養,若不出手,這口氣如何能嚥?當下,便衝著玉滿樓嬌嗔道:「爹——」
這聲「爹」,那廂李北羽已經一邊大笑一邊打出了四拳。
而那百里憐雪只是肩頭稍一晃,便自躲開了李北羽的攻擊。
百里憐雪躲來輕鬆,只是在心上人面前如此一味閃躲,未免臉上掛不住。
於是,轉頭朝玉滿樓道:「門主……」
李北羽又是三拳,百里憐雪輕鬆躲過,只待那玉滿樓說話。
玉滿樓雙目精光一閃,道:「百里世家的百步神拳不知賢侄得了幾分真傳?」
百里憐雪雙眼一亮,朗笑道:「正想請門主指點!」
話聲一落,那百里憐雪已自站起,雙手輕輕推出,便使出三成功力將那百步神拳演練了起來。
他心中冷冷暗笑,如果自己用上五成功力,這個李北羽只怕沒三回合便得躺地不起不可。
用上三成力道,一則是在玉滿樓面前表現自己的修養。另一方面是這樣打得久,那一套一百零八式的百步神拳才有機會舞完!
屋內,兩道人影翻飛,百里憐雪是游刃有餘,打來輕鬆自在。
那窗外的玉楚天可嘆氣得很。
玉楚天搖頭道:「杜某,我看你那位李朋友這下可要大大慘了……」
杜鵬也露出很「悲傷」的口氣道:「是啊——怎麼辦?」
怎底辦?玉楚天嘆氣道:「最好他能捱得住百里憐雲的百步神拳,否則……準備副棺材吧!」
杜鵬也很無奈道:「看來是這樣了……」
窗外,玉楚天和杜鵬低聲談著。
屋內,玉滿樓和衛九鳳亦不時交換眼色,點點頭。
這個,看在玉珊兒眼裡,方才那一陣惱怒不禁全失。
這個李北羽來得好,正巧讓百里憐雪表現出武功造詣來。
眼前爹娘含笑神情,豈不正說明了對這百里公子極為欣賞?
此時,又見爹娘開始低聲笑談起來,且不時指指點點,當下無氣且樂。
心想待會兒賞賞這個李北羽一頓就是了。
想著想著。嘴角不禁泛起笑意!
場中,百里憐雪已使到第九十八式——「騰龍搏虎」!
玉滿樓此時不禁脫口道:「好!」
那衛九鳳也是一笑點頭,道:「妙!」
便這一人一字,直叫得百里憐雪和玉珊兒雙雙大喜。
那百里憐雪尤其想,還好自己手下留了老大半力道,否則怎能讓以「仁厚」傳家的玉滿樓說好?
玉滿樓注視場中變化,低聲道:「李北羽果然可怕!以七大公子之首的百里憐雪只怕走不出三十招……」
衛九鳳點頭道:「方才那招『騰龍搏虎』,李北羽故意將身子一斜,右拳虛幌,而左拳的速度,方向故意有了停滯,若真的使勁,只怕這個變化正是克制這招殺著最好的手法……」
玉滿樓點頭含笑,輕聲道:「不錯!我雖然有別的方法可以克制,總覺不如方才他使出得好,看來這個李北羽當真已有一代宗師的氣候……」
衛九鳳瞅了玉珊兒一眼,朝玉滿樓笑道:「看你這般欣賞李北羽,珊兒的事你想怎樣?」
玉滿樓含笑不語,只是注視場中變化。
此時,百步神拳最後一式——「龍虎雙抱」已然使出。
只見那百里憐雪一閃身,雙拳徐徐推出,便往李北羽胸前印來。
那李北羽身子略略後傾,雙肩一抖,後退兩步,雙拳再劃弧自頂而下。
只是,百里憐雪已先一步雙拳震上李北羽胸上!
玉滿樓看到李北羽最後一招的變化,不禁站起來讚道:「好!」
這一聲「好」,令得玉珊兒,百里憐雪心下大樂;窗外玉楚天大嘆,杜鵬是很「痛苦」的忍住大笑。
至於李北羽本人呢?
他暗下吃驚,顯然這三天觀察,玉滿樓這老狐狸已然知道了自己底細。
李北羽方一想,胸前忽然「喀咔」一響!身子後衝的同時,自上劃下的拳改為抓,便撕破了百里憐雪的半邊衣服!
這個變化,窗外玉楚天大樂、杜鵬搖頭,屋內眾人一愕!方才那聲「喀咔」是什麼?
李北羽竟然不太好意思的自懷中取出斷成碎片的木板,伸伸舌頭朝百里憐雪道:「多虧這木板兒,否則哥哥我就得躺好幾天啦——」
話未停,「唰」的一聲,那玉珊兒已揚扇而至。
左掌一拍李北羽臉頰,右手玉扇一挑那百里憐雪衣服。口裡斥道:「無恥之徒,連打鬥也不光明正大……」
李北羽叫左掌迎面而來,如果叫女人打了只怕一輩子翻不了身。
立時,將手上衣服、破木板一股腦的塞給玉珊兒左手,同時轉身往門外跑去。
玉珊兒一愕,只聽李北羽在門外大笑:「舒服,舒服,做完運動最舒服……」
玉珊兒手上拿著衣服,憤憤把木板摔向一旁。
忽的,含羞似的朝百里憐雪道:「百里公子,我……我今晚把它縫好……明兒你就有得穿了。」
百里憐雪一愕,心下大喜,口中朗笑道:「多謝姑娘。」
說著,便將另半邊的衣服脫了下來交給玉珊兒。
玉滿樓看完了這一幕,和衛九鳳相視一笑,道:「百里賢侄……」
百里憐雪聞聲恭敬道:「請世伯吩咐……」
玉滿樓笑道:「賢侄一日奔波,又經方才一戰,想也有些累了。先到臥居休息吧!今晚再好好談黑旗武盟之事!」
百里憐雪做出很優雅、恭敬的表情道:「是。」
玉滿樓大笑,朝玉珊兒道:「珊兒,午課可別忘了!」
玉珊兒手拿著百里憐雲的衣服,臉上一紅,竟也會溫柔嬌聲道:「爹,您放心。」
玉滿樓大笑,攜著衛九鳳便轉身往「雲遊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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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葬玉,鬱鬱埋香!
這是「玉溪編事」裡頭的話,代表著美女死亡。
「葬玉」、「埋香」卻是兩個人的稱號。
兩個很美、很美的女人的外號。
很漂亮的女人並不是沒有,尤其洛陽名邑上更多。
只是,幹殺手的女人並不多,而且又是這麼美的女人,只怕江湖上找不出第三個!
從刀斬門到洛陽需要一天又兩個時辰的時間。
如果精細一點的算,應該是一天又兩個時辰一柱香加一盞茶的時間。
這點,葬玉和埋香顯然覺得很滿意。
因為她們看見了張瞎子,張瞎子正好喝完一盞茶。
因為,她們完全如預測的時間,完全掌握住的到來!
對於殺手,時機是出擊成功與否的百分之九十九。
唯有算準一切時機、因素,才能一擊而中。
她們堅信這點,所以她們出手一十六次還沒失敗過。
葬玉和埋香坐到張瞎子前面的桌子,不大不小聲的交談了起來:「聽說瞎子見錢也眼開……」先說的,是葬玉。
埋香笑接道:「有的呢!瞎子點燈籠,白費一支蠟。」
埋香又笑道:「不知是什麼錢能讓瞎子眼開?」
張瞎子倒了一杯茶,輕啜了一口才緩緩道:「香,香,這銅板兒香,埋起來多可惜……」
葬玉雙肩輕佻,道:「什麼蠟點起來最浪費?」
張瞎子又道:「可惜、可惜,好好的玉葬著幹什麼?」
葬玉、埋香互視一眼點頭,輕聲道:「張爺別來無恙?」
張瞎子一推茶杯站起來,打了個大哈欠,伸了個偌大懶腰,喃喃的道:「雅竹小館的房間可好哪——可惜我張瞎子無緣得位,哈……哈……真不公平。」
張瞎子說完,便拿了手杖磕了一大下,走出了茶館!
葬玉、埋香互望一眼,開始低頭輕啜店小二送上來的茶。
張瞎子那木杖磕地一下,便是通知了一個時辰後雅竹小館見!
雅竹小館並不小,號稱洛陽三大酒樓客棧。
據說,已可和昔年「神口鬼爪」萬夫子的醉仙樓相媲美。
店小二笑瞇瞇的欣賞眼前這兩名美女。
洛陽城裡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例如那個萬春樓的小桃紅就是一絕;每回出遊總多得是男人爭告。
只是,眼前這兩個女人似乎有點與眾不同。
哪裡不同?他店小二可說不上來,小狗子他幹了十年來的小二,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就是這種女人沒有,總覺多了點什麼,又像少了點什麼?
少了什麼?對了!小狗子一拍腦袋,暗自奇道,平素那些登徒子們每知道哪兒來了個新妞兒無不是像餓狗般的湧了過去。
怪哉,今天怎的一個不見?
也好!小狗子暗樂,自己留著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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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珊兒看著李北羽的臉色絕不會好看。
李北羽早有心裡準備,看看這位玉大小姐要出什麼點子。
玉珊兒冷冷一笑,道:「李北羽李大俠,你可真的好勇敢啊!」
李北羽陪笑道:「哪裡——說是英雄那李某可就會臉紅啦!」
玉珊兒不怒反笑道:「我們的李大英雄,小女子有件事拜託,不知意下如何?」
好才怪!李北羽心裡這樣罵,口上可是豪壯得很:「有事?玉大小姐儘管吩咐,小的必定……」
玉珊兒哼道:「不用怎樣啦——只要你到那西門角兒的海嶽鋪上買點針線回來……」
買女人的東西?雖然蹩扭總是比被折磨死得好。
當下,李北羽真的豪壯的笑道:「大小姐儘管吩咐,要買多少針,多長的線?」
玉珊兒冷冷一笑,道:「針一根就夠啦——至於線,要能縫二十件衣服的……」
「二十件衣服?」李北羽叫道:「好消息,姑娘去刁改柔啦——怎的一下子縫這麼多衣服,別傷了身子……」
「關心你自己吧——」玉珊兒冷笑道:「那針、那線是買給你自己用的。明天早上以前你就把玉風堂弟子弄破的二十件衣服縫好吧——」
「我?叫我縫衣服?」李北羽苦笑道:「可不可以換個別的?」
「不可以。」玉珊兒得意的笑了:「我勸你最好快點,免得到時縫不完就慘囉——這是買針線的錢……」
玉珊兒丟下一個銀角子,可就得意洋洋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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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和小狗子不能說不熱,經常,他就在小狗子老闆的茶館內打架。
所以,這回千辛萬苦,鼓盡了勇氣買了女人的針線,回程路上總是要到老朋友的地方喝口茶,壓壓驚。
雖然,老早以前他李北羽就是「小愁齋」的老闆,可是他不習慣在自個兒家裡打架。
因而,白喝慣了小狗子這家的茶。
李北羽一踏入老朋友的茶棚,就覺得小狗子可愛極了。
可不是!單看他那兩目直瞪,嘴角兒滴口水的樣子就令人發噱!
是什麼東西這麼吸引人?
會兩眼發直的有很多可能,可是會流口水尤其是叫像小狗子這樣的男人流口水的只有一種。
女人!
李北羽立即毫不猶豫的轉頭看去!
乖乖,這兩個妞兒可真的美啊!
李北羽眼上是色瞇瞇的,心裡頭可是緊了又緊!
這兩個紅粉骷髏會不會就是江湖上最恐怖的葬玉、埋香?
她們為什麼來洛陽?聽說,她們兩人和刀斬門的創始人雷殺之間有種神秘的關係!這回來洛陽,絕非單單只是路過!
另一個令李北羽皺眉的是,今天怎麼啦?難道全洛陽的市井無賴登徒子們全放了假,還是天良發現,吃齋念佛啦?
不可能!打死李北羽也不相信那些餓狗不來!
不合常理的事,背後一定有陰謀!
李北羽瞅了一眼小狗子的模樣,搖搖頭便就要出去。
此時,茶棚頂上忽的一破,一道人影快若閃電的落下!
李北羽一愕,故做驚惶的和小狗子撞成一堆。
卻順勢裡觀察一下來人。
來人是三十出頭,虯髯滿鬚,手上提著是青花鬼頭刀。照說,該是名孔武有力,雄糾氣壯之人。
可笑的是,那人一個身子竟似和刀差不多大小。
茶棚之側有樹,樹高數丈,顯然,這人是借由下衝之勢,大力破頂劈刀!
劈的人,竟是座上的兩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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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玉、埋香原先是打算喝完這杯茶便走的。
一個李北羽進來,那雙色瞇瞇的眼珠子已叫人心下惱火。
她們並不知道眼前這人便是自己的目標。
李北羽有名,終究是在洛陽一地,況且武林中人只是將他當成江湖混混、市井無賴訕笑而已。
葬玉、埋香這回進玉風堂除了殺李北羽、杜鵬之外,當然有別的目的。
她們只是奇怪,眼前這個登徒子竟然沒被張瞎子的手下阻攔?
兩人方自皺眉,心想正事要緊,辦完後有機會順便將這小子料理了就是,現在還不願打草驚蛇。
誰知,真的禍從天降,冷不防落下這個虯髯漢子來。
葬玉陡受攻擊,當先一拍桌面,立時人隨椅子一起退轉到隔壁桌上,又是一拍!
而那埋香也不含糊,人亦未離椅起立,亦同那葬玉一般,人椅同飛,只是拍桌不已!
一左、一右,瞬間已拍完了桌子。
那個虯髯漢子一擊不中,見葬玉、埋香雙退,一尋思,便提刀徑砍葬玉而至!
第二刀出,那些桌面已叫葬玉、埋香拍畢。
李北羽和小狗子「哎喲」的掙扎站起來,只對眼前一幕面面相覷。
李北羽暗自皺眉,這個虯髯漢子他認得,是「專殺殺手的殺手」狄雁揚手下「雙狐」之一的夏鬼刀。
夏鬼刀兩擊不中,皺眉冷笑,看看眼前這兩個女人搞什麼鬼?
葬玉寒聲道:「你就是狄雁揚手下的夏鬼刀?」
夏鬼刀冷笑道:「不錯!」
埋香冷聲接道:「狄雁揚叫你來送死的?」
夏鬼刀仰頭大笑,道:「狄先生早知道你們這回到洛陽的目的是殺李北羽和杜鵬。嘿、嘿——,狄先生的嗜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葬玉微微一笑,道:「憑你行嗎——?」
話聲一落,雙掌前推,立時將三張桌面掀起推向夏鬼刀。
同時,在另一旁的埋香也是雙臂一振,亦有三張桌子撞向夏鬼刀。
那端,李北羽可是心裡一緊,慘了,這兩個女人原來是要殺我。
此時,夏鬼刀大笑,道:「稚兒遊戲……」
隨笑聲,人上揚,三對桌面互撞!
轟的一響,六張桌面粉碎的同時,夏鬼刀卻倒栽了下來。
依稀中,比較特別的是,桌面互撞時有三縷輕煙隨風而飄,同時,極淡的蘭花香也灑散一室,竟凝而不散。
夏鬼刀的表情是什麼?
震駭、恐懼、不信……
李北羽迅速打量眼前,那兩位美人芳蹤已渺,身旁呢,就剩那張口結舌的小狗子!
李北羽一皺眉,便走前去要看那夏鬼刀的傷勢。
忽然,小狗子鬼叫一聲,李北羽嚇了一大跳,回頭,並無異狀!
李北羽苦笑道:「小狗子你幹嘛?嚇死人哪——!」
小狗子苦著臉道:「李……李爺,我……我……」
李北羽一笑,好言相慰道:「別怕,死人不會害人的。」
「誰跟你說這個!」小狗子驚魂定了,說話也大聲了起來道:「我是叫掌櫃的待會兒回來怎辦?你看看……你看看這亭子……,我……我完了。」
李北羽搖搖頭,任由那小狗子呼天喊地,只是注目眼前夏鬼刀的屍體。
半晌,才在申脈、天宗、陽池三穴上找到極細小的黑點!
李北羽回頭看那小狗子面色土灰的坐在地上,只是望著那殘破桌椅。
立時,左指略按三處,掌中一抄便取得夏鬼刀身上那三黑點的暗器。
嘿,果真是葬玉,那暗器細如牛芒,以純玉雕成,上面並鏤了花紋。
李北羽站起來,朝小狗子道:「你怕什麼?這傢伙身上的銀兩……」
明眼人一點即通,小狗子趕忙便爬過來開始「整理」夏鬼刀的衣裳。
李北羽哈哈一笑,藉機已知四下無人監視,一轉身,便步出茶亭而去。
目標是,風起雲湧的玉風堂!
幹什麼?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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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玉和埋香?」
「不錯!正是葬魂玉和埋魄香——」
「她們來洛陽做什麼?」
「殺人!」李北羽皺眉苦嘆道:「我們兩個……」
杜鵬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葬魂玉針一眼,嘆口氣道:「她們的身價很高是不是?」
「不錯!」李北羽承認。
杜鵬苦笑道:「所以,她們一定有別的主要目的,就算要我們的命也只是順手而已!」
李北羽沉思半晌,才道:「葬玉、埋香這兩個女人和刀斬門的雷殺關係微妙。問題是,雷殺幹什麼派人來殺我們?」
杜鵬也苦笑道:「誰不想殺我們?十年來我們兩個還能活著實在是奇蹟。現在我們人到了這敏感的玉風堂,誰都不知道玉滿樓收留我們的目的……」
李北羽只有苦笑。
如果他們還在「小愁齋」賣茶,怎也扯不上江湖恩怨。
他李北羽和杜鵬也不過算是江湖混混,市井無賴而已。
武林仇殺、幫派恩怨算不到他們頭上,因為,他打架從沒贏過。
問題是,他們到了玉風堂;這下,聯想以往種種就叫人啓疑忖測了。
無論他們在玉風堂的身份是什麼,只要曾經在洛陽和李北羽打過架的人都會聯想到,李北羽是玉風堂的暗樁!
所以,因為玉風堂的靠山,李北羽和杜鵬才能活到現在!
這就是江湖上的推論。
更慘的是,玉滿樓那個老狐狸似乎看出他們兩個的隱秘。
唉——裡外不是人。
李北羽嘆道:「一件簡單的事,他們為什麼想得這麼複雜?」
杜鵬苦笑道:「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李北羽叫道:「趕快幫我縫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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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楚天竟然會帶了壺茶和一隻雞來慰問李北羽。
玉楚天笑道:「今天中午李兄那一戰打的漂亮極了……」
李北羽沒好氣的道:「好個頭,你看看這些衣服吧!」
眼前,二十件衣服和杜鵬加起來不過縫了兩件!
玉楚天一笑,放下了酒和雞,道:「急什麼——兄弟我夠義氣的……」說完,雙手一拍,立時四名少女走了出來。
杜鵬眼睛一亮,道:「這可是百花樓的烤雞?」
「不錯——」玉楚天笑道:「酒是皮海場的清風臨波酒……」
「好極了——」李北羽已經大大灌了一口,外加撕了一條雞腿道:「玉兄果然夠義氣……」
三個男人做男人的事,喝酒吃肉。
四個女人做女人的事,穿線補衣。
李北羽心情顯然是好多了,笑道:「喂——,玉楚天——,你不是拿我們當奴才嘛——。」
「沒這回事——」玉楚天豪壯的道:「單單今天中午李兄和百里憐雪一戰,玉某打從心眼兒佩服李兄夠義氣……」
杜鵬嘆道:「可惜你那寶貝妹子真會折磨人……」
玉楚天乾咳了兩聲,道:「別怕——,我跟爹說把李兄要回來便是……」
玉楚天說得認真,拍了一下李北羽道:「現在就去……」
說走就走,玉楚天一起身竟真往雲遊居方向而去。
李北羽望著他的背影,輕嘆道:「名門世家哪堪得市井之樂?」
杜鵬無言點頭。
玉風堂是名門大派,身為玉滿樓獨子的玉楚天好過嗎?來這裡三天以前,玉楚天想找個同年紀的朋友都沒有!
玉風堂裡的人對玉楚天永遠只是恭敬有加,親切不足。
李北羽和杜鵬正是有著玉楚天沒有、不敢的傳奇經歷。
寂寞,可以殺人!
沒有朋友的人,唯一擁有的便是寂寞!
李北羽和杜鵬相視一笑,大口大口吃玉楚天的烤雞,大口大口喝玉楚天的酒!然後,準備大大的和玉楚天來場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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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憐雪跨入隨意園,無心之中走到東隅花叢之後。
那兒,有兩個男人四個女人。
男的,其中一個就算燒成灰他也記下了的李北羽。
李北羽當然也看見了百里憐雪,只見他一聳肩,道:「百里公子有雅興啊……」
百里憐雪雙目一閃,淡淡笑道:「李兄有佳人在側,好友在旁,豈非更叫兄弟……」
「不必啦——」杜鵬伸個懶腰道:「在下我叫杜鵬。」
「杜鵬?」百里憐雪雙目一閃,依舊淡笑道:「原來杜兄也在玉風堂內?」
三人正互視著,嘩啦一聲,那個玉珊兒衝了進來,叫道:「百里公子——」手上,猶拿著今午百里憐雪被撕破的衣服,已經縫好啦——
百里憐雪回頭,笑道:「原來是姑娘……」
玉珊兒原先沒注意李北羽和杜鵬也在場,當下便窘住,一時手上衣服不知往哪兒藏好。
不過,沒關係,咱們玉大小姐多的是法子遮窘。
立時便冷哼一聲朝那四名縫衣服的婢女怒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你沒看到啊?」李北羽哼道:「跟你一樣縫衣服……」
那四名婢女一見小姐如此氣沖沖,早就一個個起立垂手站到一旁。
那玉珊兒聽得李北羽這一句正要發作,李北羽又懶懶散散的道:「小心啊——,小心——。淑女!淑女!」
李北羽這個加重語氣的「淑女」兩字果然大見功效;只見她恨恨一跺腳,拉著百里憐雪道:「走,我們去試試你穿起來合不合身……」
百里憐雪優雅一笑,道:「姑娘縫的,怎也合身。」
說完,朗聲一笑便和玉珊兒步出花叢之外。
李北羽一笑,和杜鵬互視。
杜鵬道:「怎樣——?還有信心嗎——?」
李北羽大笑,低聲道:「今晚那兩個女人找哥哥我約會時就知道啦……」
兩個女人?
葬玉、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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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玉和埋香對整個計劃和張瞎子又討論了一次。
「殺李北羽和杜鵬的目的只是要引狄雁揚出來。」
「其實,真正負責狙殺那兩個小子的是張長老和張長老的手下……」
「狄雁揚是專門殺殺手的殺手,而且,他和玉滿樓之間有點過隙。必然會利用這個機會在玉風堂內殺了我們兩個,一則維持名聲;二則向玉滿樓示威!」
「而我們,其實早已埋伏在一旁等待狄雁揚前來送死。」
張瞎子點點頭,滿意道:「不錯——」一頓,又道:「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雷幫主要殺狄雁揚而故意設下這個圈套?又為什麼由老夫來執行?」
兩個女人搖頭。
張瞎子冷冷一笑,道:「因為老夫的左眼是那個姓狄的弄瞎的;因為幫中八大長老已經有三個死在那個姓狄的手上——」
原來張瞎子只瞎了左眼,而右眼,卻不時的暗中觀察人!半真和半假,永遠最易令人疏忽。
葬玉和埋香點點頭,未再多話。
身為殺手,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的話往往是用血來回答!
張瞎子注視窗外斜陽沉聲道:「今夜子時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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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珊兒顯然對她爹的命令很訝異而且很不滿。
李北羽可得意得很啦。
因為玉大堂主的命令是:「今後李北羽、杜鵬在玉風堂如同貴賓。而且,北羽負責珊兒的安全;杜鵬則緊跟在楚天之旁……」
「什麼意思?叫他保護女兒的安全……?」玉珊兒只差沒當場撕破李北羽那張笑不合攏的嘴巴。她很委屈的道:「爹——,這小……李……北羽的功夫那麼差……,而且又是無賴……」
李北羽一笑,瞅了百里憐雪一眼,朝玉珊兒嘆氣道:「無賴才有對付無賴的方法啊……」
玉珊兒怒道:「你……」
玉楚天此時站起來大聲道:「李兄、杜兄,我那兒有下午才買回來的上品鐵觀音,喝不喝?」
「喝,當然喝……」李北羽嘻一笑站起來,隨便朝玉滿樓一揮手道:「我先走了……」
說走就走,那杜鵬也不慢,一下子,三個男人全失去了蹤影。
玉珊兒氣愕當場,半晌,方對著座上的衛九鳳叫道:「娘——,你看李北羽這個人……」
衛九鳳淡淡一笑,和玉滿樓互視一笑,並未回答女兒的撒嬌。
因為他們都在沉思,方才李北羽那一揮手最少有七種變化,而且巧妙若天上浮雲,幾難掌握。
李北羽為什麼要這麼做?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李北羽也知道他們已然看穿了他的喬裝;所以,大家便相互來這一下印證,彼此心知肚明便是了。
玉滿樓的看法卻不止於此。
他皺眉朝衛九鳳道:「今晚——,玉風堂只怕又有客人要來……」
「為什麼——?」衛九鳳訝問道:「難道……?」
玉滿樓點頭,淡淡道:「李北羽的記性並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