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師大舞
第十九章 北望
柳無生覺得自己這一「拍」實在是太漂亮了。
他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武功好到這種程度。
只見，開雪三劍方才一退分而復合，三劍堪堪要出。柳無生掌中玉骨描金扇已劃開天地直拍向來勢三劍。
好猛烈一震裡，劍折扇入。
開雪三老絕對不信，竟然有人可以在這一剎那裡同時斷折了他們的三劍齊出。
而且，來勢不止，讓自己躺下。
柳無生自個兒愕了愕，可得意起來朝大舞那邊望去。
只見，大舞和羽公子此刻已戰畢落地互峙對看。
誰勝、誰敗？
柳無生堪要閃身向前，驀地裡大雨中一條人影如鬼魅般飄出，探手一抱羽公子便縱身消逝於大雨中。
柳無生一愕，心中暗叫不好。
如果大舞這小子有能力，必然會阻止對方的行動！
他大驚竄前，伸手一捏大舞手腕氣脈，立即臉色大變。很明顯的一件事是，大舞這小子氣息尚有一絲，不過已經一腳跨在鬼門關上了。
柳無生大急著，轉首，便見著魯祖宗一干人急匆匆的過來，叫道：「怎樣？」
柳無生急道：「受了重傷，快扶他進去。」
龍小印和田齊太郎、文文三人一應裡，便扶了大舞進入寺院中。這時，柳無生抬目越過滿地呻吟的葉字世家漢子以及羽公子的手下，看向另端交戰的雙方。
葉老豹自空中而下，兩掌化指成銳厲的氣機直貫！
卻是，悟回和悟法不避反迎，雙雙騰迎。
柳無生和魯祖宗兩人臉色大變，「小心」尚未及叫出口來，三個人已交撞成一處！
好個葉老豹，已將「天星拾葉劍法」發揮到了頂峰。
但見他揮灑間已不用及招式。
便只一指到底，直插向悟回和悟法。
當先的，是悟法大笑道：「施主還不放下屠刀？」便是，全身骨骼一響，硬生生挨了一記，同時出拳。
另一個，悟回化掌為劈，似刀直掃而落。
這一掌刀竟能硬生生砍斷「天星拾葉劍法」的氣機！
葉老豹心中大駭，簡直不敢相信。
震驚中，指力綿綿不絕而出，此刻，三人轟然大震！
柳無生和魯祖宗可看得背脊發涼。
他們從沒見過這般搏命的打殺。
尤其，三個人俱是具有宗師風範的武學造詣。
此刻他們在這一招出手時，已經不是講求招式變化。而是在於意、精、氣、神上的搏鬥！
天際，猛然又響起一聲巨雷。
滿天的烏雲大雨忽的就這般開朗涼爽了起來。
柳無生望去，只見葉老豹、悟回、悟法成三足鼎立，相互間也不知誰勝誰敗。便此凝結！
片刻沉寂，忽的「哇」的一響裡，三人竟同時噴出一口血來，激到中央互撞紛落。
葉老豹雙目盡赤，嘶竭道：「你們兩個到底是誰？」
「老…衲…俗名刀…刀……。」
「貧僧……俗名……米無忌……。」
「刀…刀？米…無忌？」葉老豹嘴角抽動著，大叫一聲盡起全身最後之力衝入了前面的山林內。好一聲長嘯不斷的直落往北方。
柳無生和魯祖宗奔向前扶住了悟回和悟法。柳無生急道：「八手，你看看。我去追。」
柳無生正要追躡葉老豹而下，卻是悟回伸手一搭，淡淡地道：「別…追……，他…活不了……明…日……！」
悟回苦笑著和悟法互視一眼，搖頭道：「我們……都犯……了殺戒……！」
＊ ＊ ＊
他全身濕透，狼狽地望著父親。
曾經，如此一個不可一世的人，怎會已是氣若游絲？
他的淚滑下面頰，透過濛濛的眼眶看著眼前這位是他一輩子裡最尊重的一個人。
葉老豹，已將死。
但是他還有著一絲安慰，他看見了兒子。
「記……住……。」葉老豹喘著氣，勉強續道：「天星……拾葉……劍法的漏…洞……。」
他大咳著，咳中有血射出。
「爹，你好好休息。」葉濃衣雙目已赤紅，顫聲道：「別多說話了。你會好的，爹，你會好的……。」
葉老豹搖了搖頭，一把抓住了葉濃衣道：「記得……天璇……天和二脈…要倒…轉回……逆行……氣……。」
「倒……轉……回……逆……。」
便此再度一句重覆裡，這位葉字世家百年來最悍狠的主人猛然長口噴血，長嘯上天，逝！
俄傾，恆山山林中一暴風滾滾橫斷有樹三百之多。
後世為之名曰：「豹兒風」。
葉濃衣全身抽搐，望著爹親死去的面容。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成就「天星拾葉劍法」，殺天下該殺之人為父祭墳！
＊ ＊ ＊
鳩羅什葉緩緩將手自大舞的手腕上收了回來。
柳無生可急了問道：「大師，怎樣？」
「老衲為他療傷，約莫七日可以復元……。」鳩羅什葉含笑起身道：「所幸的是，出手之入的武學心法和大施主有共通之處。」
文文這時似是在沉思什麼，忽道：「難不成因有共通，所以在創傷上反而更易於復元？」
鳩羅什葉含笑點頭道：「這位女施主真聰明。的確是如此。」
文文給鳩羅什葉這一讚，竟不由得臉頰通紅。
落目到柳無生眼裡，不由得一聲驚嘆於眼前這位百花門主之美，果然冠絕天下。
偏巧是，文文亦稍抬眉望來。
兩方一對眼，各自一愣轉別眼去。
怪！自己怎的這般那樣了起來？
柳無生忽然想到昨夜一戰之際，文文亦曾如此看過自己。越想著，其中越有奇怪之處。
而這奇怪，卻又有著一種異樣的感覺。
正自想著，那魯祖宗猛的一巴掌打來，叫道：「喂，大膽！你傻呼呼地笑什麼？聾啦？」
柳無生嚇了一大跳，脫口問道：「啥事？」
「啥事？呃，方才我問了半天你沒聽到？」
魯祖宗搖頭又搖頭地叫道：「大小子現下受了重傷，咱們是先取了寶交給冷大先生呢？ 還是等他醒來？」
柳無生皺眉尋思了一回，道：「這事，還是等著他吧！」
「行。」魯祖宗伸了個懶腰，道：「哥哥去看看那兩個和尚幫忙照顧著。大小子交給你了……。」
鳩羅什葉合十一笑，道：「悟回、悟法的傷勢的確不同，不能只用藥物療傷，是須施主以內力相渡……。」
魯祖宗可豪氣干雲拍胸脯道：「成，哥哥……，不，晚輩一定不稍猶豫。……。」
這時，田齊太郎對著龍小印道：「龍姑娘，我們過去護法吧。免得那干人回來，令魯兄氣岔了……。」
龍小印臉兒一紅，哼道：「你怎的說就怎的做吧！」
什麼意思？
魯祖宗看了他們倆一眼，大笑著走了出去。
這廂，龍小印亦一頓足踢了田齊太郎一下，蹬蹬地跟了出去。
那鳩羅什葉笑看著，忽轉頭對柳無生問道：「大施主早先是不是服用過何種聖藥？」
「高明。」柳無生咧嘴笑道：「火中蓮珠。……。」
「火中蓮珠」四字一出口，文文似乎為之一震。
鳩羅什葉點點頭，道：「那就是了。這『火中蓮珠』乃是一代聖藥，能在體內蘊藏相當的時日。直至有用之時方用。尤其，大施主曾用了某種心法將之融合於全身經脈中，是以昨夜一戰能活了下來……。」
柳無生抱拳恭敬道：「多謝大師指點……。」
「阿彌陀佛。救人乃是出家人的本務。又何言謝？」鳩羅什葉一笑，合十一揖：「老衲且去看看悟回、悟法的傷勢變化……。」
「大師，請。」
「請。」
鳩羅什葉一揖後，自轉身出了大舞所睡的客房。
此邊，只剩得個柳無生、文文和一個睡如豬的大舞老兄。柳無生乾咳了一聲，不敢看文文，只好道：「文姑娘，昨夜沒睡，現在早點去歇著吧……。」
文文嬌笑一聲，挽著發道：「不，我陪你！」
怪！真怪！真怪的說法！
文文用的話不是「我要在這兒陪大舞」。
或者：「我要看著大舞，我不願離去」。
柳無生清楚地聽到：「不，我陪你！」
他心可跳了好長一回，這才望向佳人。
落眼，是佳入含笑直盯著自己咧。
柳無生別過了目光，不敢說半句話。卻是，身旁的美人一嘆，幽幽地道：「柳公子在江湖這麼多年，應該有幾位貼心的粉紅知己了？」
這語氣怪，這話兒更怪。
柳無生不知道今天是走什麼運。不過，他覺得實話是最好的，道：「遺憾得很。貼心的知己是兩個臭男人，而不是什麼粉什麼紅。」
兩個臭男人？當然是大舞和魯祖宗了。
「真的？」語氣中有一絲喜悅。
「呃，真的……。」既回答又問著：「你這問是……。」
「沒什麼。」姑娘的語氣盡力克制著道：「我……，只不過是從進入大還寺到現在想及一些事而已……。」
「什麼事？或許說出來我可以參考、參考……。」
「你真想知道？」
「呃……。」柳無生有點兒受窘地道：「如果不方便說的話……。」
「我喜歡你……。」
「什麼？」
「我喜歡你……。」
「什麼？」
「我喜歡你。柳無生，聽懂沒有？」
有人呆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 ＊ ＊
羽公子睜開了雙眼，便見得一張滿是風霜的臉。
眼前這人，約莫有七旬上下道士模樣打扮。
飛白的髮頂前頭有一綹金髮垂著，那雙眸子既精亮，又冷肅。自是，一股迫人的殺氣威猛驃悍！
羽公子緩緩噓出了一口氣，道：「閣下是……。」
「在下金雪老人……。」金雪老人沉著聲音道：「飛雪山刑洞壇的洞主……。」
羽公子點了點頭，心中寬慰了不少。
且看這老人氣勢，便知武學成就驚人。尤其，執掌刑洞，整肅飛雪山叛徒的重責，必然有著極上的武藝。
他召出了開雪三劍，意外的連這位金雪老人也來了。
便此，他又有了一番豪氣：「我躺了多久？」
「回稟令主，已是第四天午後……。」
四天？羽公子雙目一凝，注視了四下一眼道：「這是何處？」看模樣，像是一間客棧似的。
「這裡是恆山山下清玉小鎮中的客棧……。」金雪老人回道：「這幾天發生了一些事……。」
羽公子挑眉，道：「且說……。」
「葉老豹死了。」
「什麼？他死了？哈……。」羽公子大笑了起來，得意之情湧現於臉上神色中。「哈哈哈……，葉老豹啊葉老豹！，你終於是先走了一步，哈……！」
羽公子得意狂笑半晌，方頓住道：「葉濃衣呢？」
金雪老人皺眉道：「目前行蹤不明……。」說著，他緩緩起身，繞室踱了兩步，接道：「老夫這次前來，順便帶了成利古莫可汗的口信……。」
「呃？他怎麼說？」
「他問起你在中原之事進行的如何？塞北方面……。」金雪老人淡淡道：「他已集結了十萬兵馬……。」
羽公子眉頭挑了兩回，長吸一口氣恢復平靜的心情道：「你快傳消息過去，再有六日紫禁城內將有大禍。那冷魂奪心泉我已叫人安置妥當了……。」
金雪老人臉色一訝，道：「葉老豹和五毒教合製的冷魂奪心泉？怎會到你的手上？」
羽公子淡淡一哼道：「我自有辦法。」
語氣，便是在怪金雪老人多此一問了。
金雪老人雙目精光一閃，究竟是忍了下來，道：「是！我立刻將消息傳遞出去！六日之後出兵……。」
＊ ＊ ＊
大舞一醒來便發現了一樁怪事兒。
就是咱們那位艷絕天下的百花門門主文大姑娘竟在縫衣服。而且，打死大舞也認得出來是柳大膽的衣服。
大膽的確夠大膽，竟然敢叫文大門主來做這檔子事。
他轉頭，看著柳無生可輕鬆的在旁兒倚窗望了出去，口裡說著咧道：「恆山的那頭可真漂亮。等這兩天大小子傷好了，我們去走走？」
「好呀。你怎麼說怎麼是了。」文文嬌羞地應著，頭兒偏向了柳無生那頭看去。這神情，可是盡是傾慕。
怎的一回事？大舞可不以為自己在作夢。
便是，心中有著一個念頭，看戲要耐心，且假睡著。
果然，柳無生起身走了過來，到了文文身前坐落了，抱臂在胸，笑道：「七天前妳突然說出了那句話真嚇了我一大跳。」
文文皺鼻一哼，道：「怎嘛？不成啊？我就是敢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喜歡你啦。你不敢聽？」
是我不敢聽哪！大舞在棉被裡搖著頭。
接著聽柳無生的聲音傳來道：「我當然會訝異啦。尤其是妳為了表明心跡竟然廢掉了『百花一佛手』的成就……。」
他嘆氣道：「女人心，真是難測。」
文文一笑，嬌嗔道：「還不是怕你懷疑我用計？會以為我是想要借此來奪得大舞體內『火中蓮珠』的氣理呢！」
柳無生苦笑回道：「可是……，至今我還是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問。方才不是有人說過了嘛？女人心，難測！」
柳無生可真不甘心。
他著實想知道，為什麼文文原先深愛大舞，卻是在剎那一日裡轉變了態度？
若非當時她真的廢掉了「百花一佛手」的成就，他柳無生自忖著可能懷疑這是美人計。
文文看著對方這副著急樣兒，忍不住笑開了。
她道：「好啦，告訴你吧！是受了小印妹子影響。」
怎麼又扯上了龍小印？
柳無生訝異，棉被裡的大舞也訝異著。
「那天，鳩羅什葉大師提起田齊家族那段因緣時，小印深受感動是不是？」文文看著柳無生點頭了，方又接道：「而同時，我也想著一個問題……。」
「啥問題？」
「我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什麼呢？」文文嘆了一口氣，道：「是為了更高的武學境界？多自私的想法？」
「所以，妳乾脆廢掉了武功？」柳無生一嘆道：「這等勇氣真是驚人。」
文文一笑，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呢？」
「是啊，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我一直反覆思維著小印的轉變。又想到大舞已然成婚的事實……。」文文陷入了沉思，悠緩道：「我又想到，人家都說我很美。可是，這一切都只是外表的假相。」
柳無生真的嘆氣了道：「妳快明心見性成佛啦！」
文文一笑，挽弄著髮梢，道：「直到那時我們到外頭。大還寺外和葉字世家、羽公子他們對峙著。大戰一觸即發的剎那，我看見你護送著方丈大師入殿……。」
她緩緩閉目，誠心道：「在那剎那你臉上一股虔誠安詳和外頭激慘血腥成了莫大對照。是以，我看著你出來。」
柳無生記得很清楚，那時正和魯祖宗說話！
旁兒，卻有一雙妙目緊盯著自己痴迷。
文文轉羞一笑，道：「就是這樣啦……。」
「就是這樣啦？」柳無生一時沒轉過來，猶呆楞問道：「就是怎麼啦？」
「笨蛋。」大舞可忍不住地跳出棉被跳下床來。
他伸手一指柳大膽，大罵道：「笨蛋。」
正罵著，大和尚一腳跨了進來，他很不敢相信。
鳩羅什葉很訝異地看著大舞，道：「大施主，你怎麼好的這麼迅速？老衲的藥頂多只能讓你今天甦醒而已……。」
「氣好的。」大舞嘻嘻一笑，朝鳩羅什葉抱拳，問了個大安，道：「大師妙手回春，晚輩感激銘心……。」
「阿彌陀佛。」鳩羅什葉合十道：「施主言重了，老衲只不過是盡盡人事而已。」
大舞這邊笑著，忽不見魯祖宗，不禁訝道：「八手呢？」
魯祖宗陡然見到大小子出現在眼前，怪叫道：「沒死？」
「去你的狗嘴，吉利點成不成？」大舞湊向前，和龍小印、田齊太郎打了個招呼，道：「恭喜兩位了。」
龍小印臉兒一紅，盯了大舞一眼啐道：「謝了。」
另一個，田齊太郎則乾笑幾聲，自懷裡取出一張紙來交給大舞，道：「這是在下所知羽公子能運用的勢力。尤其，有人暗暗潛伏在宮中……。」
潛伏在紫禁城內？
大舞的心緊了一下。不過，他先問道：「悟回和悟法兩位大師的情況如何？」
「無妨。」鳩羅什葉自門外進來，合十道：「三年之後，他們便可以完全復元。」
鳩羅什葉一笑，接道：「稍晚食用過午膳後，老衲便帶領諸位前往藏寶庫將那些財寶取出……。」
大舞等人齊齊抱拳道：「多謝大師。」
每個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因為，這麼一件艱鉅的工作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他們果如所約的取得寶藏，用以賑災以及對付西北、北方外蠻的入侵。
並且，將葉字世家和孤天傲地堡兩個勢力剷除。
這點非常重要，這表示塞北的入侵行動大為受挫。
所剩下的，就是羽公子的事和京千靈、單文雪被擒往雕影山莊這檔子事。
雕影山莊有蘇佛兒一干人去忙著，至於羽公子，大舞望著手上田齊太郎所列的名單，笑了。
他相信羽公子在一個月之內便會發覺自已多孤單，大舞這般想著、想著便樂了起來。
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一張愁眉苦臉的面孔來。
這當兒大家正樂著，有誰會愁眉苦臉著？
在場之中，除了大舞老兄之外沒人認得他。
這個人看起來很有福氣，也很有錢；尤其十指上戴著那些金光閃閃的珠寶戒指，每一指怕不有五萬兩以上？
「幹啥呀！」大舞晃頭道：「我們『無天賭坊』的大老闆王財神是怎麼啦？」
這人，就是天下第一賭坊的大老闆王財神？
「姓大的，老子給你娘的害死了。」王財神喘著氣，後頭那一干隨從又是搥背，又是送茶著。
大舞好笑地看了看他身後的武二樵，問道：「王大老闆是怎麼知道哥哥我在這兒的？」
不問還好。這一問，王財神一口茶噎到了，咳了他奶奶的八百聲後，才喘氣叫道：「怎麼知道？十萬兩買的！」
這麼值錢？
大舞覺得不好玩了。
王財神花這麼多錢找自己一定是有著大事兒。
而且是讓他很心疼的大事。
「有人莫名其妙跑來提供了一個資料……。」王財神恨恨跺腳叫道：「為什麼找上老子？還不是十幾天前你出過的鬼設局買資料。好啦，人家說的這事可事大的很……。」
大舞好笑道：「什麼事兒說說看。也許你能不買……。」
「不買？」王財神咬牙切齒道：「老子已經花錢買下來啦。哼哼，你曉得多少？」
大舞不知道。一旁的柳無生、魯祖宗也不知道。
倒是鳩羅什葉淡淡一笑，道：「能讓王大老闆跳腳的數目，應該是超過千萬兩銀子？」
一千萬兩銀子？開玩笑！
「大師真是得道高僧。」王財神恭敬正色的朝鳩羅什葉一揖，道：「不多不少，恰恰好是一千萬兩銀子。」
「你真的付了錢買了？」
「真的。」王財神氣喘了半天，道：「如果你知道在幾天後，大內禁宮會有什麼行動你就會買了……。」
大舞的一顆心提了起來，吞了口口水道：「賣這個消息的人是誰？」
「他自稱是什麼屁飛雪山刑洞壇的……。」
「金雪老人？」柳無生訝叫著。
「對！就是那老小子。」王財神顫動著那一身肥肉，叫道：「現在換老子問你，這個消息賣你一千五百萬兩銀子兒，行嗎？」
這個問題很嚴重。
整個藏寶庫裡約有三千五百萬兩銀子。
這下，一口氣就要出去一手五百萬兩，真他媽的貴！
一千五百萬兩？這老頭子果真是奸商！
魯祖宗想不生氣都不行，怒了起來道：「姓王的大老闆，你這簡直是明擺著硬吃嗎……！」
大舞這邊倒是淡淡一笑，道：「王老闆，你不可能全數都給了人家吧？」
「小子聰明。」王財神笑道：「先付了三成訂金……。」
三成，便是三百萬兩了？
大舞腦袋轉了兩轉，笑道：「這筆生意價碼太高，咱們談不攏了。王老闆你請回吧！」
「什麼？我請回？」王財神當真差點哭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洛陽到這兒多遠？」王財神叫了起來道：「我可是得到消息後日夜趕路，足足有三天三夜才到這兒。」
大舞笑了笑，忽的臉色一正，道：「王大老闆，如果你是有什麼困難，或是受了什麼脅逼，便說出來無妨。或許，我們幾個可以幫你出出主意出點力。但是……。」
大舞一笑，嘆氣道：「不說便罷了。」
王財神的臉白了好幾回，半晌之後大大嘆了一口氣道：「花千萬兩銀子的事不假……。」王財神苦著臉道：「不過，那可是在半途收帳時硬被搶走的……。」
說了這話，大舞方才注意到武二樵的氣色並不怎麼好。
甚至，他可以感覺到二樵先生負傷了。
王財神喘了一口氣，道：「對方的確是那個叫屁什麼金雪老人的傢伙，和另外一個年輕人，自稱羽公子的小子。」
王財神看了後頭的武二樵一眼後，道：「有些事情我瞞著二樵先生。那就是，他們白天搶了那些銀票，到了夜晚又找上我。他們的目的是，想要知道寶藏的藏處，以及如何運送和路徑……。」
因為，這種事王財神最擅長。
他此刻出現，大舞一行人必然委託他來辦。
屆時，羽公子和金雪老人會怎的出手就很難看了。
大舞沉吟了半晌，道：「至於大內禁宮之事……？」
「他們要我轉達這事的。」王財神足足嘆氣了半天，方道：「說什麼『冷魂奪心泉』這鬼玩意兒已經佈置妥當，隨時可以動用。不過，有一個條件可以交換……。」
魯祖宗聽了這一大堆，早已不耐煩地叫道：「那個姓羽的小子到底是想要如何？」
「殺人。」
「殺人？」
「對。要你們去殺一個叫什麼劍膽的老頭子！」
劍膽？第五劍膽？
羽公子要殺第五劍膽做什麼？難道，這後面還有更大的陰謀和野心？或者，這只是一種「計」，要逼著這一行人洩漏了寶藏地點，又趕往大內或者甚至到關外去？
柳無生皺了皺眉，問道：「那你被搶的千萬兩銀票呢？」
「還在他那兒啦……。」王財神苦著臉道：「你知不知道，除了洛陽那家本店之外，天下所有的『無天賭坊』都已賣掉了？」
王財神像洩了氣的球似的頻頻叫苦道：「那可是王某全部的家當啊！」
話說到這兒，王財神不得不又補充道：「你們認為我幹啥瘋了把所有的家產全賣了作啥是不是？唉，人一倒楣起來就是沒完沒了的。」
王財神苦臉苦到了家。
「老實說吧，是我那個寶貝獨生女叫人家三更半夜架走了……！」王財神仰天長嘆道：「人家開出來的價錢就是一千萬兩整整。可憐的珠兒，怎吃得了那種苦啊？」
王財神的獨生女王王珠傳說不但生的貌如天仙。
而且，凡舉棋琴書晝詩詞歌舞無一不精。
看王財神這付尊容能生得出這等女兒來倒也是怪事。
鳥鴉，偶而也會生出鳳凰來的。
王財神說了這麼多，心情似乎為之鬆懈不少。
現在，他已經把煩惱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可以「參考、參考，出點力」的人！
大舞這時思前想後了一頓，點頭道：「那些綁匪約於何時何地相見交錢換人？」
「五日之後。」王財神道：「在京城三高望酒樓裡，有一個賣畫的郎中於未時進來喝茶便是……。」
大舞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又接著問道：「你和羽公子又將怎的見法？」
「明日午時，在山下清玉小鎮的老羊茶棚……。」王財神的語氣越來越有神啦，道：「那個賊小子放話，如果屆時不到不但千萬兩的銀票沒了，日後恐怕……。」
他王財神說到這兒，身後的武二樵哼了哼。
大舞瞭解他的心情。
武二樵身為「無天賭坊」的大總管，如今接連發生了這些事，叫他的臉今後往那兒擺？
大舞這時沉吟半晌後，轉身向鳩羅什葉一抱拳道：「大師，取財寶之事稍後再議。這幾日我們先去解決王大老闆的事……。」
這話，可讓王財神感激涕零差點兒跪下。他當然更感激站在自己身後的那位二樵先生。
「如果那個姓大的小胖子肯替你出面，」二樵先生曾經對他說：「我保證你那個寶貝女兒一點事也沒有。」
二樵先生竟然是綁架王王珠的主謀？
＊ ＊ ＊
清玉小鎮，就似一般古樸的莊鎮，望去皆是用恆山槐木所建。這種木料經久耐用，而且年代久了愈散發出一抹木香，配上那梆子古褐色深淺不同。
好味道！
鎮裡，唯一一幢兩層樓建築的，便是以鎮為名的清玉客棧。客棧之旁，就是當地裡人溜足閒談的老羊茶棚。
老羊茶棚的老闆姓的當然是羊，年歲嘛，六十上下。
大舞這時三更半夜的到清玉小鎮來，足足前後觀察了三個時辰。此刻，已是卯時初起東曦來。
跟他一道兒，是魯祖宗八手少爺。
「我們兵分兩路……。」昨晚大舞老兄聽完了王財神的事後，哼著道：「我和八手到清玉小鎮會會姓羽的和金雪老傢伙。另一路大膽你帶他們到京城裡和趙抱天聯絡著……。」
昨晚說的時候意氣風發，一付慷慨激昂的樣子。
現在，他有點後悔了。後悔什麼？
大舞和魯祖宗現刻已經搬入了清玉客棧靠茶棚那端的二樓，打這兒居高臨低下望著，正是足以覽觀這附近一切情景異動。
「昨天有件事兒疏忽了……。」大舞皺眉道：「以無天賭坊那麼嚴密的防護，加上二老闆、武二樵這等高手在。對方怎能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把王大小姐架走？」
他們當然也聽說過王財神特別將他寶貝女兒送到了某位神尼門下習武八年。
最不濟，還不至於連叫一聲的機會也沒有。
魯祖宗也不笨：「你的意思是，裡頭有內賊？」
「還有一事兒奇怪。」大舞沉吟道：「羽公子怎麼會知道王財神出來收賬？而且還料定了他的行蹤？」
最有可能的，就是緊跟在旁的二樵先生。
如果實情真是如此，那表示羽公子也知道了自己和魯祖宗的一切行動！對方會採取什麼攻擊？
大舞沉吟了一陣，朝魯祖宗叫道：「八手，你訂房的時候，店小二怎麼說？」
「怎麼說？」魯祖宗聳了聳肩，道：「說咱們運氣好，今天一大早才有人剛退了房才有這間住，否則還真的生意好到不得了……！」
大舞笑了笑，取出田齊太郎所列的那張單子推敲了起來。魯祖宗見他自顧尋思著，也不理會的朝外頭望落。
市街，已逐漸活絡喧囂了起來。
遠近間，家家戶戶開了門，人進人出的迎著一天開始。
魯祖宗這般盯看著，忽地發覺了一件怪事。
底下茶棚子裡後頭和左方的屋子半點兒動靜也無。再看向後頭的巷子裡，兩邊牆裡的院子亦不見人影。
哪有這般巧，正好四家子人口全犯了病煞？
這遇上生死關頭人便變得聰明多了。
這四間房的倒楣鬼不是遇犯了病煞，而是沖到了人禍。那個人，當然就是羽公子！
他看著，招呼了大舞道：「大老弟，過來瞧戲……。」
大舞這廂湊過去了，順著魯祖宗的目光看了一回。
忽的，他呶呶嘴，道：「看看東南那間紅瓦屋……。」
魯祖宗尋聲瞅了一眼過去。
那兒，最少有三雙招子正看著自己這方向來呢！
「是那姓羽的搞鬼？」
「不錯。」大舞揚了揚手上那張名單，道：「而且，如果我所料的不差，這回來的是恆山派和七刀子盟兄弟……。」
七刀子盟在江湖中口碑一向不怎的好也就罷了，魯祖宗道：「恆山派好歹是個名門正派……。」他皺眉又道：「他們怎麼也會淌這渾水自造孽？」
大舞淡淡一笑，回道：「他們大概不知道目標是我們。兩且，恆山的上一代掌門還欠了二樵先生一份人情……。」
魯祖宗臉色一變，道：「你懷疑內賊是他？」
「不止。另外那位二老闆也有可能……。」大舞沉吟道：「照說，收賬這等子要事該由二老闆來做，而不是由一個不會武功的王財神來做。」
「好啦。現在我們怎麼辦？」
「現在距離午時還有兩個半時辰……。」大舞笑了笑，道：「我們似乎可以先去找找當今恆山的掌門人……。」
「找奇玄子？那傢伙聽說睥氣很古怪！」
「你不也是？」大舞笑道：「所以，你去找奇玄子談談，我去找七刀子盟的黑老大聊聊……。」
這個分配還算不錯。魯祖宗只有一個問題：「他們的人呢？上哪兒找？」
「方法有很多。」大舞指指左右廂房，笑道：「你想挑哪一間問？」
魯祖宗喜歡左邊的那間，因為右首的那間有女人的笑聲傳來。恆山派不會有女徒弟，只有七刀子盟有。
另外一個理由是，應付女人還是大舞擅長一點！
他們就這麼決定了目標，就這麼衝向左右兩面牆去，就這麼破了一個大洞。然後，就這麼出手。
＊ ＊ ＊
大舞真沒想到他的運氣還真不錯。
他衝入、出手、擺平！
房間裡面有七個人，在轉瞬間他已經擺倒了六個。
而剩下一個坐在他面前大口喝酒的，便是那位七刀子盟的黑老大。黑老大，本名叫做黑好文。
黑老大很不喜歡這種娘娘腔的名字，這件事整個七刀子盟的人都知道。大舞卻好像完全不懂這回事似的。
只見，大舞老兄大剌剌地坐到了黑老大對面，笑道：「姓黑名好文的朋友。咱們交個朋友怎樣？」
黑老大的心情一下子很惡劣起來。
「七刀子盟這回出動了四十九名好手，」黑老大冷沉沉地道：「是為了還債。嘿、嘿，你很清楚目標是誰。」
「我？」大舞指著自己的鼻子作傻子狀的問。
黑老大濃眉一挑，重哼哼冷笑道：「本來想讓你活到午時，現在可是你自個兒找上門來填命……！」
「慢。」大舞眼看著黑老大要拍桌發出攻擊信號了，急叫揮手阻止道：「黑好文，咱們有話可以慢慢打著商量。這樣拚命幹嘛？」
又是一句「黑好文」！
黑老大的一張黑臉剎時變成紫色。
便此，他大喝怒起道：「七刀子盟兄弟們！殺了這小子！」
好一響應和聲裡，大舞只覺得房子大大的一陣震動，平空裡由上面下頭冒出了二十來人。
同一個標誌是，手上俱是拿著近搏短刀。
那刀，有鋸齒七突，正是七刀子盟的標誌。
「看來今天真是沒得好善了了。」大舞這時反而笑了起來道：「先打發了也好，弄得姓羽的措手不及……。」
黑老大臉色一沉，雙目閃動著似是在打量大舞這句話中的涵義。眼前這個姓大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七刀子盟是由七個結拜兄妹組成的。
方才，大舞闖進來時的出手他看得很清楚。
除了自巳之外，六個義弟妹已經躺在那兒。
他相信大小子有能力可以做得到。正如他所言，在午時設定的總攻擊之前便把自己這干人放倒。
黑老大只是不明由，為什麼羽公子非得等到午時才肯動手？難道是另外在等真正的殺手到？
果真，自己和七刀子盟的兄弟豈不是成了開路卒子？
大舞看著黑老大的臉色陰晴不定，淡淡一笑，道：「黑老大，羽公子拿你們墊背的事以你老大這麼聰明是該想到了？」
大舞還真會說話轉調子兒。
「想想看你們七刀子盟好歹也是武林中像話兒的勢力。」大舞嘆氣道：「如今為一件假的「羽令天下」賣命，何必？」
黑老大似乎有點兒動心，睜著一雙牛眼哼道：「黑某一向說話算話。又豈有事到臨頭貪生怕死之理？」
「誰說貪生怕死來的？」大舞搖著頭，道：「你看看你老大手下的這些兄弟哪一個不是可以出生入死的賣命？只不過，死有死的漂亮，也有死的一文不值。」
大舞他老兄可鼓足了三寸不爛之舌，接著道：「明明知道姓羽的是西貝貨，怎麼會扭不過來替他賣命？」
黑老大冷冷一哼道：「你說了這麼多的目的不過是想避免掉這場決戰。為什麼？」
黑老大雙目一閃，更冰更冷。
「以你方才的出手，這裡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可以料理掉。」黑老大冷沉沉地笑道：「你不這麼做，唯一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你的體內氣機還有傷，現刻一戰後再遇上羽公子便無把握取勝……。」
黑老大大笑了起來，冷森森道：「可惜你錯了。」
「我錯了？錯在哪？」
「錯在下令讓我們來的並不是因為羽公子那小子……。」
大舞的心往下直沉，他想到了「羽令天下」的真正主人。羽紅袖！
黑老大磔磔怪笑道：「你現在知道自己錯得多利害了？」
＊ ＊ ＊
魯祖宗還當真找到了奇玄子。
不但找到了，而且還大剌剌地坐到人家對面喝著酒。
「好，好酒！」魯祖宗一連十八杯後，用力地放下磁碗，抹著嘴巴噓出一口酒氣讚道：「恆山的漉沽酒果然名不虛傳！哈、哈、哈……！」
他魯祖宗自笑著，可沒把對面奇玄子一張冷寒冰凍的臉擺在眼裡。
「我說老道啊，咱們有緣相見，何不開懷一飲？」
奇玄子一挫牙根，冷哼道：「酒，你儘管喝。話，你盡量講。」他雙目更冷道：「因為你以後沒機會了……！」
「是嗎？」魯祖宗笑了笑，不表苟同。
奇玄子嘿嘿一笑，道：「我先告訴你一件事。這次下令來殺你們的並不是羽公子那小子……。」
魯祖宗一楞，旋即覺得不太妙了。
這兒，是鎮南端的一間土地祠裡。他在進來以前早已瞄了兩眼前前後後有恆山一十八劍的人手在。
他之所以敢放心大膽的進來，最簡單的理由就是，恆山派算是名門正派。而且，可能不知道要殺的對象是誰。
錯了。
奇玄子顯然很清楚。
而且更可怕的是，暗中指使的人並不是羽公子。
照這般說來，暗中的那傢伙顯然是要自己兩敗俱傷，屆時好坐收漁人之利了。誰？除了羽紅袖之外還有誰？
「你猜的真準。」奇玄子看著自窗門湧入，已執劍在手的恆山一十八劍手，露出了奇異的笑容來道：「下令的人，的確是紅袖令主！」
魯祖宗吞了好幾口口水，道：「那小姑娘也在這清玉小鎮上窩著？」
奇玄子冷冷一哼，寒聲道：「紅袖令主神蹤難測，在與不在沒人知道。不過…，你問這些都是多餘的。」
死人，無論聽到了什麼都是多餘的。
魯祖宗實在不喜歡奇玄子的口氣，更不喜歡他的眼光。這該殺的老道，那雙招子瞪著自己好像是看一條死魚似的。偏偏，魯祖宗最不喜歡吃魚。
所以，他也很憤怒地動手！
＊ ＊ ＊
午時初起，羽公子終於看到了他期待已久的一個人。
這兒，是距離清玉客棧外兩街道的一間平房內。
木造釘打的房子，有著風霜和儉樸。
他羽公子可以忍，為的是要殺大舞和魯祖宗。
來人騎驢，放著繩轡讓畜牲慢慢走著。
論年歲，那一臉風霜罩下的雪白長髮，有七旬！
羽公子早已一個箭步出來，大笑道：「飛雪大老駕臨，羽某不勝榮幸！」
眼前，這冷肅迫人的老人竟是飛雪山的山主，飛雪大老！想不到，他竟然也會親出飛雪山到中原來！
飛雪大老淡沉沉一笑，道：「令主不用客氣。老夫今天是來償三十年前那筆人情債。殺了人就走！」
「好！好豪氣。」羽公子撫掌而笑，豎手道：「請。」
飛雪大老點點頭，朝羽公子身後的金雪老人一點頭，道：「金雪，你也跟著來吧！」
「是。」金雪老人一改對羽公子那種桀傲的個性，恭恭敬敬地回道：「山主請隨羽公子先行，在下稍後即到。」
飛雪大老不用再說什麼，自是無蹤無跡地飄然上驢，便是一策著往老羊茶棚而去。
這下，反倒是羽公子在後頭隨著，猶如跟班似的。
兩人一前一後轉了兩轉到了老羊茶棚，只見大舞和魯祖宗早已坐在其中談笑著。
這一忽兒，羽公子雙目凝結於思緒，已然想到了些事兒。今天的情況，絕對不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在兩個時辰以前，他就已經得到大舞和七刀子盟幹了起來的消息。在一個時辰以前，他又得知魯祖宗拼上奇玄子。
他當然知道無論是七刀子盟或者恆山派一定阻止不了姓大姓魯的這兩個小子。但是他疑惑的是，眼前的大舞和魯祖宗似乎不若自己想像那般會有點兒狼狽。
最少，在氣勢上他們兩個絕對不少於自己！
羽公子立即又想到一件事。
據他所得到的消息，飛雪大老是一路上由自己派人指引著到秘處會合。他怎麼知道老羊茶棚的位置？
羽公子有著一絲的不安，暗忖著另一個人正控制眼前的情勢。而唯一能掌握這些人背叛自己的，唯一的可能是由雕影山莊發出的真令！
甚至，羽紅袖亦到了這座清玉小鎮上。
羽公子不愧是羽公子。他一個大跨步向前，當先進入了茶棚內，朝在座的大舞和魯祖宗笑道：「兩位真巧啊。」
「怎麼不巧？」大舞嘆道：「是特別來找你的……。」
羽公子看著棚外的飛雪大老下了驢來，邊問道：「大兄弟這般急著找在下，想必是有要事了？」
「事兒是不大，只不過是為了幾張紙而已！」大舞還是笑道：「如果閣下不健忘的話，王大老闆的那些銀票……。」
羽公子大笑了起來，自懷裡一摸便拿出了一疊銀票放到大舞面前，淡淡地道：「一千萬兩，分文兒不少……。」
這舉動可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就算負手傲立在門口的飛雪大老亦為之臉色異變。
大舞一楞而笑，淡淡道：「想不到羽兄是這麼爽快的人。以前當真是看錯了……。」
這說話間，外頭的金雪老人亦踱過街道，走向來。
羽公子瞇著眼打量大舞半晌，忽地道：「看來兩位跟七刀子盟和恆山派之間並沒有多大的麻煩？」
「這倒是！」魯祖宗當先回答道：「人家只不過是擺個譜兒晃晃就走啦。」
就走了？羽公子心更沉。看來，羽紅袖果然利害。
他羽公子和羽紅袖是堂兄妹，自小生活在第五劍膽的照料之下。不想二十幾年的相處竟未發覺羽紅袖的心思和謀慮遠遠超乎自己所見之外。
這整個行動的目標，絕對不是眼前姓大的，更不是姓魯的。而是，羽公子他才是羽紅袖要狙擊的目標。
整盤行動裡，若是自己沒料想到羽紅袖在暗中操縱，必然會為七刀子盟和恆山派中途被大舞、魯祖宗撤走而驚心。自是，更依賴飛雪大老和金雪老人。
屆時，四人夾攻之下，自已焉有活理？
羽公子想著，淡淡一笑朝大舞和魯祖宗道：「銀票子還了你啦。還有什麼事沒有？」
大舞和羽公子互視著，心中已然有了一絲欽佩。
這個姓羽的不簡單，已然明白了一切的真相。他一笑，淡淡地道：「當然，另外一件事就是京城裡那個人。」
「你是說掌握「冷魂奪心泉」的那個？」
「正是。」
「朱辰起。」羽公子回答得很快道：「鎮西大將軍，朱辰起！」
羽公子這一說，飛雪大老和金雪老人的臉色可難看極了。現在，他們明白了眼前這個羽公子並不笨。
而且，自己也犯了一個大錯。
羽公子必是料想到一切羽令都在羽紅袖的控制之下。
所以，乾脆來一個窩裡大反。
羽公子將自己原先的計謀、所安排的人全數抖出。
因為這些人已不在他的控制中。
所以，乾脆讓羽紅袖也很難看。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大舞和魯祖宗已經不得不和羽公子站在同一線上對付自己。
最簡單的理由是，飛雪大老和金雪老人不能讓他們把京城那個人的身份傳出去。
唯一最可靠的方法，就是殺了他們！
金雪老人冷喝中正幡然出手，攻的目標果然是羽公子！同時，一棚子裡座上六桌算來一十三名漢子亦出手。
飛雪大老則負手冷傲看了大舞和魯祖宗一眼，半聲不響的朝棚外便走。
大舞和魯祖宗心裡雪亮，這時也是二話不說地跟了出來。便是，和飛雪大老對峙於街道之上。
雙方，足足打量了有半盞茶光景，那飛雪大老重重一哼道：「老夫從不對晚輩先動手。讓你們出十招吧。」
大舞笑了笑，彈珠已執於指間轉向魯祖宗搖頭道：「這位老人家這一生就是這件事錯的最離譜。」
魯祖宗一翻手，那兩柄方形菜刀在掌握著，口裡卻嘻笑地問道：「怎麼說？」
「因為，十招之內哥哥我可以打出二十四顆彈珠。」大舞笑了笑，道：「據我所知，你大概也可以劈出一套「剁天斬地二十四刀法」來是不是？」
魯祖宗同意。
大舞下了一個結論：「冷大先生的話我一向不懷疑。他曾經說過，只要哥哥我能達到打出二十四顆彈子不逆氣攻心，加上了你那套屁刀法的結果是……。」
「就算蘇佛兒也躲不過。」魯祖宗笑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們試了，而且幸好飛雪大老是說一不二的人。
更幸好的是，冷大先生的話一點也沒錯。
第十招，恍恍然彈珠和刀鋒似已融合於天地之中。
絕然是，無隙無漏！
飛雪大老躺下去的時候並沒有死。
因為大舞和魯祖宗並不想殺人。最重要的一點是，飛雪大老竟然真的在十招之內沒有出手。
就憑著這點，已夠叫他們尊敬！
飛雪大老躺在地上，他並不是想到怎麼會敗的。而是想到冷明慧這個人。他奇怪著，為什麼所有聽到有關冷明慧說過的話，從來沒有錯過？
飛雪大老吃力地抬起頭，他要看著茶棚裡的戰果。
一切，早已沉靜寂然，只剩死亡！
死的是，金雪老人。
飛雪大老忽地有了一絲恐懼。
他忽然想到，自己不但低估了大舞和魯祖宗這兩個年輕人，而且更低估了羽公子這個人的心思和武功。
大舞和魯祖宗的心情也並不怎麼好。
羽公子比他們想像中更快的解決了一棚子裡的人。
而今卻已是蹤影渺渺，江湖之大又何處尋？
且放下這端，更重要的是趕回大還寺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那個鎮西大狗屁朱辰起用「冷魂奪心泉」採取行動。
＊ ＊ ＊
大還寺，一如數百年來般，沉沉的放在山林之中。
不同的是，武二樵的心。
當他看見大舞和魯祖宗陡然的出現在面前，一嘆。
「或許武先生還能做點事來補償。」大舞笑道：「如果你肯告訴我們那位王王珠大小姐的下落，未嘗不是功德？」
武二樵看著大舞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這才道：「她一直在「無天賭坊」裡……。」
「他娘的賊子說謊。」王財神大叫跳了起來道：「整間賭坊翻遍了，就連螞蟻洞也找過，怎的沒見蹤影？」
武二樵看著王財神一眼，淡淡地道：「你說的沒錯。只不過，有一個地方你忘了尋罷了。」
王財神皺眉兒打了七、八個結，疑惑道：「哪兒？」
「你的房間。」武二樵大笑道，「王大小姐就藏在你這個老爹的床頭下面。哈……，只見秋毫不見薪輿！」
王財神的臉白了好幾回，這下不得不服氣道：「老子服了你啦。虧你們想得出這法子來……。」
魯祖宗這時有話要問道：「喂，二樵，你到底是屬於姓羽的那小子，還是姓羽的那女子？」
武二樵的臉上肌肉抽了抽，道：「羽公子……。」
「是他？幹嘛為那臭小子賣命？」
「不是賣命，是還命。」武二樵長長一嘆，道：「數月前葉老豹在西王井下毒，我和二老闆都曾經中過毒……。所幸我們只是淺飲加上本身功力夠深，所以尚能支撐。」
武二樵搖頭一嘆，道：「幸好，數日後羽公子尋思出以內力玄功氣機解破『冷魂奪心泉』的方法救了我們兩人。」
大舞心中有著一個疑問道：「你們怎麼會去喝西王井的水？」
武二樵真的嘆氣苦笑了。
「因為那兒有一條我們的秘道直通到賭坊裡面。」武二樵無奈地回道：「每年，我們差不多會運出萬兩銀子到關邊、塞邊去支援朝廷的軍隊對抗外蠻的入侵……。」
王財神又心痛了道：「什麼？拿老子的錢去慷慨？」
武二樵並不理會他，只朝著大舞和魯祖宗道：「當然我知道羽公子想殺你們，對我的良心很不安。曾經為了此事和二老闆商量通宵，後來……。」
後來，還是決定依計行事。
因為，他相信大舞和魯祖宗可以擺平羽公子。
更重要的是，他通知了鍾字世家，半途中鍾家的人出面阻止了恆山派和七刀子盟的行動。
也就是說，羽公子在設計他們，暗中反而有一個羽紅袖在控制全局。更沒料到的是，鍾字世家的人也插手。
所以，清玉小鎮很平靜。
飛雪大老和金雪老人一敗一死之後，再也沒有第二波的攻擊！武二樵的做法，不可不說是大功一件。
困為晌午在清玉小鎮的一戰，如果不是羽紅袖在暗中控局，或許羽公子已叫他們所擒殺。
這一切的變化，已經不是哪一個人能控制的了。
或許，命運本身就是這麼詭異多變的吧！
＊ ＊ ＊
羽公子對今天在京城裡聽到的消息非常滿意。
鎮西大將軍，御賜「朱」姓的朱辰起因為叛國罪被緝拿斬首於午門。那一頂頭顱正在城門上懸晃著呢。
他這般化扮成一個中年文士的模樣，晃到了午門看著。遙遙，懸在高竿上的那顆腦袋，正代表他羽公子對羽紅袖一個譏諷的反擊！
嘿嘿，羽紅袖，我知道妳那本「人情債」名冊上最少一半的人。看著好了，只要我羽某活著一日，便有妳這賤人難過的一日！
羽公子轉了幾轉，來到一座酒樓之前，抬眼入目的是：「天地暢酒樓」！好名字，他心情爽悅，跨了進去。
這酒樓的店小二眼尖，一步到了面前哈腰道：「客倌是喝茶還是吃飯？」
「兩者都要。本爺今天心情特別好，挑一間上房給我。」羽公子傲然道著，讓那唯諾哈腰的店小二帶到了二樓廂房。
果然，雅緻清幽，就是廂房亦和別處大見不同。
羽公子滿意地點點頭，道：「好。上十道菜外加兩壺酒來。本爺有得賞你，落力著實點兒服侍……。」
說著，塞了十兩銀子到店小二手中。
那小二這時眉也開了，眼也笑了，腳下更見俐落。
一忽兒，這邊喚著，那邊叫著，頃刻裡已將這房間貴客打理得舒舒服服。
羽公子的心情理好了，又塞了十兩銀子給小二，說道：「沒你的事了。本爺今天想靜靜吃一頓，別叫人擾了爺的這番雅興。」
「當然、當然。」店小二哈腰笑道：「爺既然這麼吩咐了，小的一定照辦。……。」說著，便是倒退走了出去。
外頭，正有一個人陰沉沉地等著。
那小二瞄了一眼羽公子那雅房沒有別的動靜，急步朝那人走近低聲道：「葉少主，小的已經將『五毒歸天』給摻在那賊的酒菜裡了……。」
這冷然肅殺的人，赫然是葉濃衣！
「幹得好。」葉濃衣冷森的一哼，道：「這裡沒你的事了，自忙自去吧！」語氣，字字見殺機。
＊ ＊ ＊
大舞用力拍著柳無生，笑道：「大膽老弟，這回辦事算得上是俐落。難得一回沒犯上『大雨天老牛耕田』……。」
柳無生瞅著大舞一眼，哼道：「什麼話？這事兒可是要命的。」說著，兩人大笑了起來。
一旁，文文嗔著倒茶，小啐道：「難得辦一件正經事兒就這般得意？這種年紀了也不懂得害羞？」
「怪。」魯祖宗訝叫道：「柳大公子啥時候找了一個人來管你啦？」
「少說兩句成不成？」柳無生嘻啐道：「你相不相信過幾天也會有個大小姐來找你，打算管著咧。」
有這回事？打死魯八手也不信。
這事大舞可有興趣啦。不但有，而且很有！
「哪位姑娘家這麼不幸？」
「當然是有錢有貌的啦，不然怎會配上魯老弟？」
「有錢有貌？誰呀，哥哥我從沒認識這種姑娘！」
「是素末謀面啦。」柳無生笑道：「不過，人家傾慕你是位英雄，所以不惜千里迢迢的由洛陽尋來了，以報答你老弟的救命之恩。」
魯祖宗決定放棄想破腦袋這種呆事，道：「喂，你就直說了吧，哥哥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魅力怎麼自己不知？」
柳無生笑了，很得意地道：「提示你一點。人家的嫁妝可有千萬兩銀子呢！」
「王王珠？」魯祖宗怪叫了起來道：「哥哥我可連面也沒見過，她……她是瘋了是不是？」
他魯祖宗目瞪口呆，大舞和柳無生早已笑彎了腰。
「人家是瘋啦。」大舞搖頭嘆氣道：「不然怎會想嫁給你？」
他們取笑著，門口卻是進來一個愁容滿面的傢伙。
趙抱天！
「喂，三位老弟，事情多了……。」趙抱天苦笑地道：「第一，塞北那個成利古莫果然興兵十萬來攻邊關……。」
趙抱天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大舞一眼，又道：「第二……，蘇佛兒好像遇上了大麻煩。呃，很慘！」
大舞嚇了一大跳，叫道：「什麼很慘？」
「生死不明哪。」趙抱天苦著臉道：「已經有七天七夜沒消息了。一個人便這樣平空的消失無蹤……。」
這麼說，追回單文雪和京千靈之事有了大變化啦？
大舞重重一嘆，將目光北望。
靈兒，妳可千萬要撐下去，別發生了什麼意外才好。
趟抱天看了看大舞一眼，接著道：「不過，現下有三件事兒最重要。」他定了定一口氣，道：「我們接到了羽紅袖的人傳來消息，羽公子和葉濃衣正都在『「天地暢酒樓』！」
＊ ＊ ＊
羽公子這頓飯自斟自飲的足足吃了一個時辰。
他心情正榆快著。忽然，布簾一掀一合間，葉濃衣已冷冷地站立在面前。
好肅殺之氣，便是直壓著羽公子皺眉。
「葉濃衣，想不到你還活著？」
葉濃衣冷冷一笑，道：「不錯。是留下這條命來取你的首級去奠祭我父親的墳座……。」
羽公子冷冷一哼，索性除掉了妝扮，淡淡地道：「憑你？」
葉濃衣挑眉，隨手一指竟將身前五尺的桌面透穿了一個窟窿來。這指力，好生驚人，道：「不錯，就憑葉某！」
羽公子的臉色變了變，方是冷然道：「看來，你的『天星拾葉劍法』猶較你那死去的爹強上三 分？」
「你明白的太晚了。」葉濃衣騰身向前，出手。
好悍、好利的指力。
羽公子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暴起雙臂迎拍而去。便是，一清三忌神功中的大力回機硬撞硬的迎上。
「嗤」的一大刺耳響裡，羽公子只覺對方的指力驚人，熱辣辣的穿掌而來。他駭，不得不騰身躍後，想破窗出。
葉濃衣哪裡可放得？
於是，一大步子向前，右指連揮間有似利劍亂砍。
好個羽公子，這當兒猶能變身出招。
但見得他右拳一捏一撞，滿天氣機倒封住葉濃衣而來。更驚人的，是「一清三忌神功」中的虛實難測。
且見兩人以快制快，約莫半盞茶光景，已交手一百！
這邊，羽公子越打氣勢越旺。
但見他一頰緋紅，雙目睜暴欲破。而兩臂運轉，更見大家風範，交手至一百三十回，已迫得葉濃衣難守！
「嗟！姓葉的，去死。」
羽公子大喝裡，雙拳已按到葉濃衣的胸前。
葉濃衣這邊雖驚不亂，人身暴然後仰，便將對方雙拳來力避開。卻不料，那羽公子力勢一沉，硬生生地打從百會穴貫入真力。
只剎那，葉濃衣的身子跳動如蝦出水，便已然吐血倒地。他死的不明不白，他恨，恨為什麼「五毒歸天」不見效？難道……，自已手下那個店小二沒有放？
為什麼他會背叛？為什麼？
羽公子看著葉濃衣，湊身到了他面前冷然回道：「你是為什麼事這麼不甘心？你是不是認為是我死而不是你？」
葉濃衣的喉頭咕嚕咕嚕兩聲，勉強道：「毒……五毒…歸……天……你…為什麼沒被……毒……？」
羽公子的臉色大變，忽地抓提葉濃衣急道：「誰？是誰告訴你我的行蹤？」
葉濃衣的嘴角有了一絲譏誚冷諷。
他想笑著，卻是身不由己地吐噴一口血來。
羽公子滿額冷汗，看著葉濃衣在他兩掌中死去。
是誰？這又是一個陰謀！
一個讓自己走投無路，逼瘋逼狂的陰謀。
羽紅袖！
羽紅袖，一定是這個賤人！
他大怒著，正待要竄身自窗而落。冷不防，後頭一個聲音嘆道：「羽公子！，這世界真小啊，咱們又見面了。」
羽公子雙目一睜，倏然轉身回首。
大舞！
＊ ＊ ＊
紫京城城面外的「西苑」，無疑是絕美的庭閣花園。
這西苑方圓足足有三里之大，靠南邊處，有著一座林。林有名，是為「紫氣承天林」。
大舞和羽公子慢慢地踱入了其中。且觀四周，森森木拔雲天，縱錯井然別具一分悠邈的情境。本是賞心處。
羽公子回首望了一眼林外邊，魯祖宗、柳無生、龍小印、田齊太郎、文文以及朝中二品護衛的趙抱天皆佇足不進。他一笑，點點頭，道：「憑這份尊重，羽某無憾……。」
大舞淡淡一笑，道：「你我曾經交手了四次？」
第一次，是在羽公子化身「險王」之時。
第二次，則是在老王秘室和魯祖宗、柳無生聯手。
第三次，才真正的是在伊河之畔交手。表面上敗的是羽公子，然而真正細說，反倒是羽公子勝的地方多。
第四次，則是大還寺外的一戰。
那一戰，羽公子小勝幾分。
因為大舞躺了七天七夜，而羽公子才躺了四天而已。
羽公子看了看大舞一眼，淡然道：「你知不知道，為何你我之間武學心法如此相近？近至彼此互補難以擊殺對方？」
大舞不知道。他一直為之疑惑。
「因為冷大先生想不出可以破解第五先生一身絕學的方法……。」羽公子淡淡一笑，道：「所以，憑著他前無古人的才智推想出一種讓『一清三忌神功』無法狙殺的心法！」
大舞不得不訝異道：「果真是這樣？」
羽公子淡淡一笑，道：「不過，你目前的成就尚末大成。我或許殺不了你，但是有人的殊勝成就卻可以。」
「羽紅袖？」
「對。」
羽公子的聲音竟不由自主地有了一絲恐懼道：「兩年前我用計將她困於一處絕谷中，並且盜用了『羽令天下』……，沒想到，她到底還是出來了……。」
大舞望著羽公子良久，沉沉道：「你有何打算？」
「沒什麼，只不過是談一樁生意而已。」
「你說說看……。」
「今日一戰必行。」羽公子淡淡地道：「如果我勝了，你們便放羽某走。如果是我敗了……。」他冷冷一笑，道：「我會將雕影山莊，以及『人情債』所知的上冊名單全告訴你。如何？」
這的確是很誘人的交易。
尤其，蘇佛兒目前生死不明，加上雕影山莊的神秘。
再怎麼說，這個賭是非下注不可。
大舞長長噓出一口氣，道：「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羽公子大笑道：「得與君一戰，快意平生！請！」
便這個「請」字，兩道罡風打轉旋起。
震盪狂飈的是，滿林子落葉捲向天際。
「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恆物之大情也。」
＊ ＊ ＊
莊子的「大宗師」在於「大道」，更於「大得道」！
大舞這時舞著，恍恍然已脫於塵世之外。
便來，一切招式已出於無心之中。
對方，羽公子之能亦不遑少稍於此。
且知他這「一清三忌神功」俱是旁裡偷學，以其智慧而參悟研究出殊勝成就。這時奔殺搏技間，竟是更加三分瞭然融會於心。
一戰，足足由日中直落兩個時辰到了夕斜向晚。
猛然裡，雙雙齊騎跨到一樹椏上，一折騰身便躍上了林梢之上，便是於霞天風晚大蒼宇間，轟然對掌！
＊ ＊ ＊
柳無生感覺到自已出一身冷汗時，已經是見了方才大舞和羽公子躍上林稍那一對掌後一盞茶時。
誰勝？誰敗？
趙抱天和魯祖宗也提著心穿眼欲破林木。
恨不得是，衝了進去看他奶奶的個清楚。
一切，沉寂如死，不再聽到喝叫纏鬥之聲。
悶死人的，是焦心地等待。良久，終於一條人影。
人影，略胖。
「好小子，你沒事？」魯祖宗衝了過去，抱住大舞大笑道：「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贏……。」
大舞竟然搖搖頭，對著眼前一干朋友嘆道：「我輸了。」
什麼？那羽公子的人呢？
「他走了。」大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下的賭約，我敗了就讓他走……。」
沒有人說話，因為大舞的決定就是他們的決定。
友誼，有些時候是很微妙的。
「不過，他也留下一件東西……。」大舞揚揚手上的一個厚本子，淡淡地道：「所有有關雕影山莊以及他們一半勢力的資料全在這裡……。」
這是最重要的事。
因為，武林還有更多、更重大的事要他們靠這本本子來做。
趙抱天忽的明白了一件事道：「我服了你。」
每個人都訝異地望向趙抱天。
「羽公子會把這本資料給大老……兄。」趙抱天恭敬了一點，道：「那是因為他相信大兄可以負起一個重任。」
趙抱天的結論是：「剷平雕影山莊的陰謀……。」
每個人又望向大舞，想聽聽他的說法。大舞沉默著。
良久，他噓出一口氣，道：「一個人，不論他是否為惡，卻也有可能立地成佛……。」
他抬眼，望著夕陽下落處，淡淡地道：「如果，有一個人有了這種心，我們是不是該幫助他？」
武，可以為力、為暴；亦可以為俠、為悟。
自來，即有人因武而大徹大悟。
羽公子呢？他是不是由方才的一戰中有了大悟見性？
大舞沒有說，他們也沒有問。
現在，對他們而言還有著更重要的事去做。
雕影山莊！
這座神秘的山莊內，到底有什麼人？什麼力量？
甚至，連冷明慧和蘇小魂都為之變色？
這十年來，江湖中最見意氣風發的蘇佛兒，為什麼一往雕影山莊的途中便全沒了消息？
難道羽紅袖這個女人當真這麼可怕？
無論如何，他們心中都有著一個決心，就算是十八層修羅地獄，雕影山莊也是非去不可！
（全書完）
宗師大舞 正文 後 記
什麼是武俠？
在今天科學這麼昌明的八○年代，「武俠」好像是代表著落伍、老舊、不合時宜。
而且，頂多、頂多只是那些壞孩子，不讀書的學生，或者是終日無所事事的人來看的消遣小說。
是的，人們認為「它」是消遣小說，而不是文學作品。當然，金庸除外。
武俠的世界真的就這麼狹隘嗎？
義大利的武俠是「荒野大鏢客」，是世界經典之作。
美國的武俠是整整百年的西部開拓史，可歌可泣。
日本的武俠，一部柴田煉三郎所著的「宮本武藏」甚至是被譽為文學史中極為重要的著作。
早在古羅馬、希臘時期，人類就有「武俠」！
但丁的「神曲」誰能否認它的文學價值？又有誰能否認它不是屬於古代歐洲的武俠描寫形式？
但是在今天，寫中國真正的武俠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有新朋友問著：「你現在的工作是什麼？」
如果我的回答是：導演、編劇、作曲，人家一定能接受。
如果是小說？對方必然睜大了眼睛，又問著：「什麼小說？」
「武俠小說。」
「武俠小說？對不起，我從來不看。」
這種回答算是很有「禮貌」的了。
有一回，在香港怡東大酒樓搭電梯，遇上了一對台灣來的夫婦。大家都是中國人嘛，便談聊起來－－。
「台灣的中國電視公司和中華電視公司有過兩個節目知道嗎？」
「那兩個？」
「蟬翼傳奇和聖劍飛鷹。」
「對不起，不知道。是什麼類型的節目？」
「武俠。」
「呃，我們向來不看的，太不科學了……。」
「不科學？為什麼？」
「太玄奇了嘛。」丈夫說著一半，太太接了下去：「而且，沒有一點感人的愛情。」
電梯來了，那位先生衝著我一笑。
「先生你是學那一行的？怎麼會去寫武俠小說？」
「數學。」
「數學？」他們夫婦一對笑了起來。
看著來的眼光，好似是見著若外星怪物。
「不奇怪啦。台灣有一位大學校長以前也寫武俠咧。」
「真的？」
「還有，我一個朋友在渣打銀行任金融主管，還不是夜裡偷閒在寫著。」
看著這對夫婦不敢置信的搭電梯上去了，我反倒是呆楞楞在原地想著：
什麼是武俠？
武俠絕對不是只有刀劍砍殺！
不，絕不是！
武俠有著客觀歷史性，它介乎於史實、野史和自創小說之間。
而且，中國數千年來有著太多奇怪的東西。
蘇東坡曾經碰過飛碟，秦房宮裡有九光機。
這些奇怪嗎？
不，是人們迷信「科學」而以為別人是「迷信」。
武俠，就是把中國許許多多教科書上所沒有的東西應用上來。
太多人說過了，武俠除了武之外還有俠，俠義。
不，武俠就是武俠，所謂的「俠義」一樣指的是砍殺。
武俠之所以一直和別的文學種類有距離，就是太強調了「表面俠義」！
要俠義，所以好人殺壞人，殺那些想統治武林的壞人。
沒王法！
武俠不是這樣的。
武俠應該是有深度的文學作品，裡面應該有人性、有新的資訊傳遞。而不是快刀一揮，敵人的人頭落地。
水滸傳是不是武俠？
是！
而且是中國四大文學名著和「紅樓夢」並列的巨著。
西遊記呢？封神榜？
它們和武俠中的「劍仙」又有何不同？
所以，到了二十世紀八○年代的武俠就該有現在武俠的精神。
是什麼？
科學！
讓我們在文藝小說裡沒有的古中國科學加入其中。
是的，唯有如此，寫的人才是挑戰。
而更重要的，是看的人才能吸收到新知。
武俠，不再是虛無飄渺的東西。
如果，你想知道中國在明代已經發現了微積分比西方大科學家牛頓的發現還早的話。
那麼，請看看真正的武俠小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