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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出一片天地
第十二章  晏幾道的詞
快意揚蹄!
魏遲留已經在馬背上八天八夜。
從鄂托克旗的烏爾村開始,經過察汗烏素淖,討號免淖,穿過綏境南端的大漠。
三里外,長城拱弧彎延的龍背已是遙遙可見。
他要在日落以前趕到橫山大城。
因為那座火崗岩砌成的大城裡有一個他要找的人。
一個很美的女人。
魏遲留笑了,他相信日落以前一定可以走到美人的身後,雙雙的身影一同映在他送給她的銅鏡上。
銅鏡,紅檜木的底架雕了一對鴛鴦,是他特別吩咐木工師傅精心繪鑿上去的。
兩年鴛鴦依舊生動,唐羽鈴的美也一樣無可取代。
更清楚的是長城幡然騰踞在大地上,彷彿似要凌空而去。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段黃沙路。
最後一段黃沙路會不會就是黃泉路?
魏遲留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卻是有人告訴了他。
而且還不只一個。
斗然沙飆人竄,馬嘶昂足中,魏遲留先看到的是兩把劍從前方來。
右邊還有一把刀。
一把又重又沉的紫背金鱗刀。
他想退,卻發現左面、後方都還有人。
不只是人,更要命的是他們手上的兵器。
七尺長的方天戟,含有香氣的紅纓槍、十繭堅硬如鐵的拳頭,甚至還有一副骷髏。
但是無論是劍、是刀、是槍、是戟,甚至是拳頭和骷髏都沒有一個人的小指頭來得厲害。
蕭遺歡的小指頭之所以可怕,因為那兒繫了幾絲一圈又一圈的紅線。
紅線就好像神話中月下老人用的那種。
只不過在孟懸唐手指頭上比較短。
短到只有三寸長,正好可以匝兩圈。
「那種兵器叫『紅娘』。」魏遲留記得李五指曾經告訴過他:「和月下老人的紅絲線不同的是,它是閻羅王的勾魂索。」
魏遲留很快就明白那個時候李五指提起這件兵器時為什麼臉色那麼沉重。
「最高的殊勝成就,可以同時彈出十絲。」李五指嘆氣道:「人們給它取了一個很美的名字――拾情赴!」
拾情赴,赴黃泉!
魏遲留在回頭的剎那,猶能數出總共有十道紅影奔面。
不過這也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去數東西的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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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孤征好像是天地間的一部份。
沉默默的坐在十丈外一座矗高突起的沙丘上看著。
金黃大襲的衣袍坐在金黃大方的椅上立在金黃大塊的沙丘上。
凝止!
甚至連風走到了這裡都得輕輕的滑過,不敢稍稍帶動四支椅腳下的砂粒。
如果有唯一的例外,那就是他的眸子。
一種充滿譏誚的眸子,發出奇異的光彩。
那是看到死亡時的興奮。
他看到八個聚攏到魏遲留的身上,剎時,一合而分,就算來的時候那麼突然,八個人轉眼間又消失無踪。
風,九月有著一點點悲涼的氣息。
還有煽動著血腥的味道。
魏遲留的馬已經變成了八塊,人呢?
風好像由西方來的更強了一點。
布孤征撣了撣衣袖,緩緩的站起來挑目。
是長城,長城後橫山大城的方向。
他笑了。
每一步走著,就距離一個人越來越近。
她的確是個很美的女人,他想,尤其坐在銅鏡之前攬抬腕的時候,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配得上一起放置同映。
布孤征跨過了魏遲留的屍體,很用心的走著。
每一步好像是用盡了全力。
他沒有再回頭。
因為死人沒有什麼好看的。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有時死人「說」的事情會比活人多得多。
風吹動的時候,不會計較你是死冷冰冰的屍體,或者是生蹦亂跳的活人。
魏遲留的衣襟裡,風吹得脹脹好滿,也吹出了一絹羅帕。
羅帕有字,細細纖秀,是女人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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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
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者番同?」
這是羅帕上的字。
「這不是唐姑娘的字!」李五指說得很肯定,道:「雖然很像,但絕對不是她的字!」
誰都知道李五指的五根指頭可以寫出連大書法家本人都誤以為是自己無意中寫下的筆跡。
潘雪樓絕對相信他的每一個字。
不過他還是要問:「天下除了你李大先生以外,還有誰可以模仿別人的筆跡到連魏遲留也認不出來?」
「我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李五指輕輕一嘆,踱到了窗口望牖外而出。
一池水在後苑,這一夏似乎來得特別快,綠荷已經舒展著翠碧葉子在耍著四月的風。
他看了片刻,方才回頭反問道:「你追這件案子已經有七個月。」一頓,雙目凝成一線盯住對方道:「為什麼?魏遲留跟你是什麼關係?」
「朋友!」
「朋友?什麼樣的朋友?」
「吃過一次飯的朋友。」潘雪樓淡淡笑著,誠懇的有如他那襲雪白的長衫,道:「在長白山六虎客棧裡,他曾經請我吃過一頓飯,就是這樣而已。」那是一年前的事。
李五指不得不欣賞瞳子裡映著的這個人。
他相信在那頓飯裡,潘雪樓和魏遲留一定變成了生死之交。
因為這兩個人都是英雄。
英雄和英雄之間往往不需要說太多的話,也不需要認識太久的時間。
他們的心似乎和一般人有點不同。
「布孤征,」李五指又望向了窗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吃力,道:「天下除了我以外,只有布孤征可以做到這點。」
潘雪樓的心在往下沉。
布孤征也是個英雄。
「雖然這個人的個性有些奇特。」潘雪樓吞了一口口水,有些嘶啞的道:「但是在他一生五十年歲中似乎沒有做過壞事?」
「你能明白最好!」李五指看著一隻蝴蝶停在正中央那朵蓮荷上,喃喃道:「他這次是不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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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羽鈴一直不知道這個人帶她到洛陽來做什麼?
她並不認識布孤征,甚至聽都沒聽過。
唯一知道的是,這個人的勢力好像很大,而且很受到尊敬。
從橫山大城到洛陽大邑一個月的行程裡,任何一座城鎮的停留總會有不少的人來聽從指示。
彷彿這個叫布孤征的男人好像神明似的,不但那些人的難題在他三言兩語解決了,有些人的生死也往往輕輕一句交待而已。
唐羽鈴並不笨,也看出這個人有幾個得力又年輕的手下。
宋暖雨和于尋尋用的是劍,柳晴風則經常握著一把又沉又重的刀。她雖然不會武功,不過還分得出來那個叫任念陵的武器是槍,宋問恨用的則是戟。
至於現在正聽從布孤征指示的兩人,何添殘一直沒有帶過什麼武器,大概是拳、掌之類的吧!
魏遲留曾經為她解說過武林世界裡的事,那時她只覺得很好玩,沒想到竟然有這麼一日由自己獨自面對。
她輕輕一嘆,看了身旁的布孤征一眼,又看向站立恭肅在前面的另外一個人,夏斜。
「這個世界上有人用一種妳想都想不到的東西當武器。」魏遲留曾經笑著說:「哈……是用骷髏!」
她那時只以為是魏遲留逗自己,嚇自己的玩笑話。
誰知眼前這個叫夏斜的年輕人用的正是這般。
何添殘和夏斜顯然聽完了指示,雙雙抱拳退下了。
在門檻處,交錯進來的是蕭遺歡。
唐羽鈴對這個年輕人比較好奇。
不僅因為是他長得相當俊雅,也不僅是因為他有著前面七人所沒有的書卷氣。
而是他的小指。
小指經常會有意無意的圈上一條又一條細細的紅絲線,宛如是要纏住深邃心海中的某樣事物。
每當他在做那件事情,重覆不斷的做的時候。
專注的神情令人有一些兒迷惘起來。
來了洛陽八個月,唐羽鈴已經知道一個規矩。
那就是蕭遺歡進入布孤征書房的時候,也就是自己必須離開回房的時候。
布孤征所有的事情,只有他跟蕭遺歡在談的時候不讓自己知道。
唐羽鈴緩緩的起身,慢慢的跨出門檻。
蕭遺歡站在門後,每一回等她一出去時就關闔上門,這種事每個月都會有個三、四次。
今天也不例外。
門輕輕的在背後閤上,溫柔的有如姑娘在刺繡。
其實唐羽鈴並不想知道布孤征的事。
她只想知道他為什麼帶她來這裡?
當然她問過,布孤征卻從來沒有回答,好像這個男人做的每一件事就是天經地義似的用不著問。
「魯北三凶在今天早上已經除掉。」蕭遺歡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道:「陰山大鬼在一個時辰以前經過洛陽城時,遺歡也已將他翦殺。」
「很好!」布孤征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好像事情本來就應是這樣子似的,他點了點頭道:「有什麼特別的事?」
蕭遺歡知道布孤征最恨講話的人猶豫期艾,所以回答的時候很簡潔有力,道:「有!有一個叫潘雪樓的人正四下尋找布大先生的行蹤。」
蕭遺歡抬眉看了一眼,繼續道:「據屬下所知,是為了魏遲留那件事……」
狙殺魏遲留已經是九個月以前的事了。
「兩個月以前,他曾經找過李大先生……」
蕭遺歡的話令布孤征第一回皺起了眉頭,道:「李五指?」
「是!」蕭遺歡恭敬答道:「潘雪樓拿了一方有字的羅帕請李五指過目,而認出是大先生的筆跡。」
布孤征淡淡笑道:「羅帕是來自魏遲留的屍體?」
「是。」
「很好!」布孤征笑道:「我們殺魏遲留並沒有做錯什麼。」
他挑了挑眉,聲音的每個字都具有無比的威嚴,又道:「綏境的烏蘭察布盟將和蒙古韃子聯手入侵中原都是姓魏的在背後主謀,像這種人,我們怎麼能讓他活著?」
魏遲留是這種人嗎?
他一生的英雄義氣難道只是披羊皮的狼?
「不!他絕不是這種人!」唐羽鈴推開了門衝進來,她竟然一直留在門外沒有走。
「原來是你們殺了魏遲留……」唐羽鈴的聲音充滿著憤怒和顫抖,道:「兇手!你們是兇手!」
她轉身衝了出去。
是的,必須趕快離開這裡,不只是為了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她是證人。
她相信這個世界還有正義存在,一定會有人出來主持公道。
蕭遺歡看著那個女人跌跌撞撞離去的身影,回身恭敬道:「大先生,是不是要請她回來?」
「當然不需要。」布孤征淡淡一笑道:「派宋暖雨和于尋尋暗中保護她。日子久了,她會明白我們是對的。」
「是!」
蕭遺歡恭敬的抱拳行禮,恭敬的轉身往門外離去。
當然,布孤征這個時候是看不見他的表情。
表情,嘴角一絲冷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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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滿座的酒樓裡,如果忽然跑進來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你猜會怎樣?
快意大笑樓在這三年來一直盛名日增,尤其是它的「羊背子」、「羅漢十八珍」、「燻風竹葉青」更是到洛陽城時必嚐的珍品。
連三十年來名動天下第一大俠蘇小魂嚐了「羅漢十八珍」猶且說道:「有勝大內皇膳。」那會不吸引人?
現在唐羽鈴喘著氣奔進了快意大笑樓內,上百雙眼珠子全盯著她猛瞧。
快意大笑樓的名菜似乎不再那麼吸引人。
「有誰可以主持公道?」唐羽鈴整張臉羞紅了起來,但是悲憤是一種勇氣,道:「洛陽城裡那一人最有力量主持公道?」
漂亮的女人本來就已經很讓人好奇。
漂亮的女人講出奇怪的話,更令人覺得有趣。
「姑娘受了委屈?」一名公子哥兒像是很風流倜儻的傢伙迎了過來,道:「在下赫連三醒或許可以出點力。」
唐大美人看了他一眼,瞧著每個人都「專心」的等著自己說話,她不能不開口道:「有幾個兇手殺了我的朋友。」
那個姓赫連名三醒的傢伙精神可來了,道:「是誰?姑娘妳放心,只要有我赫連公子在,洛陽城裡那個鼠輩膽敢在我面前吭一聲?哈……」
他說得很豪氣,很大聲。
末了加上那老大的一長笑,好似加強眼前這個美人的信心似的。
唐羽鈴看了他片刻,認真的問道:「真的?」
「姑娘不信可以問問在座的諸位好漢。」赫連三醒得意道:「在下我洛陽城裡多的是朋友,姑娘只說無妨,有事赫連某幫妳撐著。」
這個赫連三醒雖然愛賣弄了些,不過倒是個正派人物,一般的評價也不差。
果然酒樓裡就有人鼓和應聲著,好不熱鬧。
唐大美人總算比較定下了心,最少有這麼多人具有正義感,總算皇天有眼。
「是布孤征和他的手下!」唐羽鈴叫道:「他們就是兇手!」
「什麼?」赫連公子以為自己聽錯了,道:「誰?」
「布孤征!」唐羽鈴更急著叫響。
這三個字剎那好像充滿了某種魔力似的,整座快意大笑樓靜得連十條街外一個小孩子在哭都聽得到。
唐羽鈴恐懼了起來。
她忽然發覺每個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在看她。
這種眼光好像讓她覺得自己鬧了個大笑話。
忽然赫連三醒轉回了座,高聲的和同桌朋友談笑起來。整個酒樓裡的人也全高談闊論著,每個人眼前桌上的菜餚又像恢復了魅力。
沒有人再看唐羽鈴一眼。沒有!
沒有?
潘雪樓默默的坐在一個角落,默默的喝著酒。
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是他想找的那個人。
不過最少她的美就像魏遲留所形容的:「我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唐羽鈴是怎樣個美女……」
那時長白山上滿滿的風雪連結,天地不分。
天虎客棧裡,他和魏遲留卻教長白特產的「雪火燒」烈酒烘得飄飄然。
「我可以保證的是,在一千個女人之中,你第一眼望去絕對只會看到她……」
說完這話後的五個月,魏遲留竟死在長城外。
而且潘雪樓咬緊了牙根,是八塊分屍。
他冷冷抬眉,只見那個女人無助的站在那裡,呆楞傻傻的好片刻。
晶瑩一對珠淚溢出了眼眶。
於是一個轉身就要出去。
「姑娘且慢!」一名老者站了起來,雪白的頭髮,雪白的鬍子,方方正正一張威嚴的臉貌像是充滿了正義。
唐羽鈴轉回了身,眼中再度燃燒了希望。
「前輩願意替小女子主持正義?」
「正義?」那名老者大笑了起來,往前一步扣住了唐羽鈴的手腕在掌。
「你……你做什麼?」
「老夫錢游天現在就是在主持正義!」那老者重重一哼道:「布大先生一生為我武林同道主持多少公道,豈容妳這小女人滿口胡言?錢某就將妳交給布先生發落!」
唐羽鈴只覺得腕骨像是要碎了般,兩行熱淚滑過了雙頰,燙炙著直到心底。
「難道天下真的沒有公理?」她問,問得心交力瘁。
「怎麼會沒有?」有人輕輕嘆息著,從一個角落裡一個孤單的人傳過來道:「妳叫什麼名字?」
每個人都看了過去,包括錢游天。
那個全身雪白衣袍的年輕人說的話有兩層涵意。
一個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正義」。
不過說話的時機好像不太對,有點搶風頭似的。
至於另外一層涵意?
錢老頭一雙眼招子好像利劍似的盯著對方,好冷肅。
雪白衣袍的年輕人輕輕的又啜了一口酒,那雙手溫柔的摩娑著酒杯,自然而然一種舒閒安適在眼彩裡。
唐羽鈴竟然覺得這個人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我叫唐羽鈴!」腕骨的劇痛,令她說話的聲音很吃力,不過依舊一個字一個字解釋道:「大唐的唐,飛羽的羽,風鈴的鈴……」
「妳住的房間是不是有一座銅鏡?」雪白衣袍移動著,此人站起來道:「紅檜木的底座雕了一對鴛鴦?」
唐羽鈴奇怪著自己既不吃驚也不恐懼,她只覺得非常的親切,道:「是!」
「是不是魏遲留送給妳的?」那個人邊走過來,邊笑道:「在多久以前?」
「兩年又九個月。」唐羽鈴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道:「在他送給我兩年整的紀念日時,本來是從塞外趕回來看我……」
結果那一日來的人是布孤征。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跟這個素未謀面的人講這些,反正心裡是一種奇異的感受,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雪白衣袍的年輕人笑了,已經走到錢游天身前兩步。他淡淡一句:「這老頭子捏痛了妳?」
唐羽鈴臉上一紅,心弦某一處好像動了那一丁點。
女人在某些時候特別容易受到感動。
尤其是在苦難的時候。
她點了點頭,皺眉著。
錢游天的脾氣一向不太好,尤其是在許多人看著他被人挑釁的時候。
好一聲大喝,出拳!
「錢拳」在武林中算是有相當的名氣。
因為它不但剛猛像鐵鑄般的堅硬,而且有幾手的變化之妙,正如孔方兄似的無縫不鑽。
能夠兼具大力威勢和小巧精妙的拳術,當然不差。
不過再好的拳頭當他的主人聽到的是自己腕骨、肘筋、肩井碎斷的聲音一串響上來。
你還相信這是好拳法?
「我叫潘雪樓。」雪白衣袍的這個漢子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潘金蓮的潘,雪飄的雪,瓊樓的樓……」
唐大美人揉著手腕,竟然笑了起來道:「為什麼不說潘安的潘?」
這個女人還真有心情說笑。
「因為……」潘大公子期期艾艾的吞了一口口水,不得不承認似的道:「哥哥我其貌不揚,說潘安是鬧大笑話。」
他們兩個竟然是有一句接一句的閒搭起來。
一樓子裡快意大笑的眾位「好漢」怎麼想?
潘雪樓看了他們一眼,搖了搖腦袋,大力嘆著氣道:「這兒悶,汗臭味太重了,我們走吧!」
人,就這樣離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位很正義的錢老頭才從地上爬起來,吹大鬍子瞪眼這些快意大笑的好漢們。
忽然就像剛剛唐大美人遇著的情況一樣。
每個人又高談闊論著,一桌桌大吃大喝。
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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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者番同?
唐羽鈴一直默默的看著那一絹羅帕好久!
「這是我的手巾沒錯!」她輕輕一嘆,感傷昇上了眼眶道:「是他們偷走了好引誘魏哥哥回來?」
魏哥哥?那是一種很親密的稱呼,在那個時代。
潘雪樓眼皮輕輕顫跳了一下,聲音卻是有著適當的尊重道:「是!魏兄會以為是妳寫給他的。」
他一嘆道:「是一種別離……」
魏遲留既然這麼看重她,無論什麼事都會先放到一邊先趕回來再說。
潘雪樓看了她一眼,再看看羅帕一眼。
難道他對她沒有信心?只因為人家送交了一條羅帕就徬徨不已,千里迢迢的八天八夜策馬急奔?
「是我害了魏哥哥……」唐羽鈴哭了起來,宛如是做錯不可饒恕的小孩道:「是我害了他……」
她哽咽著,聲音充滿了懊悔道:「在他前往塞外前四個月由長白山趕來看我……」
塞外有四個窮兇惡極的綠林大盜,是從中原奔逃出關塞,他們打算利用綠林的力量和蒙古人結合。
裡應外和,一舉破關直入中原。
「蒙古韃子自從被我漢人逐出了中原後一直蠢蠢欲動。」魏遲留告訴她道:「我到烏蘭察布盟斬殺他們四人,自然可以斷了蒙古人入侵中原的野心。」
魏遲留是個英雄。
潘雪樓心中輕輕一嘆,但是他不瞭解女人。
一個女人怎麼會希望日日夜夜提心吊膽,不知見了今日,明天郎君是否還在人世間?
所以潘雪樓不敢去愛,愛一個女人。
因為他也是英雄。
英雄隨時會睡倒在刀鋒利刃上。
「我那時一時賭氣……」唐羽鈴的聲音變得好遙遠,好低沉,有點兒蒼涼後的輕顫道:「如果九月十八我們認識的那天他不回來,以後就別想見……」
話到此,已哽泣不成聲。
那天魏遲留是回來了,很接近,幾乎伸手可及。
卻是永遠不能再見面。
唐羽鈴大哭了起來,趴到潘雪樓的肩頭,濕了再濕的淚痕,是曾經多少日子的委屈?
還是記掛了又記掛的夢碎了?
潘雪樓沒有動,就如同這間小廟內的佛像,凝!
是不是他不敢動?
眼角,窗牖外的風捲了又捲,輕晃小移入眼的是脫落於伊人手中的羅帕。
已是夜,夜是五月十五!
小懸斜簷的明月無聲,卻煦明徹徹的洒著進來。
羅帕上字跡清楚。
垂眉,句句映眸。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者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