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帝王
第十二章 計謀
夏兩忘和黑珍珠之間相差三尺短距,然後就這樣一前一後的在許多屋簷下奔跑著。
咱們夏大公子好像「玩」出興頭來了,反正就這樣不徐不緩的跟著,甚至是反手負背後狀極輕鬆。
黑珍珠可是給他追毛了,在前面回頭怒哼道:「你到底想要怎樣?動手啊!」
「我為什麼要動手?」
夏大公子的理由是:「妳的背影這麼漂亮,跑起來的姿勢又這麼美,難得欣賞的美妙啊!」
這是什麼話,黑珍珠可冒火了。
她倏忽旋轉身,出手便是五指一插,落空。
背後夏兩忘在嘆氣了,道:「小姐,大美人,妳的速度太慢啦!」
說這話分明是給人難看嘛!
黑珍珠再度轉身,出手,結果相同,耳際響起夏兩忘在哼著不成調的調道:「插不到,插不到,姑娘好心急;回頭呀,回頭呀,瞧瞧郎君的心……」
這又是什麼屁歌來的?
黑珍珠惱火的回身再出手,出手後又出手,一連十八回,回回落空回回給夏兩忘在耳後「唱歌」。
已經是夠生氣的了,聽了這生聽過最難聽的歌,可就更大的惱怒,忽的全身旋轉了起來。
這一轉好快,右爪似飛輪在周圍劃出一圈來。
一口氣轉了二、三十圈後,黑珍珠自己都頭昏了,這才想到一件事,怎麼不見夏兩忘的身影?
她停了下來喘一口氣,抬眉四下看了又看。
人呢?那小子死到哪裡去了?
「哥哥我在這裡……」夏兩忘在黑珍珠的腳旁蹲著笑道:「唉!妳轉起來的姿態實在是太美了……」
他邊說邊一路從下面點穴上來。
人站直了面對面,穴道也點了十八、九處。
黑大美人真的嘆氣了,道:「你為什麼等到現在才動手?」
「因為我那位笨老弟已經摘下蓮花……」夏兩忘嘻嘻笑道:「另外一個理由是,妳這身『貼身』的黑皮衣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
夏大公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指了指人家胸部正中央,道:「妳那兒好有像有穿心釘之類的暗器?」
說著又指了指人家後腰,笑道:「這兒大概也有四、五把這玩意兒,準備對付登徒子?」
黑珍珠不得不佩服對方的眼光。
因為這個機關只要受到內力氣機一震動,立即會彈射出去,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
而天下還沒有哪一門點穴手法不用內力的。
「可是你現在為什麼又敢了?」她實在不明白,更訝異的是藏在裡面的機關竟然沒有動靜。
「那要謝謝妳了……」
夏大公子很有禮貌的道:「剛才當妳旋轉身子的時候,哥哥我將氣機貼在妳的身體,自然而然引動了機關發射完了,那當然就不客氣啦!」
原來穿心釘已經打光了,而自己竟然不知?
因為憤怒,憤怒的時候顯露了不可補救的弱點。
「唉!剛剛好像有人說,最喜歡看人家生氣、憤怒、恐懼的表情?」夏大公子忽然低聲道了:「告訴妳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的確好看。」夏兩忘大笑道:「而且男人女人一樣好看……」這時候說這種話是不是真想氣死人?
* * *
柳大公子喝著早茶,心情顯得相當愉快。
當然,任何一個男人由兩個大美人陪著,總是一件令人覺得相當愉快的事。
「哪!這裡是一間秘室……」柳大混混足足喝了一炷香後,才朝並排坐在自己對面的兩個女人道:「所以誰也不知道我們在裡面說了什麼話,對不對?」
這裡距離佟家村十里的陳好鎮。
別看這鎮名不起眼,可是河南、河北兩省間一處重要的休憩地,往常商賈來往已是頻繁,逢得四個節氣交換那半個月,可更多來來往往的南北販子。
皮俊在這鎮裡有一間屋宇,他們可是在天亮前連夜趕了來,早先為什麼不住在這兒?
皮大堡主的理由是,「潘離兒那個女人一定會盯住我們的行蹤,所以這裡是等著有變化時移身潛藏之處。」
這理由不錯,而且也用上了。
白雪蓮這廂冷冷一哼,道:「不錯,是沒有人知道我們談話的內容,但是又怎樣?」
「劉寡婦和童媚火她們不就是例子在前面?」柳大混混嘿嘿笑道:「難道妳們不怕也成了她們的後路?」
「嘿嘿!姓柳的,這一套管用嗎?」
黑珍珠昂首冷笑道:「死亡天使相信我們的程度,又豈是你在這裡出去胡謅能論得了?」
柳帝王笑了,點了點頭道:「兩位真有自信!」
白雪蓮和黑珍珠互望了一眼,她們可是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份是自由的。「你有什麼方法全使出來吧!」黑珍珠一哼,模樣嬌俏可愛得很,道:「姑娘全領教了。」
柳大混混可不是白混的,對付女人他最少有八十七種方法,而對付女人招供他相信自己最少最少有一百三十三種讓人目瞪口呆的法子。
他大笑,雙手拍了拍。
立即夏姓兄弟好快的進來,各抱了一具屍體。
女人的屍體,劉寡婦和童媚火。
椅子兩張擺到了黑珍珠和白雪蓮的身前,那兩具屍體也端端正正的擺坐著和她們「互望」。
「咱們到外頭喝酒去吧!」柳大混混站了起來,笑道:「我想最後那一個大美人,現在一定心情不太好。」
男人們都走了,這間寂靜得有點令人難過的密室就剩下四個對看的女人,一雙活的,一對死的。
而死的兩個本來是她們的夥伴。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夥伴就在幾個時辰前死在她們的手中,無神的眼眶裡有著怨恨和責備。
這是一種壓力,精神上逼人發瘋的壓力。
越久這股無形力量越大,到最後簡直是抽動著每一條神經逼得人想大叫。
「好狠……」白雪蓮不想看,卻又忍不住像著魔似的望著眼前劉寡婦的屍體,道:「那個柳帝王到底是怎樣的人?」
黑珍珠整個呼吸也都亂了,心神早已是有些魂不守舍,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人稱他是英雄大俠……」
「有這種『大俠』?」
白雪蓮的聲音尖銳了起來,道:「他簡直比我們還狠!」
黑珍珠已經接不下話了,胸口總覺得吸不夠空氣似的大力起伏著,有些半夢囈了起來:「不行,不行,我不要再看下去,我不要了……」
* * *
柳帝王在嘆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是『修羅天堂』內小小的手段之一……」他朝宣雨情解釋道:「一個法子就可以挑出具有殘忍個性的用才。」
宣大小姐也嘆了一口氣,道:「那時你們通過了?」
「通過了。」柳帝王沉吟道:「因為還有另外一種人可以忍受這種恐怖的壓力。」
「是什麼樣的人?」
「有另外一顆心的人。」皮俊嚴肅的道:「慈悲!」
雖然那時候他們沒有殺人,但是以十歲的孩童要去面對一個猙獰醜陋的死人,必須有極大的勇氣。
這勇氣不是殘酷就是慈悲。
宣雨情很安慰的點了點頭,道:「可是……你對她們用這個方法,不會太殘忍了一些?」
「不!」
柳帝王啜了一口茶,緩緩道:「她們是殺手殺過不少人,所以忍耐力也比別人強韌得多。」
他一頓,接道:「更重要的一點是,殺手天生都有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當他要崩潰以前,自然而然的引動那種本能先求保命……」
正說著,夏停雲從牆壁後面推開了暗門出來,同時從底下也大聲的傳上來兩個女人尖叫的聲音道:「柳帝王,你來!我們有話可以談……」
「她們終於變回了女人!」
柳大公子站了起來,緩緩道:「而不是殺手。」
* * *
潘離兒在大黃布幔後面冷冷的笑著,看著恭立在前面的魯振野和白淨,嗤聲道:「真快!一夜之間不但『要命天使』折損了四名,而且似乎也丟掉了她們的蹤影?」
白淨那張乾乾淨淨的臉紅了紅,輕咳一聲道:「令主,我們第一波攻擊尚未完全失敗。」
「是嗎?」潘離兒把玩著一塊玉珮,冷冷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還有什麼希望?」
白淨的臉更紅了,尷尬道:「死亡天使還沒有出手。」
「她出手有用嗎?」
潘離兒搖了搖頭,道:「二死二擒,柳帝王一定有法子讓白雪蓮和黑珍珠說出一些事。」
雖然她們也不知道「死亡天使」是誰?
但是只要有一些資料,已夠柳小子出手對付。
「屬下說的是迂迴的方法……」
白淨咳了兩聲,嘿笑道「那位韋皓雁韋大小姐和一名叫做玉荷兒的女婢已往皮家堡而來。」
「哦……你的看法是怎樣?」
「死亡天使去對付韋皓雁。」白淨沉聲回道:「不是殺她,而是做朋友,屬下想法是韋皓雁一定會找到柳帝王。」
潘離兒收起了玉珮,在布幔後淡淡一笑道:「好,就這麼辦!」
「是!」白淨朗聲回答,轉身出去了。
潘離兒這廂才將目光透過布幔轉向魯振野,哼道:「第二波的攻擊地點以及人員是哪些?」
「地點是距離這裡七十里處的海風城內外……」魯振野雙目閃著,很有精神的道:「前後屬下安排了三波的攻擊策略。」
潘離兒輕笑一聲,點點頭道:「你不用說我已經知道有哪些人物。」她一頓,又道:「特別注意!對容大先生可不能怠慢,他對我們有相當大的助力。」
「是!」魯振野恭敬道:「屬下在海風城已經替他準備了上百罈的狀元紅,這點容大先生很滿意。」
潘離兒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你沒忘記轉告容狀元,他主要對付的目標是宣雨情吧?」
「令主放心,屬下已轉告得一清二楚,非常明白了。」
容大先生容狀元是怎樣的一個人?
在海風城前兩波的行動完全是為了配合他的出手?
潘離兒是真心的笑了,似乎這個人在她而言是一張好牌,也是一粒很有威力的棋子?
容狀元,一個真正的狀元殺手,殺手狀元!
* * *
「好啦!所有有關死亡天使的事全說了。」
白雪蓮豁出去了道著:「想不想知道後面潘離兒會如何來對付你們?」
柳帝王一楞,怎地這兩個女人大方了起來?
「怎麼會不想?」柳帝王大笑道:「就算是故事也好聽。」他眨了眨眼睛,補充道:「因為兩位不但人長得美,而且聲音實在令人舒服極了。」
黑珍珠哼了一聲,嗔道:「少貧嘴了!方才你怎麼沒有想到?」她顯然還為柳大混混那招逼供法惱火。
不過語氣可多了分撒嬌的味道。
柳大公子可怕有感情的事兒,急忙嘻嘻笑道:「好啦!潘離兒那個女人再來會怎麼做?」
黑珍珠和白雪蓮互望了一眼,雙雙同時道:「狀元!」
「狀元!狀元是什麼玩意兒?」柳大公子皺眉問。
「他不是玩意兒,是一個人。」
「一個真正的狀元,進士第一名。」
「而且也是個殺手,在我們這一行的頂尖高手。」
「狀元殺手,殺手狀元就是他!」
她們說完了,最後一句話是:「他的名字也叫狀元,姓容,容易的容──容狀元。」
柳帝王沉吟了片刻,道:「妳們知不知道他的長相?殺人特色?武學來歷?個性嗜好?」
黑珍珠和白雪蓮相互又看了一眼,苦笑道:「我們只知道他喜歡喝酒──喝二十年以上的狀元紅。」
柳大公子笑了,點頭道:「那我知道了不少事。」
白雪蓮一楞,訝道:「這樣你就知道了?」
「沒錯!」柳帝王回答得很肯定。
「你知道了什麼?」黑珍珠不敢相信道:「就憑這點……」
「嘿嘿!妳們自己是殺手,當然知道頭腦清晰、體力足夠以及雙手穩定、忍耐力夠這四大重點。」
白雪蓮嘆了一口氣道:「瞧你說的簡直是行家話。」
柳帝王一笑,緩緩接續道:「那個容小子既然是殺手中的狀元,當然不會犯了這些毛病是不是?」
她們完全承認。
因為那四點是任何一名成功的殺手必備的條件。
「所以他喝狀元紅的目的是在治傷……」柳帝王嘿嘿一笑道:「這種酒可以治療一種氣脈的殘斷,最少可以藉酒氣讓全身氣機通暢……」
白雪蓮點了點頭,道:「難怪我們聽說他在行動以前,非得喝這種酒不可。」
「氣脈殘斷後而仍能以內力逼酒氣貫通全身氣機……」柳大公子一笑,道:「只有先天無極門的極上心法有此特殊的法門,所以那小子跟『先天無極』有淵源了。」
一下子眼前這個柳帝王就找出了人家的武學來歷和弱點所在,可怕!真的有點太可怕了。
這一剎那白雪蓮和黑珍珠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敗得有什麼不對,反而如果現在不是坐在這裡才奇怪的事。
柳大混混還沒說完,道:「那麼像他這種人會有什麼習慣呢?金榜狀元、酒氣熏身、先天無極門的功夫……」
他哈哈大笑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裝得一付窮酸教席或是墮落秀才,所以最有可能的殺法就是『書本』。」
不論怎麼「用」,反正武器一定在手中的「書」上。
黑珍珠長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服了你,真的,可以用『狀元紅』這三個字推出這麼多事。」
「反正我們現在已無路可走了,是不是?」
白雪蓮笑起來真是美極了,道:「所以我們就跟著你,看看結果是不是如你所說的。」
「贊成!」黑珍珠的雙手被點了穴道,不然一定大大拍著手,道:「誰叫你抓了我們,讓天下已無我們容身之處!」
柳大公子好大的苦笑。
「是非只因多開口。」皮大堡主在門口大聲笑著,好高興道:「小子,你喜歡賣弄聰明?哈哈哈!以後可有趣了。」
柳大混混瞪了他一眼,哼道:「你笑完了沒有……」
「沒有……」皮俊果然又大笑了,道:「因為還有更有趣的事,正一步一步的靠過來。」
「啥事?」柳帝王覺得有些不妙了。
「韋大小姐……」皮俊可是認真的說著:「那位天下第一美人已追到附近啦!」
天啊!哥哥我今年是走什麼運?柳帝王只覺得腿軟,真不敢走出這密室去看到宣大嬌妻的表情啦!
* * *
初冬的落葉已經是乾枯的有些碎裂,滿目所見的路徑上總是叫人有一絲蕭索的感受。
兩匹唏津津吐著白氣的駿騎在官道上慢下了蹄步,韋皓雁不由得皺了皺眉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玉荷兒挑眉望了,嘿道:「雁姊姊,有人撞車了。」
撞車?在那個時代可是件新鮮的事。
只見官道的中央竟然有四輛馬車擠撞成一堆,擋住了路,偏偏在這一段路的兩側都是棘荊叢木,最容易傷了馬腳。
那四輛馬車的周圍已圍了不下三、四十個人,在那兒幾個一堆亂哄哄的互嚷著。
瞧他們臉紅脖子粗的樣子,隨時會出手打架似的。
玉荷兒看這情景都有些傻眼了,失笑道:「像這回子事,一生還真難得見一回呢!」
「所以就有點不對了。」
韋皓雁一雙秀挺的俊眉沉了沉,哼道:「妳相信這種事只是巧合,還是有人特別設計?」
玉荷兒嘿的一聲,道:「這種設計也未免太差了一點。」
「可不是嘛!」在她們背後傳來一聲脆悅的笑聲,笑聲中有嘆息聲道:「真是的,為了逼我回去什麼方法都用上了。」
韋皓雁和玉荷兒回頭一瞧,呵!是個大美人。
極嫩柔的皮膚散發著粉紅色的光澤,一雙迷人極了的大眸子在淺笑中晶瑩的令人心醉,那身絲緞的袍子在一式極為均稱的身材上,特別的顯出高貴的特質。
以及那張既有著堅毅、線條又柔和明亮的臉龐,十足十的一個大美人,這點韋皓雁也不得不承認。
玉荷兒左右瞧著這兩個美人,「咭」的一聲笑了,道:「瞧瞧妳們兩個這般相互看法,真是讓旁人莫名其妙了。」
韋皓雁一笑,朝對方道:「姊姊方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小妹姓倪……本名不生。」這大美人輕輕一笑,眼眸閃了兩閃道:「姊姊可是人稱京師第一美人的韋姑娘?」
韋皓雁微微一笑,柔聲道:「倪姊姊之美天下無雙,小妹這個『京師第一美女』只能當戲言而已。」
倪不生脆悅的笑了,看了一眼前方,這時那三、四十名原本在「爭吵」的漢子,可是半個弧形的圍攏過來。
他們身上都沒有帶兵器,這倒是特別的地方。
倪不生輕輕一嘆,道:「我爹是魯北大財主倪滑……」
倪滑?韋皓雁知道這個人。
天下有兩大商,一是「老奸」老是賺;另外一個就是「巨滑」倪滑,他們都很有財氣──在賺錢方面。
「倪先生為何要姊姊妳回去?」韋皓雁輕輕一笑,道:「是不是姊姊偷溜出家門,倪大先生不放心?」
「那也就罷了。」倪不生苦笑道:「偏偏我爹看中了一個文弱書生,逼得要我嫁人,唉……」
韋皓雁頗能體諒這種遭遇,再加上她是個豪爽的女子,這廂不由得大生親切之心點頭道:「妹子可是嚮往奔馳江湖,意氣風發的生活?」
「是啦!」倪不生拍手笑道:「小妹初學一點拳腳,很想到天下各處走走,正好趁這件事發生便出門了。」
玉荷兒瞧他們兩人聊得興起,在旁兒笑道:「我們何不去找個清靜的地方談心,這些臭男人討人厭哪!」
「荷兒妹子說得有理。」
韋皓雁朝倪不生一笑,道:「稍會兒雙方衝突起來,倪姊姊就快馬先去了前頭如何?這兒由我和荷兒應付。」
「這怎麼可以?」倪不生嬌笑的搖著頭,相當堅決的道:「小妹怎能放得下心,要打一起打,要走一起走。」
韋皓雁朗脆一笑,一拉馬韁揚眉道:「好,走……」
立即三匹駿馬往前邁足奔去,前面那三十來名漢子齊齊呼叫道:「大小姐,別走哇!」「大小姐,老爺要妳回去!」「快!快留下大小姐,小心別傷到了她!」
這些家丁個個憑著幾點把式,哪能擋得住她們三人?韋皓雁瞅眼間可也發現這個倪大小姐的武功著實不弱。
武功不差,御馬的技術更是一流,韋皓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結交之心,當先衝到了馬車前往那些拉馬的吆喝了起來。
這一驚動下,那四輛馬車的拉馬紛紛長嘶揚蹄四散奔走,自是露出一條路來,韋皓雁清朗笑聲中已開闖出一條路來,朝後頭叫呼道:「兩位快過來呀!」
玉荷兒和倪不生互視一笑,雙雙策馬躍奔了過去,便是十二蹄齊揚,三匹駿馬往北一路放足而去。
忽兒只剩下滾滾的煙塵。
這裡留下的三十來名漢子紛紛從泥土砂石中站了起來,當中一個淡淡笑了,道:「很好,你們配合得很不錯……」
他笑了笑,彈了彈身上的灰塵,露出一張乾乾淨淨的臉,白淨。「郝老大……」白淨將一張銀票遞給一名粗壯的漢子嘿聲道:「這是給兄弟們喝酒用的。」
郝老大恭敬的用雙手接過,連連打恭道:「多謝舵主賞賜!兄弟們日後無不戮力賣命。」
白淨哈哈的笑了,點頭道:「這兩天是還有用得著之處,可別誤了我的大事。」
「是……」三十五名漢子齊聲答應,手腳都很俐落的把現場的痕跡消除掉,甚至連那四散的馬車也不知道怎樣個方法的找回來。
白淨登上了其中一輛漆畫有一頭白狼的馬車坐了進去,淡淡道:「金光鎮,我們在那裡見!」
* * *
金光鎮這個名字有一個典故。
據說以前有一位婦人為了尋找失散多年的愛子,一路發誓從家鄉往普陀山跪拜,在經過這小鎮時,竟是全鎮內十五座寺廟全數鐘磬不敲大響。
更神奇的是,現在取名金光寺的那間寺廟發出萬丈的金光來,人人稱道是菩薩感應其誠。
果然在金光寺內一名小沙彌就是她失散了十二年的兒子,當時太守聞知此事特別上稟朝廷,自是此鎮易名「金光」,那座寺廟亦同名「金光」。
倪不生輕輕笑著道:「這就是此鎮鎮名的來由。」
「真感人的故事。」韋皓雁的眼眶有點濕潤著,輕輕一嘆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連老天爺也會深受感動。」
玉荷兒猛瞧著四周,好一會兒後才嘆氣道:「姊姊住的地方可真是好,不愧是倪大財主的家產……」
這座屋宇的後頭有極大的庭園,庭園由迴廊構造出大小不同的花圃區,每一區內各有搭配不同顏色的花朵。
不僅如此,甚至是開闢了四條水道,彎彎延延的在花苑內極盡賞目清朗之興,水道中有魚直游於四個小池。
小池裡滿佈各種奇石,再通往中央的大池。
大池中有涼亭一座,是名「清風在心亭」。
一弧拱橋如虹跨著,她們現在就是坐在「清風在心」這座翠綠柱篆大黃亭頂的亭子內啜著茶。
財主氣派果然是大有不同。
倪不生轉目了一眼,輕輕笑道:「雖是清麗之處,可惜少了足以聊天談心的好友,今日兩位姊妹來了,正是彌補這點缺憾。」
韋皓雁長居於王侯之家,這種感覺最深,當下便起身笑道:「如果姊姊不棄,我們三人結拜為姊妹可好?」
倪不生那雙美妙極了的眸子閃過一抹光輝,臻首輕點含笑道:「小妹正有此意,只是一直不敢開口怕唐突了。」
當下她雙手一拉韋皓雁和玉荷兒笑著,道:「就在此處朝西拜告天地可好?」
玉荷兒是從「修羅天堂」裡出來的人,這一生中從來沒有人對她這般好過,先是韋皓雁,再是倪不生,不禁心情大為激動道:「兩位姊姊,荷兒太高興了。」
說著時已是淚流滿臉令人動容。
當下三名女人便跪倒向西,各自灑了三杯茶後,倪不生道:「不生痴年二十五,不知兩位姊妹多大年歲?」
「小妹二十四,倪姊姊理當屬大……」韋皓雁笑著說話,轉頭看向玉荷兒道:「荷兒妹子多少年歲?」
「十七……」玉荷兒紅著眼笑了,道:「是最小的……」
便是三個女人朝天地各自三拜了。
這一拜拜出了因緣,有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變化呢?倪不生當然就是那位最神秘的「死亡天使」。
倪?你?
不生?死亡?
她緩緩的起身,仰首長長吸了一口氣,竟是心中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是什麼?
倪不生有點訝異,訝異這種神奇的情懷。
甚至對於白淨即將展開的下一個行動不滿了起來。
* * *
「我們下一個行動是進入『聞意樓』內找倪大小姐……」白淨緩緩對著眼前恭立的三十五名漢子道:「這次行動的假目標是倪姑娘,真目的是殺玉荷兒傷韋皓雁。」
「是!」郝老大用力的回道:「屬下們都明白了。」
白淨點了點頭嘿嘿一笑道:「好,現在開始行動!」
郝老大辦理事情夠俐落,三十五人立刻分成了五組,他們都很迅速的離開,然後在不同的方向聚向聞意樓。
聞意樓正是倪不生和韋皓雁、玉荷兒所住的地方。
郝老大這組人是在其餘四組都安置好了位置後,才從容的往正門走去。
照計劃他們敲大門,倪不生開門後驚叫後退,郝老大衝入引起混亂,在亂中狙殺玉荷兒創傷韋皓雁,在估計中倪不生和韋皓雁「應該」已是好朋友,所以韋大美人在重傷的情況下,一定託請倪不生帶她找到柳帝王。
郝老大不知道這個倪大美人是什麼身份。
但是依著白淨的說法,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
「看來那位美人是個厲害的角色……」郝老大邊走向大門方向邊沉思道:「上面既然派她對付柳帝王,一定有她特殊的地方。」
他嘆了一口氣,想著今天的女人怎麼越漂亮的越「奇怪」?韋皓雁、倪不生都是美極了的仙子,卻怎麼跟「名門閨秀」的定義有點不同?
郝老大在嘆第三口氣的時候,忽然覺得腳下踢到一件東西,那是一個圓包裹,這一踢之下咕嚕咕嚕滾著。
他皺眉不僅是因為他確定這東西原本不在這裡,而且更因為滾動的包裹滲出的血跡,沿著所經過的地面留下一條血痕。
殷紅的血痕在夜半時分瞧起來可有點慘森陰冷。
「兀他奶奶的疤子!」
郝老大罵了一聲,哼道:「去打開來看看裡面是啥?」
他們差不多可以猜想得到,大概是一顆人頭。
因為血是人血,這點他們的鼻子都聞得出來。
而會滾動如木球的,只有人頭會這麼「順」。
他們只是奇怪是誰暗中把人頭用布包著丟在腳前?這只是奇怪而已,可是當他們看到這顆人頭原來是白淨的頭顱時,表情可不只是皺眉了。
一股寒意好深好冷的把整條背脊、整張臉給凍了。
郝老大很想隨便說著一句話,讓自己的心情輕鬆舒緩下來,但是聲音到了舌頭變了,變成一個字:「逃!」
他沒命的跑著,邁好大的步子,那簡直比撞上了「好兄弟」還要可怕,最少「好兄弟」是有仇尋怨,但是「人」殺將起來可是不管是誰,礙眼就得死。
聞意樓內韋大美人披了件外袍快步出了房間,迎面是倪大美人輕輕笑著踱過來,道:「雁妹子,還沒睡?」
「小妹聽見了聲音……」
「沒事,是姊姊去打發了一些宵小而已。」一陣脆悅的笑聲後,倪不生輕輕道:「夜深了,妹子早點去睡吧!」
她們各自進了房,是不是今夜已無話無事?
「老弟,你瞧這情形如何?」
在屋頂上夏停雲淡淡道著:「這位『死亡天使』倪大美人可真有點奇怪了。」
「嘿嘿!誰也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夏兩忘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邊道:「不過有三個大美人可以看,多少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 * *
海風城已是遙遙在望,從山丘上下去差不多只有三里路,讓馬兒小步慢跑在半炷香內可到。
柳帝王嘿嘿笑了,朝身旁的宣雨情道:「皮小子已經先混入了城,不知道安排得怎樣?」
宣大小姐嗔笑著,道:「為了要回皮家堡,當然會很賣力囉!」
他們笑了起來,一對坐騎率性往前走著。
反正急也沒用,誰都知道在這之前潘離兒一定還有手段在等著他們,果然走沒多久,在下山的路途中遇上了一隊「出殯」的行伍。
出殯?可沒有抬棺的、送殯的全在手上拿兵器的事。
那是一座極大的棺材,足可以躺下三個人。
不,仔細瞧的話那「棺木」好像是用三頂棺材併攏一起抬著的,當然像這麼重的玩意兒,抬的人最少要十八個才能平平穩穩。
「人家好像是擺明了要找我們?」柳帝王嘆了一口氣,道:「這麼明目張膽未免有點奇怪。」
宣雨情點了點頭,在馬背上嘿的嬌笑道:「這是做什麼呢?如果沒有幾分勝算又豈敢這麼做?」
跟在他們後頭一直默不作聲的白雪蓮大美人可忍不住道了:「你們不理不動,難道等他們到了身前撞上?」
黑珍珠也嘆氣道:「喂!柳公子你做一點『合理』的事好不好?老是有一些令人想不到的行為出現。」
兩位大美人嬌嗔著說話,聲音美極了,表情更是艷絕動人,雖然這時她們已被柳大公子硬「換」成了正常的服飾穿著,那股誘惑力可沒稍減。
宣雨情咭咭笑了,瞪柳大混混一眼道:「哪……咱們後面兩位大美人可是關心你了,表現一下吧!」
柳帝王苦著臉,唉聲嘆氣回著:「一個男人最倒楣的事就是跟兩個女人走一路……」他頓了頓,接道:「比這個更倒楣的就是一個男人跟……」
「跟三個女人走一路。」白雪蓮和黑珍珠齊齊叫道:「這句話我們沿路上已經聽太多了。」
嘴上講笑可以,眼前的事卻非解決不可。
柳帝王忽的自馬背上飄起,好快的竄向對面那些人。
好快,讓人家不知道他要落向哪裡,朝誰出手?
所以每個人都有了反應,有人刀砍、有人劍刺、有人掌打、有人拳出,但是沒有半個人摸到了邊,連柳大混混的衣角沾也沒沾到。
因為在半途柳帝王又彈了回來,坐在馬鞍上笑著,好像在看野台戲似的瞧熱鬧,看那些人「賣力」的出手。
「好啦!大概可以知道這些人的底細哪兒來,功力有多少深淺……」柳帝王轉頭朝宣嬌妻一笑,道:「咱們打個賭,這二十六個傢伙『楊逃』只要一招出手就會擺平。」
一招出手對付二十六名身手不錯的壯漢?
是不是有點太過自大了?黑珍珠伸了伸舌頭,可忍不住又「插花」叫道:「我跟你賭!」
白雪蓮稍微猶豫了一下,也跟進道:「我也賭了!」
這關妳們兩個啥事?柳帝王和宣雨情互笑了一聲,這廂宣大美人回頭朝後頭一黑一白兩位美人道:「好,我跟妳們賭!」
黑珍珠楞了楞,道:「妳相信他有可能做到?」
「當然!」宣雨情很有把握的道:「因為他是我的丈夫,我瞭解他,同時也相信他……」
白雪蓮嘆了一口氣,道:「賭輸的人怎樣?」
「去掀那三付棺材蓋!」宣大小姐笑了道:「怎樣?」
白雪蓮和黑珍珠互望了一眼,雙雙一點頭道:「賭了!」
聲音才出,柳帝王第二次彈身而起。
本來是一襲淺綠的布袍,卻在半空中不知怎地變化成雪白亮眼的綢袍,一塊方巾從眼眶之下遮蓋住。
紅色玫瑰在指間顯明極了。
「他會變法術嗎?」黑珍珠看得有點傻眼。
「還是『他』是『兩個人』,隨時交替運用?」白雪蓮問了這個自己都覺得很荒謬的問題。
自己睜大眼睛看,竟然一點動作也看不出來,那個柳大混混是怎麼變成「楊逃」的。
接著下來是一件令她們更吃驚的事。
楊逃指間的玫瑰彈了出去,玫瑰瓣在剎那間散開,恍如是飛濛的水珠,就如落泉飛瀑叫強風一吹,迎面整片水氣飛灑一樣。
花瓣嫣紅散飛有大有小有快有慢,讓那二十六個人或拿刀、拿劍、拿長戟、短槍,因應不同的兵器、不同的攻擊、不同的方位、不同的武功,而成立即或稍緩的──躺下。
二十六瓣玫瑰瓣就是躺下二十六個人。
半點沒差。
玫瑰梗插入中央那副棺木內,可聽到一聲怒極沉哼!
攻擊的人倒了包括抬棺的人,所以棺木重重的掉在初冬乾冷的泥土地上,「砰」的大聲揚起一片飛塵。
楊逃落身回馬背上時,可是又變回了柳帝王公子,回頭朝向見了鬼似的黑白兩大美人一笑。
「哪!換妳們去開棺了是不是?」
白雪蓮和黑珍珠目瞪口呆的猛吞了三口口水,直上上下下瞧著柳帝王好久,才道:「你……是人吧?」
問著,黑珍珠甚至忍不住用手輕輕摸了一下柳大混混,好像是確定了,這才在那張健康明亮的臉龐上噓了一口氣,道:「是人,真的是人……」
廢話!不然哥哥我是什麼東西?
那白雪蓮和黑珍珠已是雙雙竄身一左一右的落往棺木的兩旁,她們各自沉氣在丹田,互使了一個眼色中喝聲出掌往棺木蓋推去。
嘩啦嘩啦大響,那兩片棺木蓋被推開了來,空的!
也不能說是「沒有東西」,只能說這由三付棺木組成的棺木,事實上是一付大棺木。
在棺木中央那部份有人,但是頭頂百會穴上正正插了一根細細有刺的木條
──玫瑰梗。
左右這兩部分裡面顯然有不少機關設計,而且有些空敞的地方讓裡面那個人翻來覆去的移動身子,以便利敵人的攻擊更方便自己操縱機關。
可惜現在已經沒了這個機會。
黑白一雙佳人晃了回來,既佩服又欽慕的抬頭朝馬背上的柳帝王道:「不是二十六,是二十七。」
柳大公子一接觸到這兩雙又圓又亮又迷人的眸子,可是乾乾乾的哈哈哈笑了三聲,一牽宣大嬌妻的手,腿兒一夾馬肚往前,策馬小跑走了哈哈大笑道:「快跟來海風城裡看熱戲!
* * *
咱們皮大堡主在海風城裡當然有「根據地」,這回可是專門賣女人東西的「風華舖子」。
這舖子有名,是直接由皮家堡挑上好的胭脂、口紅、布料、香水販賣,當然這都是暗暗的運送,明裡和皮家堡作生意的是另外一家叫「長喜舖子」。
果然長喜舖子已經是由潘離兒的人控制。
皮俊安置妥了住處,便已接到夏姓兩兄弟傳回來的消息,有兩張密密麻麻的字。
第一張敘說他們所見到的一切。
至於第二張則是他們的憑判,更絕的是用對話寫下。
「倪不生這個女人厲害。」
「厲害?何以見得?」
「白淨是不是好手?」「是!」
「一個只用一招一把匕首就可以把白淨的脖子砍斷的人──女人,是不是可怕的人物?」「是。」
「除此之外有一點更可怕!」
「哪一點?」「因為我們不知道她和韋皓雁的結拜是真是假?」
「死亡有時候很溫柔很親切?」「就是這個意思。」
「我還有一個想法。」「什麼?」
「咱們為什麼不快點把這個苦差事丟給柳小子自己?」
「有點道理!但是……這三大美人瞧著也順眼。」
「耶?剛才你不是才說其中那個倪大美人很厲害很可怕?」
「那是一回事,不過有人可以跟韋大小姐一樣美,多看幾眼也不錯。」
「唉!你忘了一件事。」
「什麼?」
「修羅天堂的人、殺手,已經在附近了。」
「他們要找玉荷兒,因為她背叛?」
第二張就是寫到了這裡,皮大堡主嘆氣了。
「修羅天堂」這四個字可令人發毛打顫,終究來了。
「唉!哥哥我的皮家堡到哪一天才討得回來?」皮俊長長嘆了一口氣,從另外一個暗門三轉兩拐的由隔著「風華舖子」,左旁第四間一座平凡的木屋出到街道上。
要找容狀元這個「狀元殺手,殺手狀元」可不是容易的事,但是想要找是不是還有其他想幹架的份子並不困難。
皮俊三步併做兩步的闖進了「長喜舖子」,往人家櫃檯檯面上用力一拍!喝道:「叫老許出來!」
老許姓許叫許長喜,正是這間舖子的老闆。
「唉呀!是大堡主你來了……」許長喜晃著頭從布幔後一看,可是親熱了的奔出來哈哈笑道:「好久不見了。」
皮俊瞅瞧了一下後面,哼道:「有多少人在後頭?」
許長喜楞了一下乾笑兩聲道:「大堡主,我……是不得已的。」
「我知道你有苦衷……」
皮俊很諒解的點點頭,笑了道:「今天既然你老許是哥哥我的顧客,少不了要幫你『處理』掉麻煩對不對?」
這回老許不喜反愁,急慌慌的搖著雙手道:「千萬不要!千萬不要!許某人這間舖子可捱不了三兩個人折磨……」
他嘆了一口氣,又接道:「再說他們八個哪一位不是凶神惡煞,豈是公子你能捱得了的?」
老許瞧他的眼光大有,你連皮家堡都不保了,還想幫我許某人什麼忙可以的?算了大家認命的好。
皮俊嘻嘻笑了,朝裡頭大叫道:「喂!你們是耳聾了還是怕了?皮某人在此怎的不敢出面?」
不敢出面?裡頭那「八方厲鬼」一個個咬牙切齒。
要不是上面再三交代目標是對付宣雨情,不然他們早就衝出去,把那小子撕成八塊生吞活吃了。
「什麼屁個兒的凶神惡煞!」
皮俊大聲嘆氣,往外頭街道上邊走出門口邊搖頭道:「大概是那八個裝腔作勢,專門欺侮不會武功的『八方膽小鬼』吧?」
這回真的要翻臉了。
「大哥,不殺這小子不能出這口氣。」戴著紅色獠牙鬼面的紅鬼叫了起來,道:「兄弟們快爆了。」
「對,金大哥你就下令吧!」黑鬼朝向那名戴著金色面具的金鬼叫道:「我們『八方厲鬼』今天不殺了這小子,日後江湖上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是啊!是啊!」一群「鬼」都尖叫附和了起來。
終於金鬼一咬牙睜目站了起來,重重一哼道:「好,來個『群魔亂舞』叫那小子慘死!」
立即這道令下,眾厲鬼們紛紛口呼嘯怪聲,有若八種光虹往外頭搶了出去。
黑鬼第一個出門口,腦袋忽的轟然大震,栽倒。
第二個是青鬼,還搞不清黑鬼怎的也倒了下去。
緊接下來是藍鬼,瞧前兩個一跨出門就往地上趴倒,正是心頭納悶,一步子跨出只覺頭頂一痛也躺了下去。
至於紅鬼是看見情形不對,但停不住身子硬是把腦袋伸出了門外,然後「咚」的是第四個直直躺倒。
出師未戰身先倒,倒了一半。
金鬼的臉都變了,他抬頭往上看。
屋頂不知什麼時候已叫皮小子掀開了兩片瓦,正衝著自己發楞發愁的眼神作鬼臉一笑咧!
金鬼肚裡大火一冒,耶?怎的有一小粒石子飛來?
他的反應可沒有人家出手的快,只覺得脖子好大的一痛,登時齔牙嘴裂猛咳的彎下了腰蹲著,連話也說不出來。
然後這才發覺這時只有自己還能出聲。
「嘻嘻!兄弟你可別兇猛嘛!」皮大堡主一晃晃到了金鬼身前,嘿嘿道:「咱們尋個地方聊聊天吧!」
金鬼能夠說「不」?
就這樣他被皮大堡主半拉半拖著往門外走出,外頭可圍了不少人在看,一個個嘖嘖稱奇,紛紛道:「想不到皮家堡的堡主除了做胭脂了得以外,身手更了得……」
眾人在議論紛紛著目送皮俊拉著金鬼離去,在對面的茶樓上,靠這頭欄杆可也有不少人張望著。
卻是有一個本來就坐在倚窗的中年文士仍舊在喝著茶。
他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桌面。
因為目光會露殺氣,會讓像皮俊這種高手察覺,這是他不將眼光轉過去的第一個理由。
第二個理由是他的耳朵非常好,好到五丈內任何一個高手出手時,氣機如何運轉都聽得出來。
所以他根本不必看,不必看任何人出手。
「皮俊?」他笑了笑,自言自語的道:「死人一個而已!」
他站了起來,丟下銀子搖搖晃晃的走了。
瞧他的走路真是十足窮酸秀才的模樣。
他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東倒西歪的進入一間小酒館。
「何家酒罈」本身是這座小酒館的名字。
很奇怪的名字有一個更奇怪的老闆。
掌櫃是個六十好幾近七旬的老頭,乾瘦瘦的沒有幾兩肉,深陷的眼眶、乾癟的嘴唇以及近乎發霉的耳朵。
突然一看還以為是僵屍或是骷髏之類的。
這何姓老頭怪,怪在於賣酒憑高興,怎麼個高興法?
今天心情好,真的抬了一缸酒來給你喝,不收帳。
心情不好,跪下來求他就是一滴不給,再多銀子也動不了他的意思。
但是一缸免費的酒可不好喝,因為你一定得喝光。
喝的精光,否則就翻臉。
奇怪的是這何老頭每次翻臉從沒輸過,也不曉得他這身瘦排排的,怎麼跟那些碩壯有力的年輕人幹架?
反正每回都是別人爬出去。
墮落的中年文士坐了下來,這回何老頭倒不是抬出一缸酒,而是五罈「狀元紅」。
這本來已經夠不尋常了,竟然何老頭還會坐下來跟人家聊聊?「今天又想要伸伸手了?」
「是……」中年秀才笑了,道:「狀元不出手,還以為是落第生咧……」他大笑著。
何老頭也乾乾的笑了,在點頭的時候一身老骨頭咯咯咔咔的響著,像是快散了似,「哪一位被你點中『金榜』?」
「姓皮……」容狀元沒聲音的「笑了笑」,道:「就是那個皮家堡以前的主人。」
「他敢回來?」
「已經擺平了『八方厲鬼』……」
「有勇氣……」何老頭笑了,道:「皮小子結束。」
「他的後面有兩個人。」容狀元大口喝酒,緩緩道:「柳帝王和宣雨情讓人有點……出手後的成就感。」
何老頭一雙老眼瞇了起來,嘿道:「你不會想一次出手同時狙殺兩個人吧?」
容狀元笑了,笑得很奇怪。
「如果不是如此,又如何稱『狀元』?」
何老頭知道他是認真的,因為在他之前有一個號稱天下殺手界排名第一的「六指蝶」賀波子殺了晏蒲衣。
「卒帥」晏蒲衣。
長長一陣沉默裡,容狀元已經喝到第五罈狀元紅。
他的心熱了,氣機在飛騰,臉也紅了,這時的容狀元全身百脈先天無極的內力心法和酒氣引導下豁然貫通。
是出手的時候。
「我的生命已經不長了。」容狀元緩緩站了起來,嘿聲笑道:「所以我希望在臨死前有一番駭世的作為。」
何老頭瞇著雙眼看著他走到了門口,就要出去。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何老頭經過思索後,終於問出不該問的事:「你為什麼有把握一次狙殺雙命亡?」
容狀元全身肌肉在剎那間蹦彈了一下。
一下之後立即放鬆,冷冷笑了道:「這是殺手大忌。」
「我知道。」何老頭嘆氣道:「但是我要知道原因才能放心。」他一頓,用力道:「雖然我從父姓你從母姓,但是我們是血肉相連的親兄弟。」
又是一陣沉默,容狀元淡淡道:「就是因為是親兄弟,所以我才沒出手。」說完大步邁出。
何老頭楞楞了片刻,才昂首噓嘆了一口氣。
他能不關心嗎?自己的血肉兄弟要做一件不可能的事──一件天下武林人人公認不可能成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