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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絕學
第十章  轉硬碎戰
樓上一張臉兒就是這般苦哈哈的,人家宋雪頂可是真材實料的頂尖高手。這一劍來,勢如狂飈銳不可擋。
只須幌眼,已到了心口死穴之前。
現在,就算是呆子也知道該怎麼做。樓上算得上是個聰明的人,這剎那他動,卻是動出個比呆子呆比傻子傻的笨事兒來。
他竟然是往前迎了上去。
立即,望磯坡上千百的眸子皆愕然不敢置信。難道這個小子已經練成了佛家的達摩不壞金剛體?
轉眩驚訝方起,好一聲「叮」響徹遍。
這宋雪頂的一練劍銳已刺穿樓上的衣袍,卻也僅僅停留於此。這電光石火間眾人尚來不及轉念,我們樓上公子右掌已翻出一截尺長的精煉鋼棍。
猛的下手,又是好一聲「叮」響裡,那宋雪頂掌中長劍便是應聲而斷。
另那頭,魏冰心的長劍已破空轉弧劃向於樓下的項頸而至。我們這位樓少爺可是胸兒一挺,人兒一起拔升上竄。方堪離地而已,人家的劍已到了心口重穴前。
好個魏冰心在這石火剎瞬間猶能見及隔旁宋雪頂的中計,這廂樓下擺明了以胸來迎豈不是同施故技?
他念起,劍已頓,頓向的是對方的腹中丹田。
好深功力。
魏冰心能在全力搏擊的出手中硬生生稍一停頓而讓樓下竄昇再上近尺以攻丹田,這等收發由心的殊勝成就絕對可稱是天下前十名劍!
更有其者,是魏冰心在這轉瞬間的心思謀慮。
相隔在五尺外宋雪頂已在迅雷不及掩耳間落制於樓上的手中。如今想要救出那位生死盟友來,唯一之計便是擒住了方可。
他相信,眼前這兩位姓樓的內身必然穿著有籐鋼罩衣這類護身軟甲。若是以劍挑取樓下頸部殺了對方,必然無法換俘相救於宋雪頂。
是故,只有以劍氣之力攻打對方的丹田,縱使有軟甲護身亦為之氣渙行滯。
屆時補上一掌,他相信天下間在如此受創、如此近距離之下無人可擋。
魏冰心的劍果然刺震及樓下少爺的丹田腹部,果然也是「叮」的好一響輕脆,又果然樓下公子的身勢為之大大一震。
瞬間,魏冰心出掌。掌來,快若過煙已切至樓下頸部不及一寸之距,我們樓下公子可怪叫一聲,身子往後一倒,想是要盡全力避開去。
魏冰心冷眉一掀,指力之力再彈隨掌勢而至。兩人這一換手變招可謂快若驚鴻。
一溜眼裡,樓下公子可落入人家手中啦!
「你怎麼那麼笨?」樓上在那頭嘆氣道:「哥哥我擒了人家一個,倒沒巴望你也有這能耐。怎的丟大了臉叫人家拿到手上?」
樓下苦笑了兩聲,聳肩道:「有啥辦法,這個老頭子聰明的要命,咱只好認栽算倒楣啦!」
魏冰心這廂冷冷一哼,挑眉道:「樓上公子,我們這回是打成了平手,一個換一個……。」
樓上聳肩一笑,看了看手上的宋雪頂一眼「嘿」道:「看來只好如此──。」
正是,兩方雙雙往前一跨的當兒,那頭戴著修羅面具的黑魔閻帝往前一飄,到了魏冰心之側沉聲道:「慢著──。」
魏冰心一愕,皺眉道:「閻帝之意是……?」
黑魔閻帝的眼中,似乎寒光一閃,淡淡道:「你手中的人對本幫有極大的用處,決計不能放了回去……。」
魏冰心這廂更是錯愕,對頭那端的宋雪頂嘿、嘿冷笑了起來,沉沉道:「黑魔閻帝,你的好居心……。」
黑魔閻帝聽得宋雪頂這一冷沉沉的發話,不怒反笑挑眉道:「宋先生──,我想你該知道這位樓公子對本幫的重要性!」他看向在旁那端坐著的柳夢狂和解勉道一眼,接道:「由他的身上,我們可以得知不少有關『帝王』以及一些重要的資料……。」
魏冰心挑眉沉聲著:「難道你不管宋先生的生死?」
黑魔閻帝嘿的一笑,聲音自修羅面具之後傳來:「欲成大事,免不了要犧牲一些人。魏兄不以為然……?」
魏冰心一張臉剎時漲紅,怒目哼道:「為了目的叫魏某犧牲自家兄弟之事,這是萬萬辦不到……。」
這一場子裡對話,倒是成了黑魔大幫裡頭的內哄了。
那端的解勉道、柳夢狂和韓道不防著半句,就像局外人似的看戲般。這好異常,莫非是早就設計了?
「好個解勉道,乾坤堂能成功有他的道理!」人群之中,聞人獨笑淡淡道:「你看的出來嘛?」
他問,是問身旁的楊漢立!
「是──,依屬下看……。」
「別用這兩個字!」
「是──。」楊漢立恭敬的應了一聲,續道:「方才那位樓下公子似乎有意讓魏冰心所擒好陷入各勝一局以換人的目的。而這目的……。」
聞人獨笑點點頭,讚許道:「據說乾坤堂經常收到一個神秘人物的通信告知了不少黑魔大幫的行動……。」
聞人獨笑冷冷一哼,道:「那個神秘人物大概就是閻帝他自己了。」
楊漢立挑眉訝道:「他的目的是……?」
「想借別人的力量來消除一些幫中的阻礙!」聞人獨笑全身散發著荒野中生存的本能,冷冷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傢伙後面還有一個控制全局的人。而他想……。」
「他想取而代之?」
楊漢立的問話聞人獨笑沒有回答,這剎那他感覺到的是聞人獨笑全身一陣肅殺緊縮。而且,細微的,聞人獨笑握劍的掌緊緊扣著。
除了「帝王」柳夢狂之外,有誰能讓聞人獨笑如此緊張?有,天下還有一個人。
誰?
「卒帥」!
「卒帥」晏蒲衣!
楊漢立心頭大震,目光循向同往,落眼一個人。
他緩緩自人群中走了出來,就如同十年前人們對他最後的記憶那般,方正莊嚴的面容上,黑鬚飄風。
一襲布衣無華,足下芒鞋略舊;卻風采奪人,恍恍似自天外悠然而來,便這般倏忽出現在眾人面前。
剎那間,天地間就只剩他和「帝王」柳夢狂兩座巨峰山嶽並恃。轉忽裡,又似幽冥天穹中東西對映的兩大光華星辰互耀。
自來,可以和「帝王」相恃者也只有「卒帥」而已!
果是!
晏蒲衣一跨,便飄身到了黑魔閻帝面前,這身影流轉似乎是震懾住對方。他淡淡一笑,緩緩道:「閣下為惡江湖,又冒晏某之名。嘿、嘿……,該死!」
黑魔閻帝似乎為之一愕,沉聲道:「本座從未假藉閣下之名,他人自有他人想。」
晏蒲衣依舊淡淡笑著:「方才你那手輕功又如何說?」
黑魔閻帝似乎為之一楞,聲音自修羅面具後傳出,已具憤怒:「難不成你想動手,果真是……。」話說至此,忽的身子一震。在他身後的神秘人似是手抬了抬。
晏蒲衣雙眸精光一閃,冷嘿一聲沉喝道:「晏某一生向來敬重人身難得而少做殺孽。今日,卻放你不過……。」
這一暴喝裡,陡然巨掌飈捲而出。
望磯坡上數千道眼光之前,「卒帥」晏蒲衣再度出手見人間,好駭人!
黑魔大幫的幫主,在這剎那間變化了六種身法,足下最少退了七尺之距。卻是,電光石火這彈指剎那裡,晏蒲衣的一掌已打碎了那張修羅面具,也打斃了這名江湖中最可怕人物的生命。
沉靜,老長。
終於──,一法暴響掌聲貫起,「卒帥」果然是「卒帥」,方才出手足稱近年來最震憾武林的殊勝造詣。
就這麼簡單,黑魔大幫的幫主死於非命?
幾乎,每個人的情緒都沸騰了起來。
他們瞻仰著晏蒲衣,恍若是看著一尊神祇。
這時沒有人關心黑魔閻帝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他們的目光全投向了晏蒲衣身上。只見他雙掌合抱朝眾人一肅,便是大袖一擺又自然飄然出人群之外,朝西而走。
「晏梧羽的人不見了,那個神秘的人也不在。」他的眼光緩緩流轉了一圈,看著場中的一對人相互交換過去,又接著道:「現在,郭大先生和龔刀落之戰是不是要繼續?」
那端,龔刀落大步的跨到黑魔閻帝首之畔,低身抱了起來朝這廂叫道:「郭竹箭──,你我之戰今日且止,三天內龔某會另約一個處所……。」
「龔兄怎麼說著郭某全接下了。」郭竹箭大笑立起,抱拳道:「請──。」
龔刀落這廂轉向雪頂道劍和冰心儒劍,道:「兩位……。」
「你自個兒去吧──。」宋雪頂冷冷看了龔刀落臂中黑魔閻帝的屍體一眼,哼道:「我們兄弟倆不想再住在中原,自回長白山逍遙去了。」
說著,宋雪頂和魏冰心果然是雙雙飄袖,自往北向而去。那龔刀落似乎一愕,旋即望著那兩人背影咬牙一挫,恨恨揮手招呼著一干手下呼嘯而去。
剎時,望磯坡上一片的議論。今日演變成這種結局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似乎,太過於傳奇。
人們於是將目光轉向「帝王」柳夢狂,看看他有什麼特別的見解或是想法。
沒有。
柳夢狂猶然似乎無事般的站了起來,由樓上和樓下左右陪著向解勉道淡笑著:「解堂主──,夜將至,我們回去吧──。」
「柳兄所言正是!」解勉道亦大笑立起,一跨步以箭手道:「今夜你我可要好好和柳大先生喝上幾杯。」
便此,這一干人有若不知方才的一幕,自大笑了起來。笑裡,已各有一番見解和智慧在心中印證。
驀地一道人影跑了過來,呱呱大叫道:「老夫是不是也可以湊和一腳?」這人,不是公孫子兵是誰?
「公孫先生願來正是我心所願……。」解勉道笑道:「沒了你這阿師大劍還真失色不少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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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夕斜照古剎;飛簷綠瓦,聲聲梵唱掀天鳴。
有道是,渡盡天下有情生,俱在一句「阿彌陀佛」。
柳帝王倚坐東廂院的石階上,旁兒是宣雨情含笑陪著。風來,略有一抹冰涼。
洛陽一戰,已在一天一夜之內傳遍於整個江湖。
「黑魔閻帝那老小子不可能這般差勁。」柳帝王終於在聽到消息的一天一夜之後,第一次提出看法:「死的那小子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宣雨情也贊成:「如果我是那個真正的黑魔閻帝,甚至會把梅臥姑前輩、左弓女方姑娘和張庭嶠放出來……。」
因為,閻帝已死,黑魔已解,又何必留下他們更添加自己的麻煩?
宣大姑娘的分析的確是有道理。問題是,如今宣寒波也出現於江湖,梅臥姑又重新落回黑魔閻帝的手中,他苦等了這麼多年會如此放棄?
宣雨情笑了笑,瞅著柳大混一眼,道:「當然,有些事必得請你這位柳大公子配合啦──。」說著,又有點臉紅。
柳大混混的臉皺緊了一下,苦哈著道:「難不成要向普天下宣佈,黑漢玉戒那玩意兒在哥哥我的手上?」
這宣佈,分明就是公告天下文定之喜囉。
人家大姑娘的臉更紅透到耳,輕哼著:「那就看你是怎麼想啦?」
柳帝王嘆了一口氣,聳肩道著:「那就先待著看人家會不會把梅前輩放出來再說吧──。」
他話兒這端才轉,那廂少林鐘樓上猛可裡傳來古鐘巨響,嗡的拉長邈邈老遠。
看是,少林僧人已做完了晚課。他們兩人互視一笑,正立起身來,只見得開心禪師已跨大步笑呵呵的走了來。
「兩位施主──,梅施主已經尋著了……。」開心禪師笑道:「是被藏於後山的柴房中……。」
他的身後,左弓棄和少林方丈開悟大師。再於兩人後頭由兩名中年和尚扶持進入這廂院庭園裡的,則是一名七旬老婦人。
莫看她雞皮鶴髮已是偌大年紀老婦,那一雙眼眸卻是光亮明燦的緊。
宣雨情這廂投目望著,心中忍不住一股沒來由的激動。她奔向前,攙扶住老婦人的枯手,百感而呼:「梅前輩──,苦了您老人家了……。」
梅臥姑將一雙眸子細細看了宣雨情一回,終於臉上泛著一線笑意:「好,很好。玉星的孫女果然沒讓老身失望。」
她說著,臉上一股紅潮湧起,轉瞬間呼吸變得急促,間或有咻咻之聲自喉中來。
宣雨情愕然,關切道:「梅前輩,您……。」
「梅某身上早已被下了上百種的毒藥,早該是活不成了──。」梅臥姑不將這一波痛苦當一回事兒,脫開兩位扶持的和尚,續道:「哼、哼,只要老身還有一口氣在,他們就別想讓我屈膝……。」
宣雨情似乎想說什麼,倒是左弓棄先朝眾人一抱拳,沉聲道:「左弓某已不愧於心,告辭──。」
宣雨情一愕,旋即明白了是這位七龍社的霸子爺擔心他女兒的安危。是以,急著趕下嵩山調查此事。
她心中不禁有著敬意。
一個可以強忍對女兒的掛念而先不負於他人,這種風範果真是一代大俠方俱。自是,她恭敬回禮,身旁的柳帝王亦是同是抱拳朗聲道:「左弓前輩風格卓絕,晚輩是大大不及了。」
「好說──。」左弓棄說著便是大袖一擺,飄然自己往庭園外而去了。」「左弓施主不愧是奇男子。「開悟大師讚著,旋即轉向眾人道:「諸位──,請到方丈室內詳談吧……。」
那梅臥姑猛然間一咳,全身大大一震。這可驚駭著宣雨情伸手一扶,急道:「梅前輩──,您快坐下來休息……。」
「哈……,老身豈能敗在那些鬼撈子的傢伙子手裡?」梅臥姑一挺,縱是嘴角已滲出了黑血也不拭去,傲然道:「梅某自知時日已少……。」
她轉向柳帝王看了片刻,點點頭道:「還像個人樣。」
柳大公子這廂兒只有站在那裡傻笑呼呼,任人家下評語。只聽,梅臥姑問來:「小子──,宣寒波會把雨情和黑漢玉戒交給你,大概你還算是個人物……。」
「是──。」柳帝王只有一付乖學生的樣兒,恭敬道:「晚輩幸受宣前輩愛護,託以重責──。」
梅臥姑像是稍微滿意這晚輩的態度,重喘著氣乾啞道著:「那黑漢玉戒分為陰陽乾坤,若取得在手,必須一戴陽於左,一戴陰於右……。」
梅臥姑說著,腳下似是一虛的幌了兩下,卻強忍住了挺直,繼續道著:「左陽走大迴天心法,右陰走偏逆天氣路;兩力相會於丹田上氣海,復貫通任督二脈直闖百會……。」
柳帝王這廂細心聽著,忽皺眉道:「這般行氣理機,只怕會有爆血破體之災……。」
「好!小子有你的一套──。」梅臥姑這回可多了一份讚賞:「漢玉本源經上的確有這段話。你能說得出來可見不枉寒波將這戒指傳承予你……。」
她牽動著臉部肌肉,勉強一笑道:「這玉戒的妙用,正是在此……。」
柳大公子可明白了,原來方才梅臥姑所說的心法是不可能達成的。就如同一個人用自己的雙手把自己舉起來一樣。
可是,黑漢玉戒本身的神妙卻可以突破這個不可能。它們就像有些異珍奇物,可以令人的功力大為增長。
「方才所說的,妙用只在於對付一種人……。」
「什麼樣子的人?」
「具有『天源』內力的人。」梅臥姑慎重的道:「天源內力是人世間三百年一現的奇材異稟,只有以黑漢玉戒的心法方可以滯洩這種內力──。」
梅臥姑的話,令所有的人全沉寂無語。
難道,世間果真有「天源」內力這種人?
梅臥姑淡淡一哼,又道著:「除了這個作用之外,這對玉戒亦含有一樁極大的寶藏──。」她重重地一哼,旋即道:「寶藏是蒙古人的祖先遠征極西之地時,所暗中埋藏的。」
宋理宗嘉熙四年,歷誌庚子,西元一二四○,蒙古人毀基輔,俄羅斯人稱臣。
宋理宗清佑元年,歷誌辛丑,西元一二四一年,蒙古大破北歐諸侯聯軍。
「那是事關百年前蒙古人的宮廷內爭,彼時征西的將軍所偷偷埋放的。」梅臥姑緩緩而深沉的說著百年前的典故,恍若是來自歷史的呼喚:「後來蒙古滅大食阿拉伯人,旭烈兀陷巴格達時都用了一部分。她重重一哼,又喘氣接道:「其後,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爭位時再用了一部分,並且將所剩的財寶置於中國的九華山……。」
柳帝王聽了這一段因源,不由得肅穆道:「看來,這幾年將蒙古人趕出中原,他們是來不及取出了?」
「嘿──,不是來不及取出,而是根本沒辦法取出……。」梅臥姑此刻怒髮張飛,臉貌適紅如血已是呈現著迴光返照之相。
她堅持,非拼著最後一口氣說完不可:「那個忽必烈聰明,暗暗將寶藏巨庫的開啟方式刻鏤於這對玉戒之上,若是不按此法開啟,那裡頭的火藥足可將九華山炸掉其中一個山頭……。」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開悟大師合十唸稱佛名,輕嘆道:「九華山九峰相聯,狀似蓮花座。自古,是為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只不知是位於其中的那一座?」
梅臥姑此刻已是氣若游絲,勉強提起一口氣,道:「是正西那座中腰一十八連洞的左數第九洞內。開……,啟之法……。」
終是,強忍了這一陣子,梅臥姑已陷入了半迷離狀態。這可怎了宣雨情,她扶住眼前這老婦人,悲切叫道:「前輩……,您別勉強說了,好好讓我們為您療傷袪毒……。」
猛的,梅臥姑一推宣雨情,嘴裡噴出的刺鼻黑血灑向了一旁的花叢。「嗤」的一濃煙昇,那幾株花枝竟瞬間變色、枯黑。
好驚人的毒力!
眾人看在眼裡心中方各自震憾驚悚,那梅臥姑已是慘叫呼嚎一聲,瞬間臉色轉金翻地而倒。
「苗疆金蠱術?」柳帝王和開心禪師同時驚呼,緊接是開心禪師一個拔身落上了這一庭園的牆頭,但見著一道背影往東首竄去。
看距離,已脫出五丈之外!
開心禪師冷哼一聲,喝道:「靜塵、靜海──,隨師伯去追那賊子……。」
當下,原先扶持梅臥姑而來的那兩名中年和尚自丹田裡應和一聲,已是騰空奔足追隨開心禪師的背影而去。
「有火候──。」柳大公子看著那兩名和尚的身法奔勢,點頭讚道:「這兩位靜字前輩的和尚成就相當不差……。」
開悟大師淡淡一嘆,慈目看著梅臥姑的屍體片刻,眉頭輕皺著:「對方既然放了梅施主出來,何必再予加害?」
柳帝王早就在想這個問題,這會兒臉色可不得不緊了起來:「難道……對方是有意?」
開悟大師臉色凝重著:「老衲此刻亦想到這點……。」
宣雨情腦中一轉,脫口訝道:「難道是放出了梅前輩和我們見面,而目的則是引誘她說出黑漢玉戒的秘密?」
所以,梅臥姑說出了以後自沒有再生存下去的理由。
更可怕的一點是,對方顯然知道開啟之法,所以不希望梅臥姑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柳帝王這廂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臉色可更難看了:「大師──,少林寺這回可有個大臉丟了……。」
開悟大師一楞,淡淡道:「施主之意是……?」
「方才你我聽衣衫飄動之聲是起於五丈之外?」
柳大公子的話可著實令開悟大師為之震驚。
因為以他身為少林方丈,年已六旬出外的數十年成就才堪堪可以聽得出來,而眼前這年輕人亦達這火候!
「是──。施主想到了什麼?」
「五丈外之距離聽不到我們的談話!」宣雨情重重嘆了一口氣,她顯然也想到了什麼。
梅臥姑那時的聲音很混濁、很模糊,而且還很低。
既然五丈外那個人聽不到梅臥姑的談話內容,怎能「恰巧」在那個時機引發蠱毒制梅臥姑於死?
所以,那個人只是隻「兔子」,專門引誘他們去追而迷惑背後陰謀的兔子!
「兔子」既然聽不到,那麼誰聽得到?
靜塵和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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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禪師一個竄身上前,右掌扣住眼前那人的肩頭時,他忽然發覺靜塵和靜海並沒有尾隨在身後。
這一忽兒的訝異,他明白了一切都是陷阱。
果然,眼前這名在寺中第三代並不起眼的長明一個扭頭過來,張口「哇」的噴吐一口黑汁迎面。
好個開心禪師人往後暴退,五指脫肩的同時猶不稍緩一勁氣機大迦葉指力硬是制住長明的後身八大穴。
然而,這到底慢了一步。那長明似是早存不活的決心,一個身子沒想轉過來還尚自仰首大笑叫道:「大和尚要我一具屍體何用?」
說著,七孔裡內猛的冒出七道黑血來,登時當場斃命。這開心禪師楞楞愕著一回,後頭傳來開悟大師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門重地有此罪惡,老衲自咎難安……。」
開心禪師一嘆,回身合十道:「方丈師弟莫此自責,現下之事以武林安危天下蒼生為念才是──。」
「可不是嘛──。」柳大混混看了長明的屍體一眼,嘆氣道:「倒是不可小看了黑魔大幫那一干人,大和尚以後的責任還重著咧──。」
豈不是?江湖波濤似乎是從現在才開始!
開心禪師輕輕一拍方丈師弟,淡淡道:「師弟此時不宜自責,當想法子是否能截下靜塵和靜海那兩個叛徒才是。」
開悟大師合十一揖,道:「師兄所言甚是……。」
少林後山,倏忽兩道人影以極迅速的身法自第六蓮葉路往山下而去。這兩人心中當然明白,三丈外便是後山關隘護口所在。
果然,他們到了這關口之前,已自停步不進。立時,濃密樹椏之中下一道灰袍人影,衝著二人合十笑道:「阿彌陀佛──,靜塵、靜海兩位師兄何去?」
靜塵淡笑合十回道:「靜觀師弟──,我和靜海是受方丈之命攜帶開心師伯的密函前往洛陽見乾坤堂堂主解勉道。」
十一月初一的武林大會僅剩數日,縱使傳言黑魔大幫的幫主已在望磯坡為晏蒲衣所殺,這大會還是依時進行著。於此,他們前往相見解勉道是合情合理之事了。
靜觀點點頭,恭敬道:「是──。請兩位師兄出示方丈大師的出山令……。」
靜海臉色一變,哼道:「靜觀──,你是不相信我們嘛?」
「靜觀不敢──。」靜觀合十揖道:「不過,門規嚴范靜觀只是依規行事而已──。」
靜海冷冷挑眉重哼,此刻樹椏之上又紛紛落下五道人影,正是這時負責鎮守少林後山的六人。
人方方落下了,便有一名年紀較長的和尚輕咳道:「靜塵──,靜海──,兩位師弟何必責難於靜觀小師弟?」
靜塵淡淡一哼,點頭道:「既然是靜智大師兄出面,我們當然得拿出出山令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師弟有句話事關重大對大師兄私下說著……。」
靜智似乎一愕,皺眉上前道:「什麼話?」
靜塵貼身過去,附耳低聲了一句:「方丈大師要你……。」後面,就模糊不清了。
靜智聽了一半,更靠近了點,皺眉道:「方丈要小僧如何?」
「方丈有意上少室峰北聖洞中面壁,有意要大師兄……。」話可停於不盡意處,靜智一頃兒聽了前面心中已有幾分明白,尤其是下面那句俄而停頓,忍不住心中一陣歡喜。
不過剎那,原先戒備之心為之大減。方是雙眉一掀,欣喜之情自喉裡咕嚕一響的當兒,但覺前胸好一波內力氣機震動。
還來不及呼出,旁兒的靜海早已捏拿好了時機訝叫:「大師兄──,你怎麼了?」
靜海這廂陡然一叫,其他五名少林弟子俱俱齊楞不知發生了何事。只是誰本能中皆往前而近扶向靜智,紛叫道:「大師兄怎麼了?」
此一剎那機會裡,靜塵和靜海出手。
在他們後面,少林本寺中衝起一股煙火來。
煙火色紅,紅爆散擴於天際三丈方圓巨大。
紅色煙火,開一切出入逕途,無人可下出山去。
柳大公子、宣大小姐和開悟大師、開心禪師趕到後山來的時候,靜智、靜觀等六人的屍體早已冰寒。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開悟大師慈眉一垂,黯然嘆著:「何止殺劫?老衲一時疏忽,罪重難恕……。」
柳帝王亦為之一嘆,抱拳向著開悟大師道:「大師一心慈悲。不過,昔年我佛猶有獅子吼以震邪魔,今日幾位師父之死,正是激告我道中人更該團結一氣,更衛於武林正氣……。」
開悟大師合十回道:「柳施主所言老衲深感贊同,只是該當懺悔之處,老衲何能委之?」
這氣度,不愧是掌門人的風範!
柳帝王難得正心恭敬道:「晚輩真是服了大師。在下且先和宣姑娘回洛陽,五日之後武林大會再見……。」
「兩位施主慢走,請──。」
便是,柳帝王和宣雨情雙雙朝開心禪師和開悟大師抱拳告別,回身騰躍裡一個起落已飄然沒於林椏叢後。
「好造詣──。」開心禪師頷首一笑,正待轉身間忽的雙目一凝,只見恍恍如電一道人影無聲無息隨兩人之背而下。
開悟大師顯然也看見了:「這人好成就的輕功,不知是誰?」
「一隻蝴蝶──。」
「一隻蝴蝶?」開悟大師立即明白了過來:「六指蝶?賀波子賀施主?」
「是──。」開心禪師淡淡一笑,道:「看來,這次這位名列天七大殺手之一的『六指蝶』真是拗上了柳施主了……。」
*        *        *
「我的宣大小姐,妳喜不喜歡蝴蝶?」
「蝴蝶?這時節那來的蝴蝶?」
可不是,十月來,早已秋深冬起,好冷一寒至。
「有著咧──,而且是又大又紅的一隻……。」柳大混混笑著,指指那右首的黃衫巨木,道:「哪──,那後面不就有一隻嘛?」
伊人一愕了,她可馬上感覺到一股驚人的殺氣自杉木後來。皺眉,小聲道:「可是人稱『六指蝶』的那一位?」
「聰明──。」柳大混混嘆一口氣,道:「那老小子的『拾情赴』封血絲可真不好玩……。」
他倆說笑著,就見著賀波子緩緩的由樹背後轉了出來。一長拉飄的白鬍上,正有結一隻紅綢蝴蝶隨風。
「老來不見三日,更俏帥啦──。」柳公子很熱心的打著招呼:「你老這幾日可好?」
顯然不太好,人家可清瘦了一圈。
唯一沒變的,是雙眸精湛更利,似荒野饑獸。
「趁你還能說話的時候多說兩句——。」賀波子的口氣可冷到了極點,半絲毫沒有一丁兒熱切:「老夫等得你可夠了。」
他冷冷笑著,小指上早已密密的纏著了一圈又一圈的紅。
紅的晶瑩剔透,似情人的血!
「慢、慢──。」柳大滑頭這廂兒又有話要說了:「賀大爺名列天下殺手前七,有些規矩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是?」
賀波子臉色一變,每回這小子一開口就有什麼烏龜孫子的法子來整理自己。他早已青筋暴浮,卻是衝著一世名譽強忍著,甚至連聲音也壓抑見憤怒:「你又有話?」
「對極了──。」柳大公子笑:「哥哥我是委託人,現在收回殺我自己的成命可以吧?」
這當然是可以的事。自古以來,委託人便有這項權利!
賀波子冷冷挑眉:「可惜──,現在是賀某委託自己要殺你了。」
「哈!」柳大混混笑開了:「好極了。不過──,另外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如果殺手本身自己對自己委託的同時,另外有人下委託,恐怕得先接他人的客戶?」
賀波子臉色果然難看了。
「不錯──。」他沉聲冷哼:「不過──,這個人不是老夫本人自下委託的目標……。」
「你的目標是……?」
「你!柳帝王──。」
「很好!」
「很好?」
「是很好──。」柳大公子樂歪了嘴,指指身旁的宣大姑娘道:「現在──,這位宣大小姐有一個目標想委託賀大殺手啦──。」
賀波子的臉歪了歪,一肚子氣的看向宣雨情,重重哼道:「妳要下委託?」
「是──。」宣大姑娘臉上笑著,肚子裡卻想了百來回目標是誰。
賀波子冷沉沉道:「目標?」
「晏蒲衣──。」柳大公子搶先答道:「就是那位『卒帥』晏蒲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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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四個人聚在一起足足近一個月光景。
他們是黑魔大幫的四大護法,顧道人、牛和尚、舒會兒和曹疑。
猜忌和疑惑,是他們之間唯一的情感!
那一日黑魔閻帝指出他們四個其中有人是乾坤堂的內奸,自是在花容大院內朝夕相互監視。
三天前,洛陽城外望磯坡一戰,傳言黑魔閻帝為晏蒲衣一掌斃死。同時,龔刀落亦抱回了閻帝的屍體。
「這不是閻帝本人……。」曹疑注視著已看不清面容的閻帝雙手道:「閻帝的手掌肌理較為細膩──。」
「不錯──。」顧道人一雙瞳子精光閃爍,點點頭道:「從平素閻帝的舉止中可以看出修有極上乘的大玄內力,十指指尖決計不會如練外功成就的厚繭。」
這忽兒,龔刀落呆了片刻方沉吟道:「看來,你們和我都不知道閻帝的這項計劃?」
牛和尚挑眉道:「怎麼,閻帝也沒告訴你?」
龔刀落的臉色又沉又翻了兩三回,方是長噓一口氣道:「我正奇怪著,為何『閻帝』斃命之時平素以女兒相稱的晏梧羽竟然不見蹤影……。」
那時,晏梧羽本來站立在「黑魔閻帝」的身後。
這件事足足困擾了他們三天三夜,直至,十月二十六日申時,龔刀落接獲各處傳來的飛鴿傳書,整個心全沉下了谷底。
每一封飛書上俱是著至幽秘殿直派於江湖中哨子傳來的消息,而消息則指著相同的一件事。
黑魔大幫的天下名處秘舵被人暗中大量調動。
這三天裡,已然暗暗各派出精銳集結往伏牛山方向。
伏牛山,正是至幽秘殿的所在處!
龔刀落的心往下沉。
他知道幫中有一處最神秘的至幽秘殿,但是,除了黑魔聖帝和閻帝之外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所在。
「難道,閻帝想叛變殺聖帝?」舒會兒是蒙古諸王子,和聖帝巴里特穆爾自是有著不尋常的關係。他怒目斥聲:「他當真敢這麼做?」
顧道人冷冷一哼,嘿道:「原來如此。自來幫中的行動都是由他露出去,卻是栽到了我們四個頭上讓我們彼此相互牽制著……。」
這法子正是消弱聖帝心腹力量最妙的方式。
「三天前,長白雙劍其中的宋雪頂落入對方的手中……。」龔刀落冷冷哼道:「而我們這邊也扣下了他們的樓下,卻是當時的『黑魔閻帝』不准換俘,以至使得後來晏蒲衣殺『黑魔閻帝』後,長白雙劍怒走回長白……。」
牛和尚臉色一變,挑眉道:「這又是一個詭計?」
龔刀落的雙眼瞇了起來,沉沈冷森著聲音:「看來,這個假的閻帝是由真正的黑魔閻帝所使人裝扮,卻不料反而死於真正閻帝之手!」
假閻帝死前的一句話是:「難不成你想動手,果真是……。」
龔刀落冷冷道:「『果真是』的下面幾個字是,『要殺了我滅口』!」
牛和尚差點跳了起來,大叫道:「這麼說,那個晏蒲衣就是黑魔閻帝?」
「這點我們到現在才想到,恐怕已經比乾坤堂他們晚了。」龔刀落皺眉憂心道:「那一天我看柳夢狂和解勉道的神情,似乎已有幾分明白。」
更晚的是,晏蒲衣發動了攻擊,直打伏牛山!
「區區一個晏蒲衣能成什麼事?」曹疑冷冷道:「聖帝的『天源』內力天下無可匹敵者……。」
「不怕明槍只怕暗箭!」顧道人沉沉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想不到此人心計如此深沉,你我俱被玩弄在掌中。」
龔刀落昂了昂頭,噓出一口氣道:「可怕的人不只晏蒲衣一個。」
「還有誰?」
「那個神秘的七尺頭陀──。」龔刀落似是打了個寒顫,森森道:「那天,假的黑魔閻帝本來可以把話說完,卻是那神秘頭陀暗中抬了抬手背裡制禁了他的氣穴!」
龔刀落語重心長的結論是:「無論是假的黑魔閻帝或是那個神秘頭陀,武學造詣絕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晏蒲衣可以隨手犧牲掉一個,可見他手下還有不少這種能人在!」
好長一陣沉默。
那西落夕斜早已沒盡,這龔刀落方嘆一口氣道著:「無論如何,我們總得往伏牛山一行,盡盡人事。」
「龔刀落,你忘了老夫?」
花容大院的門外,傳來宏亮的大笑:「你可說著了,三天之內下戰書的,別是怕了吧?」
那聲音,正是「冷面菩薩」郭竹箭!
龔刀落的臉色一變又變,恨恨道:「這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上尋來。四位請先由秘道離去吧,在下和郭竹箭之間也該有一番了結了……。」
顧道人點了點頭,面色凝重的道:「小心!」
「省得……。」龔刀落環顧了眼前四人一眼,接道:「只怕這花容大院裡早有暗藏晏蒲衣的人在,我現刻將他們全數調到前面迎戰,四人趁機快走了。」
說著,眾人紛紛相互一抱拳,便自尋路奔出這房外。旋即龔刀落直奔到大廳中央一座巨鼓之前,猛然舉起巨槌好一喝聲裡,用力打向鼓面上。
咚──!
好一震撼大響,自花容大院裡奔盪激湃而出。
郭竹箭看著對方排出的陣勢。
他可沒料到這大院內竟然居守著這麼多的人手在。當先,是四波各有一十六名的刀、劍、槍、棍;總計六十四名各自於兩邊站侍著。
旋即,一陣花香散來,但見六名婢女模樣的姑娘一路散著花朵紛飛曼步移出。便看那一式一樣的動作,舉手投足間別有一番韻味。
這六名女子堪堪步出了門檻來,隨是一串鐵鍊叮噹落地響。這回出來的人可驚人了,是一行縱直的七個鐵甲罩身人,而且前後兩人之間各有左右一條鐵鍊扣鎖於手腕上。這鍊長,已及地。
隨著這七名鐵甲罩身人之後,便是由四名上身赤膊的壯漢抬著一頂軟轎,上頭正坐著手掌「極品」金刀的龔刀落!
「嘿、嘿──,龔兄好大的排場──。」郭竹箭口裡冷哼著,肚裡卻不得不有著心驚。
眼前龔刀落的陣仗,分明是想來一場大決戰的氣勢!
轎子停了下來,那龔刀落傲然坐於上頭仰首長笑,雙目精光閃動著:「就來閣下一人嘛?」
郭竹箭亦大笑:「當年蒙古狗皇帝身旁千軍萬馬,郭某還不是一個人單刀闖殺!」
「好,好個狗賊!」龔刀落手赤筋暴突,冷冷道:「龔某倒要看看你今日如何活著回去!」
他冷沉沉一笑,雙掌驀地往當空一拍。響起,便是殺機狂飈而生。
第一個出手的,是那六名捧花散花的六名女子。
倏頃一陣香氣無來無蹤飄起,纖纖六條手臂三十隻玉指上各挾著一朵花遞來。這速度,如春來芽冒,一忽兒便塞滿了目。
郭竹箭心中為之一懍,眼前這六名女子可是昔年元庭宮裡傳說最後一批殺手?
據聞這一批女殺手是由元帝托歡特穆爾之弟巴里特穆爾所親自挑選,並且暗中加以訓練。
郭竹箭原先的想法中,以一個蒙古王公來訓練殺手只不過是茶餘酒後的消遣活動而已。
如今這一見著對方出手,可是大大的錯了。
他冷冷沉哼,飄身而起轉騰調身間已越過這六名女子之手往前竄去。第二波狙擊發動。
一十六把刀捲合天地夾制而來,刀勢又強又重俱俱是好手出招沒半點兒馬虎。
郭竹箭氣吞丹田,游身穿風輕飄飄自刀鋒間閃過,再往前挺進。一十六把長槍點點似落雪罩身而去!
這槍法,大見傳神于歸雁塔的「挑天槍法」。
郭竹箭再度閃身而進,足尖兩個變換裡已藉對方之力一翻再進。同時,右臂一探一伸已制敵於機先將右首的一十六把劍輕靈之勢略阻。
剎那,已夠他借力使力再脫出於一十六支瘋魔棍之後。便是,面對著那七名軍聯一氣的鐵甲罩身人面前。
郭竹箭人在半空,但聽得足下一陣交響兵鐵,立覺得猛儔無匹的肅殺捲來。底下,鐵甲罩身的七人同心一意環成一圈平平昇起,硬是鎖住自己於當中。
郭竹箭這廂似已動了殺機,怒喝斥道:「龔刀落──,活到這時候還怕死嘛?」
這喝裡,右臂一振中自有一節削尖的竹棍長短不過尺半自袖裡來。這一罩於掌中便舞成一泓流星似掠向當面一個鐵甲罩身人雙目而至。
縱使鐵甲一身,雙目卻是最難護衛的住。
郭竹箭這神妙無端的一擊方堪刺出,背後屋頂上忽的傳來柳大公子大叫一聲:「不能這樣玩……。」
說時遲那時快,這眼前鐵甲罩身人雙目之前竟「喀」的落下目罩,硬生生的擋住郭竹箭這一刺。
便這股氣機的帶動,其餘六名鐵甲人瞬間往中間一合一抱。這夾擊併合之力,郭竹箭就算全力拔身而起亦為之大受氣機震動。
底下,「轟」的好一響鐵甲交撞之聲。
頂上,卻是一匹洗練奪命的刀光流轉而至!
龔刀落的一刀,江湖刀家一界已列前三。
郭竹箭倒了下去,伏面仆倒於泥塵之中。
最後一口氣還在心裡流轉,他明白了一件事是,龔刀落的成就的確已高於自己。
既已如是,為什麼還得意要擺下這個陣仗來?
龔刀落大可以勝的光明磊落,而這麼做的陰謀在那裡?他覺得生命已逐漸離自己而去,模模糊糊中聽得龔刀落大笑著:「解勉道──,本幫和乾坤堂之間今日一併解決了吧!」
這剎那,郭竹箭在迷迷糊糊中想到,難道龔刀落打算玉石俱焚?
柳帝王和宣雨情雙雙自西首屋頂上落了下來,眼前兩方間早已相互對峙,殺機彌天。
「好小子,你們不是早在兩天前就從嵩山下來了嘛,怎的搞到現在才到洛陽來?」樓上第一個大叫,人家樓下也接口啦:「做事賣力點,別老是偷懶。」
柳大混嘆了一口氣,瞄了他們一眼,又看向龔刀落一眼,哼道:「在路上碰著了怪事。」
「什麼事兒怪?」韓道知道這小子消息靈通,必然有驚人的發現。
「江湖中有不少高手往伏牛山方向去了。」柳大公子嘆了一口氣,接道:「這些人裡不巧也包括三個很有名的人。」
誰?
柳大公子不負眾望的繼續道:「一個是晏蒲衣——。」
「卒帥」晏蒲衣?
「另外兩個,各位都知道的天地門一老一少。」
「蕭天地和蕭遊雲?」解勉道的臉色怪怪的,挑眉道:「柳兄弟──,這事可關係重大著……。」
「這點我可不是亂說來的。」柳帝王這會兒可真的嘆氣了:「哥哥我接到最新的消息是,這個什麼黑魔鳥幫後頭還有一位啥屁黑魔聖帝在幕後控制全局著……。」
樓上一下子變得很聰明啦:「這麼說,有可能那位閻帝想篡位,窩裡反了聖帝?」
「對極了──而且更可惜的是,聖帝手下的一批精銳全數讓閻帝這老小子調來了花容大院──。」柳帝王搖頭嘆氣著:「另外一部分則留在洞庭湖的『總寨』中……。」
這一大串話下來,只聽得兩方人馬各自臉色大變。
解勉道想到的第一件事,如果龔刀落是黑魔閻帝的人,那顯然將利用這時候引發一場洛陽大血戰。
如此,不但可以消減乾坤堂的力量,亦可以借乾坤堂之手將黑魔聖帝的力量一舉摧毀。好個一石二鳥之計!
龔刀落這廂雙目暴睜,冷喝怒聲:「柳小子──,這等挑撥離間的下流手法,竟然也使得出來。不怕令尊一世英名為之殆盡?」
柳大混對這等罵街之事可熟的很,當下呼喝了回去:「龔老頭──,哥哥告訴你吧。你在秘道中暗裡佈置了十七八道機關,可以為人家不知道嘛?嘿──,你老小子一付義無反顧的到前面來,叫人家四大護法從秘道裡直落十八層地獄去。嘻嘻哼哼哈哈嘿嘿……。」
龔刀落的臉色著實難看到了極點,耳裡眼前卻還看著聽著那柳小子得意接道:「你道哥哥我怎的發現,是那位左弓大龍頭為了找他那位愛女時看著的。」
丁神爪投入七龍社為左弓棄效命之事已是天下盡知。
而丁神爪無論是挖出一條地道或是弄壞人家幾處機關都是很輕鬆的事。
「所以,就有四個人有點感激的往伏牛山去了。」柳帝王笑道:「當然,你那位主子會多了一點麻煩……。」
龔刀落可以感覺到的一件事是,自己身前這些人的情緒顯然有著相當的異樣。
這是無可言喻的一種感覺,自然而然就是可以感受到了。
他臉色冷森森沉了下來:「沒憑沒據的事,本幫中人豈是你這三言兩語可以蠱惑的?」
這話有成效,波動的情緒顯然又轉為懷疑游移。
「沒憑沒據?嘿──,龔老頭你忽略了一點!」柳大公子笑得可開心:「真正的黑魔閻帝沒死你當然知道。不過,以貴幫的四大護法尚且能一眼看出那死了的老小子是假冒的貨色,你老兄跟在旁老半天會不知道?」
話到這兒,柳大公子真的是嘆了一口氣,道:「而且,當時那位神秘頭陀暗中動了手腳之事,天下只怕除了少林迦葉指之外便只有『天地門』這數年來自創於大梵天心法的『鬼王指』是不是?」
話至此,龔刀落一臉剎時慘白,忍不住震顫道:「你……怎會知道這麼多?」
這句話,已承認了一切。
同時,亦表示著他龔刀落所受的震駭有多大!
驚人之事是,蕭天地竟然和黑魔大幫是一夥子出氣。
柳帝王緩緩穿過對方的陣仗,竟是不受阻撓的到了郭竹箭屍體之前,喟然一嘆著:「郭先生──—,可惜晚輩來晚了一步……。」
龔刀落的臉色此刻已陰森到了極點,猛可裡暴喝一聲。他出刀,刀快若驚鴻劈天而至。
這一刀,含著是滿滿的殺機和憤怒!
對面,柳帝王依舊不慌不忙蹲下身子伸手一抱郭竹箭。頂上,「極品」金刀已近貼於盤髻髮梢。
解勉道和韓道都沒有出手。
因為,人家宣大姑娘都不急著出手,自己緊張什麼?
這點對龔刀落一樣是心驚納悶。
難不成這小子暗中有著什麼詭計?且看眼前這姓柳的神情變化,一烈狂猛的刀之下竟是神色若定直當無事。
心中稍一猶豫,整盤氣機緊扣對方頂上四大死穴貼著未發。且慢看這小子有何打算?
柳帝王抱著郭竹箭,右掌緩緩、緩緩一寸一寸的接近郭竹箭右掌方向。那兒,有大先生的削尖竹桿。
他移動得越慢,越是引著所有目光的注凝和期待。
甚至連龔刀落自己都想知道結果。
如今很明顯的是,柳帝王想用郭竹箭的兵器來殺自己!
龔刀落實在不肯相信,以自己刀上的成就以及這距離和先機。天下恐怕連「帝王」柳夢狂和「卒帥」晏蒲衣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這個「帝王」之子有可能在成就上和柳夢狂、晏蒲衣相抗衡?
時間流轉過去,終於是,柳大公子的指尖碰觸到了那郭竹箭的右掌五指。指中,正握著那把削鎖尺半竹。
氣氛,一剎那凝結如嶽,沉沉重壓下每個人的心頭。
龔刀落覺得全身充滿了暴張之力,他著實忍不住想將塞滿一腔的百般情緒奮奔於掌中巨力劈斬。
然而忍下的,是他實在想知道,這個柳小子如何出手。他憑那點把握能這麼篤定?憑什麼?
這剎那,龔刀落忽然發覺自己的掌刀手背上竟早浮滿了汗珠。斗大一顆顆的匯結融合,順著手刀掌柄的方向滴下,再是直溜滑於刀鋒一線至頂尖。
龔刀落有忽然有奇怪的感覺。
在這種緊縮凝塞的壓力下,他忽有著一股出脫快慰的樂趣。他發覺,自己一生中從未有過真正的一戰。
那是一種生死無悔淋漓盡致的快意。
而現在、此刻,他有。
他將全身的精神提練至至高最上,已幾乎進入無我的狀態。這又是另外新的一種境界、一種殊勝成就。
半閉著眼裡,卻是心中雪然的可以清楚知道風吹沙動、葉落水流的任何細微感受。
當然,對於刀下的對手任何一點點的肌肉震動已越來越清楚的感覺出來。
由模糊朦朧而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指尖正不斷有著內力氣機流瀉而出。
危機!
危機!
當龔刀落重覆想到這兩個字時已經晚了一步。
郭竹箭的削銳尺半以已自丹田破氣而入,猛然爆震的回力激震著他全身一痙攣。
這剎那,他嘆氣,明白了一切。
殺他的並不是柳帝王,而是郭竹箭!
柳帝王以全身氣機灌注於郭竹箭體內,讓他拼著最後一口氣搶殺自己。
他想笑,卻是仰首中一口血激奔了半天老高紛飛成一片血雨落下。他不怨,終究是和一生的仇人併死於該死之處、之時。
他跪仆倒地,睜眼勉強中,和郭竹箭互望。
最後是,各自一抹笑意在嘴角牽動,以及無聲、無息!
沉寂,是此刻天地間唯一的嘆息。
*        *        *
「蕭天地和黑魔大幫之間的關係是從很多跡象裡歸納出來的。」我們柳大公子一副很聰明的樣子說道:「首先,世外宮毀,蕭靈芝和爹躲入秘洞中,卻是對方並未加以追殺而僅止守於洞口……。」
其後,則是蕭天地和蕭鴻蒙回來,亦進入秘洞中而叫對方以四斤銅封鎖於秘室之內。當然,其中也包括了樓上、樓下兩位哥兒們。
「這是第一個疑問。」柳帝王得意道:「第二個疑問,則是洞庭湖是黑魔大幫總壇所在,豈有那麼容易就叫人家也改了湖王換手地盤?」
如果沒有黑魔大幫的默許,蕭天地就算是硬奪了下來恐怕天地門也剩不到幾個人。
而黑魔大幫之所以願將庭湖明裡讓給蕭天地,自然是為了行使幫主閻帝利用天下人打擊聖帝勢力的計謀。
蕭天地公佈了黑魔大幫的總壇所在,自然引起天下武林的圍剿。屆時雙雙大傷元氣而正好予黑魔閻帝和蕭天地一個坐收漁利的好機會。
柳帝王嘆了一口氣,環顧了一室裡的柳夢狂、解勉道、宣雨情、韓道、樓上、樓下那位崑崙山來的老學究公孫子兵等七人後,這才搖頭道著:「蕭家大姑娘蕭鴻蒙之死,顯然是死於聖帝心腹的手下而不是閻帝的手下。」
這可是乾坤堂的一個痛處。
因為,乾坤堂的二總管徐峰竹赫然是七大殺手之一的「瘋竹破天」馬六破。
素稱江湖三大幫之一的乾坤堂竟然連自己身週的人也沒搞清楚來,著實是武林中一大笑柄!
柳夢狂此刻淡淡接道:「看來──,那日在望磯坡上暗中下手腳的神秘頭陀該是蕭天地無疑了?」
柳大公子雙眼一亮,笑道:「爹也同是這般想?」一頓之後,他嘆氣道:「看來──,各位對黑魔閻帝的身份所想的都是一樣了?」
每個人都以沉默來回答,卻沒有因為猜測出這位神秘人物的身份而欣喜。
因為,「卒帥」晏蒲衣的成就大過驚人。
「柳兄──,你和晏蒲衣交手的勝算有多少?」
解勉道問這話,正是每個人心裡都想知道的一件事!
這話代表的另外一個意思是,解勉道自己絕對沒有超過五成的把握!
「本來有五成……。」
「本來?本來的意思是什麼?」最少有三個人叫了起來。
「你們別忘,蕭靈芝在替我療傷的時候,對柳某體內氣機內勁的運行絕對瞭解了不少!」
柳夢狂的話很沉重,重的令每個人都為之一滯。
「師父──,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宣雨情不相信:「您老人家一身成就深不可測,豈是他人能用那點伎倆……。」
「術業有專攻!」柳夢狂淡淡一笑道:「別輕估你的敵人。嘿──,五成把握可以勝,一成把握一樣可以勝,懂嘛?」
「好!好一句話,老夫真是服了閣下。」公孫子兵拍掌大笑道:「有柳先生這句話,當真值得浮三大白矣!」
柳夢狂亦立起大笑道:「公孫名劍來自崑崙雄山之中,柳某正想好好談一番塞外天地豪情。」
這說畢,俱大笑著,似乎已將方才事全丟拋天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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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牛山,早在數百年前岳飛和金兵一戰而名留千古。
蒼鬱彌天的樹叢併立,盡力延伸到天際張開了枝葉巨傘只遮著月光疏落稀穿的投到地面上厚厚落葉上。
縱使,早已是深秋冬來,那濃密依舊不屈於寒風。
十數道人影迅速的移走著,當頭的是個六旬左右的中年人。背上,交插斜揹著兩把劍。
劍穗晶紅,飄幌間自有一股韻律移動。
可見是,這人的心和劍早已融合至某種至上成就。
這一批人影到了一處山洞之前,那背負雙劍的冷森劍客冷然道:「至幽秘殿除了正口之外,尚有三條出入秘道。我們的工作便是在這裡把路填了……。」
「是──。」一陣低低應和,眾人迅速的行動著。
他們舉手投足間都很有節奏,每個人的配合也都恰到了好處。前後一柱香的光景,填置的火藥和巨木落石都上了定位。
那劍客嘿──。」又一陣低應裡,所有的人又如鬼魅般消失無蹤。
這兒,是伏牛山的北側山坡。時,近子時!
他全身包裹在黑衣裡,卻是,那三十出頭的面容沉森陰冷的令人為之一滯。
苗疆瘴癘陰冷之地向來少有揚名中原武林。
甚至,被中原武林卑視為邪魔外道。
老字世家早在久遠年代以前就由中原逃避仇敵屣往苗疆荒蠻;他們默默潛修建立一處基地,終於近五十年來已有相當的成就。
尤其是武學境界上,足足歷經了八代祖先的重新創術才有了今日足以和中原各大門派分庭抗禮的殊勝。
他們世家為了紀念這個成就,特別對他這位天資特異的新一代取名為「天下」!
老天下,是苗疆重入江湖的第一個代表。
現在,他滿意的點點頭,絕對相信沒可以由這條秘洞裡出來。老字世家的火藥之術猶勝於蜀中唐門,這是他絕對有自信的事。
每一項的佈置都按照西魔老天下原先的設計。只是,他兒子所負責埋填火藥引線那部分稍微左移了二寸之距。
「爹──,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巴里特穆爾不能死……。」
「為什麼,他不是殺害大姐的主使者?」
「你大姐已經死了……。」做爹的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可是我們活著的人必須活得更好──。」
「是──,雲兒明白爹的意思!」
蕭遊雲明白的一件事,天地門絕對不能附屬於黑魔大幫之下。而爹爹蕭天地更不能是晏蒲衣的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