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章節列表
凝風天下
第三冊  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
兵王羽墨由悍強無比的衝擊力回彈到原來站立位置時,眼角餘光瞥見龔天下也在同時回到原位。他淡淡微哂,對於恩人有如許高徒,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安慰。
眼前,那神秘老頭放下杖頭,從滿臉皺紋的面龐中,兩道目光彷如劃破天地太虛,直似穿透藏雪兒的過去現在未來。
瞧他沉沉一哼默不作聲,果真是天下兩大奇人之一的鄺山海?!
「潛沉紅塵,天墜白花,得女如男!」那神秘老頭片刻之後,沉著聲有無上威嚴,朝藏大小姐又重又緩的口氣,卻有驚人的自信:「女娃兒,妳叫藏雪兒?!」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眼前這神祕老頭金口直斷,簡直就像大海撈針般直接點出藏大小姐名字。如果不是鄺山海奇人,普天之下還有誰可以至此?!
只見這神祕老頭冷哼哼看了龐動戰一眼,連卦偈也懶得說,便是啐嗤道:「龐動戰,手握盜財,眾叛親離,反得天地靈氣,算你上輩子陰德做夠。」
當下真可是一語道盡這位東海霸帝的遭遇。
宗無畏濃眉一挑,方自出聲,對方則寒下一張臉,又重又沉的冷笑:「宗無畏你還想求什麼?老夫當年留下一偈,說得夠明白!」
立即宗無畏腦袋轟然一響,眼前果真是鄺山海奇人!
當年那一偈:「自家爭帝,正明不明;王師難發,仍得天憐。」真是一跨四十年的神測,半句也假不得。
宗無畏雙膝一屈,半跪地面,洪聲仍有威嚴,問道:「鄺老前輩,難道我大明正統復室無望?」
鄺山海理都懶得搭理,眼光閃向羽墨先生,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嘿嘿道:「羅新格爾――,自憑天資異稟,藉口復興大元,不做蒙古帝王,卻想帥將五子統領中原,癡人說夢!」
兵王羽墨臉色一肅,昂然自有帝王氣勢,回道:「天機一半人造,本王從不認命。」
如果一切都是宿命,那麼生命的意義又何在?
鄺山海臉色絲毫沒有表情,只是冷冷回了一句:「這不是天機,是天理!」
話聲一落,可是稍為用正眼瞧向龔天下!
「無名無姓,循乎大道。」鄺山海兩眼一瞇,聲音仍舊冷沉深重,威嚴無比:「哼,不過是能跟畜牲溝通,有什麼得意?」
只見這位奇人又冷冷端詳了龔天下須臾,臉色稍為和緩下來,嘿道:「你有一個了不起的好師父,也有一個好兄弟奉令師之命,給了你一個世間名――龔天下!」
這一段話可說出了不少祕密。
原來龔天下和唐凝風果然是師出同門。而且,更奇特的是,由唐凝風來傳達師命,幫龔天下取名,做為他們師兄弟相認相證的信物。
藏大小姐冰雪聰明,立刻聯想到他們的師父幫龔天下取這名字的涵義。
龍為萬獸之尊,以龔天下能和萬物溝通心靈的異賦,取其共率天下萬物合一,是姓為龔,名為天下!
龔字,又為「恭」之意;雖率天下萬物,但是一心慈悲平等,對所有生命皆恭敬珍惜。
藏雪兒方是念頭轉動間,忽的身旁龔天下從懷中取出一封發黃信函,雙手遞交向鄺山海。
這舉動本已稀奇,眼前那位奇人似乎也不太意外,聲音倒是和緩了不少,邊接過來邊道:「這是令師緣道大師,在十二年前託你轉交給老夫?」
十二年前,緣道大師早已料到這段因緣?!
十二年前,鄺山海是不是也同樣參破天機得知?!
鄺山海將那信函開啟,眾人尋目望去,約略可以從信紙背後看到是短短八個字。
「祝融、蓐收、禺彊、勾芒」!
*        *        *
兵王絕殺的殺氣,真是絕對要殺死對方的那種氣勢!
宗王師體內的真氣明顯的要被激出反應,印性大師正導引到重要關竅,又不能開口說話洩氣。驀底,宗王師那股欲爆的氣機停凝不動!
為什麼?
兵王絕殺的殺氣仍然充天塞地,宗王師的自體反應為什麼凝而不發?!
有骨骼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哀嚎慘叫!
那種全身百脈盡碎的奇痛嚎叫,令人聞之心悚。印性大師甚至可以感覺到臉上被噴了些血水。
他輕嘆眾生生命如此脆弱,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呆若木雞的成家堡成言福,望著地上全身早已發黑氣絕身亡的二堡主成言隆。
傳說兵王絕殺一身奇毒,碰撞者必死。果真!
「你……你……,」好半响,成言福才像回過神來似的,胸口大力起伏,喘著氣道:「我們兄弟和閣下無冤無仇,更何況我們如果殺了宗王師這個小魔頭,也是幫你一臂之力。你……你為何殺我兄弟?」
兵王絕殺冷冷怪笑,桀桀聲中哼道:「你們夠資格做狗奴才嗎?嘿嘿――,本座與人交手向來光明正大,像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廢物,在我們蒙古人眼中,早就該丟到狼群裡百口碎屍。呸!中原人真是令人不恥――。」
他說完,又像嘲諷似的看著成言福,桀桀怪笑了片刻,接道:「成大堡主,小心點,令弟身上幾十種毒會散發出來,吸入無救!」
看看一瞧,成言隆屍首旁側的積雪果然轉變成黑色濘泥。當下成言福心中大驚,快速的連退了好幾步遠。胸口,隱隱有點脹痛。
「桀桀――,你想幫令弟收屍入土為安,」兵王絕殺全身紅袍大力鼓張,十分得意的嘲笑著:「還是讓他曝屍荒野,自己趕快找人救命?」
登時,那位成家堡大堡主兩腿一軟,便是轉身跪在少林印性大師身側,猛猛邊磕頭邊哀叫著:「請大師救命――,請大師救命!」
兵王絕殺似乎十分睥視眼前情景,冷冷朝向宗王師道:「小子,等你養傷好了,本座再來跟你生死一戰!」
話聲一落,那鮮紅大袍便如日輪旋飛而去。
印性大師看著兵王絕殺離去,再看著磕頭如搗蒜的成言福,心中不禁一陣感嘆:「古來中原自視為中土天朝,如今相較異族,可有多幾分尊榮?」
他心念這一感慨,難免有那一絲毫瞋念眼前這個成大堡主,品性如此惡劣,如何是人?
誰知,這瞋念一閃,身前那宗王師凝而未發的內力斗然引爆,瞬間便將成言福一掌劈殺!
好強悍氣機,當下便將這位成家堡大堡主打得全身骨骼盡碎,身形立刻縮矮成不到一半。
印性心中大驚,還來不及懊惱悔恨,便見宗王師竄身狂呼而起,直奔半空又重重摔跌落地。
雪,倏忽間又綿綿密密的飛滿著天地人間。
楊岩在幾乎氣絕中,轉了一趟鬼門關回來;他睜開了雙眼,雖然虛弱,但是聲音仍舊如石似岩,一個字一個字問著:「大師──,宗王師現下如何?」
語調冷,卻是掩抑不住的情感。
印性大師雙眉緊皺,足足好片刻後才輕嘆一聲:「易筋經的週轉心法吸收了『夸父吞日』大震的天地靈能,只怕非是眾生之身可以承受。」
若身不能受,則心智無神!
「無神之中,卻反而功用難以思議。」印性心中最不安的,就是印真師兄在遺函中所言:「如是,不得不殺滅之。印性當知,能以殺滅業造,亦是慈悲也。否則它日此子入於魔道,眾生慘矣。」
風雪之中,印性內心更是狂風狂雪。
此時此刻,他如何能下得了手殺宗王師?!
*        *        *
皇甫追日的劍,彷如天外飛仙。
輕靈之中,帶有超塵的美。
劍鋒,在身側的巨岩飛快落筆,就像切豆腐般毫不費力。
「這老小子內力更驚人啦!」唐大公子嘆了一口氣,他可是清楚的看出來:「皇甫老兒的劍鋒未至,劍尖罡氣已先將岩面碎粉――。」
皇甫追日揮鋒寫完,在那黑色巨岩上又將眼光睥睨投向唐狀元,淡淡道:「天下各國人質早已送回我蒙古境內,想要救人,準時赴約!」
如果天下各國王公貴族早在數日前就被遣走,那麼蒙古一境廣大,壓根兒沒辦法找起。
「看來唐老弟這一戰難免囉――?!」俞歡快刀倒挺樂的,嘻嘻道:「近百年來江湖中似乎沒聽過有人被廢了武功,還可以回來報仇一戰的……。」
唐大公子瞧著皇甫追日飄然離去,只能沒好氣的回瞪了這個好朋友一眼,板著臭臉道:「事情都是你惹的,還敢幸災樂禍!」
「啥?」余歡可怪叫了起來︰「干哥哥我什麼事?!」
「還敢說不干你的事?」
咱們唐大狀元可叫得更大聲,瞅了身側那位足利貝姬美人一眼,哼哼回道:「當時你把人質全救出來,不就沒有今天的麻煩?」
「喂――,請你有點大俠的風範好不好?」俞快刀沒好氣的瞪大了雙眼,邊朝這個朋友捶了一拳,邊道:「我幫你去救人,你這老小子到現在沒半點謝,反而……。」
他們邊說著邊快步竄到方才皇甫追日以劍留言的巨岩前。只見,簡簡單單的一行字:「正月十五月正圓,成吉思汗陵爭鋒」!(註:大明盛世版圖,西北方只及於今日之山西、陝西,成吉思汗陵位於綏遠,仍為蒙古韃靼王朝控制。)
「正月十五――。」
唐凝風公子喃喃唸了一遍,皺眉道:「近一個月的時間要趕到那裡是綽綽有餘……。」
「唐狀元似乎有隱憂?」足利貝姬輕脆一笑,意氣風發的接道:「是不是擔心半途有人截殺呀?」
唐大公子又嘆了一口氣,搖晃著腦袋,哼哼哈哈道:「那倒不是大問題――。哥哥我擔心的是,兵王竟然敢以天下各國人質為賭注,那麼他們提出的條件是什麼?」
這可真是個大問題!眾人邊思索邊跨上了快騎。忽的,那藏二小姐靈光一閃般,嬌笑道:「不會是要唐狀元哥哥加入他們吧?」
「哇――,這可不得了咧!」俞歡一臉很難形容的表情:「要是武林典誥新科狀元加入了兵王一脈,那中原武林豈不是人心惶惶天下大亂?!」
不僅是如此,當今朝廷威望恐怕一落千丈!
咱們唐大狀元只覺肩頭壓力好沉好重,苦笑了一聲,卻又豪爽長嘯,朗聲道:「金鐵干戈動天地,男兒豪氣驚人間。天下事,不掛生死,不礙名利,什麼不成?!」
這聲調氣勢恢宏,激盪風雪不能掩!
足利貝姬看著這個男人,內心沒由來的滑過一絲奇異的感受。
當今扶桑足利本家雖然一統天下,但是民間那股暗潮洶湧的勢力――「大日聖教」,卻是揮之不去的陰影。特別是那個神秘組織內高手如雲,殺技驚神。如果有唐凝風這個男人幫助本家,必然對足利一族大有裨益!
除了為本家利益之外?足利公主輕輕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迎面落飄的雪花,像極了江戶城的冬天,她吸了吸冰涼的空氣,讓自己頭腦清楚的想著:「這個男人會是自己所愛的人嗎?」
她回眸,看了身側快騎奔馳的唐凝風一眼。
這個男人,平日嬉皮笑臉故作風流,但是認真的表情,為什麼讓自己有一絲悸動?!
突然間,她發現藏雅兒也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在另側在注視唐凝風。
難道她也喜歡這個男人?還是別有用意?!
足利貝姬現在覺得自己有點混亂。
風雪中冷冽的寒氣,似乎無法讓自己清醒。
*        *        *
老實真的想讓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歐陽夢香真的就跟隨著自己,而且是十分溫柔安詳。
這種感覺,不僅是信任自己不會害她,而且根本就像個妻子般細膩!
如今情況,反而令他有點著慌。
他似乎心中無主似的,跟隨在唐凝風一行後面三里開外。直到半途見著安心和皇甫追日的事端,總會恢復了些冷靜。
「看來兵王一脈的背後還有一股力量在運作。」
老四掌櫃十分清晰的判斷:「否則以皇甫老道昔日在夸父山所受傷之重,絕無可能復元,更何況功力增進!」
東方流星雙眉一皺,低聲問道:「不知天下之中有誰可以做到此事?」
老實那張白胖胖圓臉哼哈一聲,吐出口白氣,轉向左側身後的歐陽夢香,問道:「歐陽姑娘,有何看法?」 他問,有不少含義。
最少,他可以從這個女人的神情、聲調,盡力來看穿對方的內心深處,究竟隱藏了什麼意念。
因為眼前最困惑他的,是根本不知道這位歐陽夢香到底意圖如何?是友是敵?特別是歐陽塵絕這隻老狐狸,竟然會同意她女兒匪夷所思的要求。
「天下沒有沒道理的事。每一件不合理的事情背後,都一定有合理的理由。」
老實這一生最相信這句話!
「根據本家由賀難龍王那方得來的消息……。」歐陽夢香的雙頰在風雪中泛著紅暈,襯托出白皙的面龐幾乎有一抹聖潔的靈氣,令人不敢放眼直視。她柔聲中清晰回答著:「兵王五子的武功之所以能不斷突破昇越,極可能和一個人有關!」
老字世家四掌櫃那兩截短眉揚了兩下,靜待對方接下去:「傳說蒙古『黑色火焰』這個組織,在天下間尋找智慧頂尖的孩童,從小加以訓練廣閱群籍。他們不一定真有學武,但卻能融會貫通人身氣脈理絡,總匯百家武學奧秘。」
真是驚人創舉,是為武林有傳以來未曾聞、未曾有。
老實全身一陣緊繃,自己想都沒有想過以這種方式來整理天下百家武學,再由其中開創新局。
「其中最頂尖的幾名孩童,則交由一名神秘人物特訓。」歐陽夢香柔聲續道:「此人,大漠地王也正追查中!」
大漠地王一幫位處塞外,正是交界在韃靼蒙古人和中原漢人之間,想來應有不少蒙古內線消息。
老實注視著馬騎上的歐陽夢香,對方是如此自然大方的談吐,簡直是相處多年的親人。他心中好幾番思量翻轉,總是摸不出個結論。
輕嘆一聲,老四掌櫃透過風雪,在雪堆後遙望里許外努力昂首邁步的安心。
這個武林典誥上排名第二的大俠,十指雖然被廢,但仍舊儘量器宇軒昂的不損及自己名譽。 「他奶奶的,」趙出行粗聲冷哼:「我看那個唐凝風也不是什麼英雄,竟然放著一個受重傷的人不管不救。」
老實瞇了瞇那對小小的圓眼,淡淡回道:「身體受傷可以治癒,如果精神崩潰,那才真是無救。」
歐陽夢香顯然聽得懂。
「如果安心大俠不能靠自己的雙腿走回去救治……,」夢香美人蛾眉輕蹙,柔軟聲調裡有一絲悲憫:「那麼他以後在武林上再也沒有人會尊敬他。」
江湖中失敗並不可恥。因為,本來勝負就是兵家常事!
但是,在失敗中不能憑自己意志力再站起來的人,他不僅輸掉戰鬥,更輸掉了名譽和自尊。
「特別是安心榜眼這種地位的人――。」老實都懷疑自己為什麼會忍不住接下歐陽姑娘的話語:「名譽比性命重要。」
他嘆了一口氣:「唐凝風瞭解他!」
唐凝風瞭解安心,但是自己瞭解歐陽夢香嗎?
老實真想問對方一句:「妳為什麼會答應跟我走?!」
他忍住沒問。
因為,他想要自己找到答案――真正的答案。
*        *        *
安心在風雪中走著,兩腿仍然矯健有力。皇甫追日雖然毀了他的兩掌十指,但是下半身的內力倒是貫通充沛。
風雪中,有人穿著深褐色的皮裘在等他。
他的雙眼瞇了起來,可以很強烈感受到對方冷諷的眼神和濃烈的殺意。
這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俊挺深邃的面龐,有著這種年紀所沒有的沉穩內斂。眉宇之間,竟然泛有一股王者的尊貴。
安心一生見歷過太多人物,這個年輕人竟然令他心驚。不是對方要殺自己,而是那股氣勢讓人幾乎難以喘息!
「我問你一個問題――,」眼前這年輕人冷冷瞪過來,淡然沒半點感情的聲音,問著:「答得出來,放你一條生路。」
安心挑眉,沉聲壓住內心的不安,道:「答不答看我,殺不殺得了,看你――。」
「好!」
那年輕人似乎挺滿意這種目標,他笑了笑,問:「有一個死人,頭部前後都受到重擊,怎麼判斷他是被人從前面狙擊而死,而後面頭部傷痕只是故佈疑陣?或者是從後面頭部創殺,前頭傷痕是故意假造?」
安心當場楞住。
縱使他手刃不少江湖敗類武林巨惡,但是從來沒想過一個死人的死法有什麼好不同?
「如果你連這點也不知道……。」
那年輕人冷冷的笑了:「憑什麼是你們中原武林的典誥榜眼?!」他說完,又嘲諷似的大笑,道:「或許,你們漢人沒什麼能人,只是仗著人多佔據了這片江山吧?!」
「你是誰?」這是安心這生最後的一句話。
「兵王離魂!」安心這生聽到最後的一句話是:「我一生,就是為了殺你們中原第一名俠蘇小魂,而來到這個世間!」
安心的雙眼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他到死都不敢相信!
*        *        *
「哼哼,兵王五子;羽墨統領,追日吞星,絕殺離魂。」鄺山海將目光離開信箋,冷颼颼看向兵王羽墨,哼道:「今日到此生,你如果離不開這絕谷這片林,那些雄心壯志根本是廢話。」
羽墨先生淡然一笑,自有帝王氣勢軒昂,沉聲回道:「如果鄺奇人真是被本族顏龍奇人所困,那麼能不能出谷,應該都在顏龍前輩計料之中。」
鄺山海顯然老臉大大不高興,嗤道:「顏龍月育是曠世奇才不錯,但是心計工用,卻也是人間少有……。」
言下之意,大有怒意不滿。
難道,顏龍月育是以不光明正大的手法騙了鄺山海?!
瞧這眼下情勢,鄺山海似乎對身為蒙古人的兵王羽墨大有遷怒之意。
藏雪兒柔柔一笑,輕聲轉個話題道:「不知那位緣道大師所寫信函中,祝融、蓐收、禺彊、勾芒,這南西北東四方之神,有何深意?」
鄺山海翻了翻白眼,倚老賣老似的嗤道:「小女娃子,山海經妳也讀過?」言下,挺有考她一考的意思。
「晚輩幼承庭訓,多閱古今文著,山海奇經亦略有涉獵――。」
藏大小姐那雙眸微閉,長睫輕閤,柔聲道著:「祝融乃南方之神,人面獸身乘雙龍;為顓頊之孫、老童之子,本名吳回,亦名黎。曾為高辛氏掌火之官――火正,四季中屬孟夏,以赤紅為色,以朱雀為靈禽!」
鄺山海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反駁,聽著藏雪兒在閉目中繼續道:「蓐收為西方之神,人面虎爪,遍身白毛,左耳掛蛇,手執板斧,身跨雙龍。是為西方天帝少昊氏之子,本名該,負責察看落日反照,並掌天上刑罰。西方屬金,與白配色,靈獸之名為白虎。」
藏雪兒這兩段頌念,似乎令鄺山海臉色稍為和緩幾分,在喉頭嗯嗯了兩聲,只聽得這位「藏雪明珠」往下念去。
「禺彊乃北方之神,人面鳥身,耳掛雙青蛇,腳亦踏雙青蛇,全身通黑跨騎雙龍,能喚海中大龜!」藏雪兒輕輕吸了一口氣,接著道:「乃是天帝黃帝之孫、禺虢之子,名叫禺京,也叫禺彊,為北方巨人族巨人,統治幽冥地獄,兼具水、海、風三神位。五行中屬水,顏色屬黑,季節孟冬,靈獸為玄武――。」
藏雪兒念頌至此,忽然有所悟似的輕「呀」一聲,張開雙眸忍不住將眼光投向聳立在旁的龐動戰!
這一段記述,多少和那位東海霸帝有幾分神似。如是,那麼宗無畏就類似「觀察落日反照,並掌天上刑罰」的蓐收!
至於兵王羽墨,那「黑色火焰」的背景,則和孟夏之屬,掌火之官的祝融又有深刻牽連。
她一念及此,便是念頌了勾芒典故:「勾芒乃東方之神,人面鳥身,方臉著白服,駕雙龍。乃是西方之帝少昊金天氏之子,本名叫『重』,亦為木官之神。四季屬春,象徵生命生發常長,亦有保護一切生命之意。木位東方,以青為色,靈獸則為蒼龍。」
依此段看來,又合於龔天下特色。
她這心中頗有所感,同時週遭眾人好像也有各自體會。眼前,鄺山海冷瞅這些人須臾,哼哼兩聲道:「真是天意難測,將你們這些人湊成了一堆!」
如果真有宿命,那這代表什麼?
龐動戰一生在鬼門關前搏殺,天天在刀口上過活,可沒想過半點兒不搭干的這些人,竟然和自己在冥冥中有關?!
他看了一眼宗無畏,這個自己想要他性命的漢子,難不成上一世是自己至親?
對方,似乎也有一絲迷惘思量。
再看看兵王羽墨,恍如也陷入沉思之中。
這些人中,只有龔天下的眼眸仍舊十分清澈自在。是他不掛礙在心,還是早已知曉?或者,他一向早就將所有的生命都當做自己的至親吧?!
藏大小姐輕輕感嘆了一聲,忽的想到一個問題。
如果這四個男人代表了東西南北四方之神的涵義。那麼,自己又代表什麼?
「為什麼我也會在這裡?」她問,問鄺山海。
「因為妳是他的妻子!」
鄺山海每回講話就是要這麼驚天動地似的,只見他一指龔天下,嘿嘿笑了兩聲,反問道:「小女娃子,老夫問妳一句,妳對這個小伙子意下如何?!」
這一問,真叫人難以回答!不,根本是不知如何回話!
*        *        *
「大師可否說個明白?」楊岩盯著印性,很簡單的再問一次。
「阿彌陀佛――,以宗施主情況看來,恐怕有走火入魔之慮。」少林印性一雙濃眉微縐,那身轉換成黑褐膚色的面龐,在落雪中特別有種強烈明顯的憂心。
楊岩雙眉一掀,咬了咬牙根,以那隻破銅刀支撐起身軀,喘了兩口氣後,道:「難道沒有任何可救之法?」
「萬法由心造――!」
印性沉聲回道:「能用本無善惡,邪法正人用為正,正法邪人用為邪。」他頓了頓口氣,接著道:「如果宗施主在心性上能有所參破,心中怨嗔得以轉換為慈悲,縱使魔道也可成菩薩,修羅亦能證佛果。」
雪地上,宗王師彷如酣然入睡,動也不動的與這天、地、雪融合為一。
「現在,也許是他最幸福的時候吧?」印性大師望著望著,忍不住喃喃自語:「六情諸根,各各自緣,諸塵境界,不行他緣;心如幻化,馳騁六情,而常妄想,分別諸法。」
這段語出金光明經「空品第五」,意即眾生眼耳鼻舌身意種種意識作用,誤假為真,以至於貪嗔痴起造種種業。
楊岩不懂這段經文,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大師明言,要將宗王師如何?」他問!
「為今之計,只有送上少林,修身養性。」印性的回答,自己都覺得有好大的阻礙。
他只能苦笑。因為,他不知道宗王師願不願意;正重要的是,當今少林方丈師兄願不願意?!
人的一生總有選擇――縱使是最壞最不得已的決定,也是一種選擇。 「好,走!」
楊岩似乎恢復了精神力氣,彎腰一把便將宗王師扛上了肩頭。忽然,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不正也是這般扛著少林印真大師力戰群雄?
隱約中,他對佛家的因緣果報似乎有那麼一點體會。
「大師你放心――。」
楊岩的話十分直接有力:「楊某會幫你看著宗王師。他在少林多久,我就多久!」
*        *        *
「離魂為了誘引中原名俠蘇小魂出面,未免太傷及無辜――。」吞星公子看著手上探子傳書,輕輕嘆了一口氣。
安心榜眼之死,他似乎覺得有點濫殺生靈。
「吞星兄台――,」對面,是皇甫追日邊斟茶邊隔著嬝嬝上昇的水氣,緩緩道:「離魂兄弟連續兩代先人敗於蘇小魂手上,回蒙古後在祖墳前引頸自刎……。」
兵王追日嘆了一口氣,接道:「此情此恨,難免。」
封吞星輕輕噓出一口氣,那雙湛藍眼珠閃過一抹悲憫,淡淡道著:「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日前兄弟我在洛陽吞星山莊以機關要困住天下群雄,三日後也會自解囚鎖……。」
皇甫追日看了一眼這位同生共死的老友,哈哈一笑將斟泡好的龍泉三味茶遞了過去,邊搖頭道:「吞星兄台,這麼多年來你仍是慈悲心腸,萬不得已絕少殺生……。」
眼下坐處,是往塞外途中山西靈石大縣,距離當時在巨岩上以劍留字下戰書,已是四日之前。
這四天,吞星山莊人馬和皇甫追日連夜趕路,總算是趕上了押解各國人質的車隊。問題是,原先負責運送人質的兵王離魂,竟然忍不住復仇意念,反倒在四天前脫隊前往中原。
兵王吞星引杯一飲,讓茶香在喉頭順滑而下。片刻之後,微縐雙眉道:「追日兄台,以你之見,離魂兄弟此趟獨行闖盪中原武林,吉凶如何?」
話聲語氣,濃濃有生死兄弟的關切。
「依在下看來,唐凝風四人尾隨我們出塞,而老實又尾隨他們。他是碰不著了。」皇甫追日分析道:「龔天下、藏雪兒、宗無畏、龐動戰在夸父山大震後生死不明――。」
他說到此,一念想到兵王羽墨,忍不住有點憂心道:「羽墨先生至今仍無消息,令兄弟不禁擔心。」
封吞星稍一頷首,拂了拂滿頭紅髮,遙望窗外。
窗牖之外,是晴藍好天氣。他看了須臾,喃喃自語著:「羽墨先生福大命大,一生為蒙古族人忠義兩全,而且是侍親至孝之子。這等人物,老天絕對有眼有理……。」
天氣雖晴,進來的風還是挺有涼意。
皇甫追日隨手拿了條皮氈遞交吞星公子,一笑:「風涼,兄台拿來遮護暖身……。」
封吞星接了過來,朗聲一笑道:「皇甫老兄一向如此關心諸位兄弟,真是十數年未變!」
皇甫追日也笑了,回道:「在下昔年以待斃之身,和娘親得羽墨先生從鬼門關前救回,又能結交各位兵王至友,你我不是一家人是什麼?」
有時,朋友比親人還親。
老天常常會補償人間因緣,縱使沒有血緣,但是自古以來多少生死以共相知相惜的人物,他們的情義光耀汗青!
他們雙雙大笑了片刻,皇甫追日緩緩噓出一口氣,道:「以離魂兄弟那驚人的『奪天離魂大法』,恐怕中原武林沒幾個人可以不受控制!」
更重要的是,那些可能擋得住「離魂大法」的頂尖高手,不是正離開中原,就是生死不明。
「這點令在下反倒有點擔心――。」
吞星公子兩眼微閉,略略苦笑道:「離魂兄弟在攝魂術不僅融合天竺、扶桑、西域諸國技能,而且以六年時間鑽研中原失傳四百年的『奪天人聖術』得其精髓大成……。」
他的擔憂,皇甫追日十分明白。
這個老友就是太多了點菩薩心腸!
兵王吞星擔心的是,以兵王離魂目下的功力,幾乎可以在須臾間攝撼他人精神意志,讓對手瞬間進入恍惚之境任憑他的指令行事。
他絕對是創百年來,武林之中達到此術最高境界之人!
*        *        *
老實足足思考了四天四夜,才像明白似的噓出一口氣。他望向歐陽夢香,只見那絕美的面龐在晨曦映照下,被滿地白雪襯托得出塵難言。
他搖了搖那顆圓圓的腦袋,嘿的一聲問道:「歐陽姑娘,妳是否覺得安心的死法有些古怪?」
歐陽夢香淺淺一笑,偏側過頭和老四掌櫃四目相接,柔聲道:「老實兄的意思是,安心大俠死得不安心?!」
今天清晨大早,唐凝風他們一行突然出了客棧,快騎急行往西北而去。所以,咱們老實這一行人也不客氣緊跟著。
至於目的?老實說,老實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有時候隨機應變,也是一項精密的計劃。」
咱們老字世家四掌櫃的名言是:「天意難測,與天行同運,才真是成就大事業。」
眼前歐陽夢香這一反問,老實的心頭不禁噗通好幾下。
他有那絲沒來由緊張的是,到底這個女人心細的城府極深,還是蕙質蘭心很能跟自己心意相通?
若要說歐陽夢香對自己一見鍾情,咱們這位老四掌櫃老實說實在不敢相信!
「安心大俠死時雙眼睜大滿佈驚恐……,」歐陽夢香柔柔道著:「若以生死來看,安榜眼應該早就不放在心上!」
如果早已不怕死,那麼又恐懼什麼?!
老字世家四掌櫃挑了挑短眉,等著聽這位世仇家大美人的判斷。
「所以,安心大俠在臨終前一定看見令人十分駭異的景象。」歐陽夢香仍舊以一貫溫柔的語氣說著,就像妻子對丈夫那種柔情:「依夢香看來,莫非是安心大俠看見了自己殺自己?」
自己殺自己?!
老實心頭又噗通跳了好幾下,臉色有些嚴肅起來。他正想開口,騎側在另匹快馬上的趙出行哼哈一大聲,搶話道:「這是什麼邪門事,怎麼可能――。」
「是有可能……。」
老實臉色沉重的朝歐陽夢香緩緩道:「莫非歐陽姑娘有那個神秘殺手的資料?」
他口中的神秘殺手,指的就是四天前狙殺安心的人。
當時,在遠觀中,只見那人以一式破喉手斃殺安心榜眼!
縱使安心在當時已受劍,但是看得出來腿上功力仍在。以安心的武學成就,就算剩一半內力,也絕對是高手。而高手,就不應該會死得那麼輕易!
「那個年輕人應該是兵王五子中的兵王離魂――。」
歐陽夢香淺淺一笑,道:「據說和蘇小魂大俠有不共戴天之仇……。」
老實皺了皺那對短眉,喃喃一句:「兵王離魂,離命小魂。原來是有這層含意?!」
有人將兒子的名字,為記念恩人而取其意。
如果,有人將自己的名字,為記住仇人而取!這種仇恨,是多麼驚人深刻?!
歐陽夢香溫柔一笑,不知是聽到老實的喃喃自語,還是心意相通,朱唇輕啟又道著:「兵王離魂取這名稱,除了提醒自己日日夜夜記住仇人蘇小魂大俠以外,另有涵意……。」
老實這回終於忍不住道:「莫非他學的是攝魂大法?」
歐陽夢香在快騎上輕輕點頭,任憑清晨寒風掠面。髮梢處,有一抹蘭香似有若無的盪漾在週遭空氣裡。
「不會也學會了……失傳四百年的『奪天人聖術』?」老四掌櫃問得有點緊張,那嚴肅的表情前所未見。
「大漠地王那邊的消息的確如此――。」
歐陽夢香也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關心的眼神看了老實須臾,道:「老實公子,據說老字世家的心法最難以面對施展的,就是這門奪魂大法?」
老實的臉色有些慘白。換了平日,他早就以冷靜鎮定的神情來面對可能的危機。更何況歐陽家是世仇,當然更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弱點。
但是很奇怪,在歐陽夢香面前,他竟然可以很放心。
很放心的將自己的憂心表現出來。
他有些驚疑的看著對方。歐陽夢香回以淺淺帶有鼓勵般的一笑。忽的,說了一句讓四掌櫃差點掉下馬背的話:「兩年前本家的『曉霧品菊宴』,公子也曾赴宴過?!」
老實的確在兩年前,基於好奇與探測敵人虛實的心態,易容變粧混入歐陽世家的「曉霧品菊宴」。
他想看看,那位號稱「夢香留香還歸夢」的歐陽家下一代是個如何人物。
側臉見過後,咱們這位四掌櫃還挺可惜那個歐陽「公子」實在不適合在武林中打滾,如果能往藝術一途發展,那才是如魚得水。 甚至,他當時還閃過一絲念頭。如果這位俊俏勝美人的「公子」是個姑娘人家,能娶她回家的一定是個又幸運又幸福的男人!
老實現在有點心驚膽跳的是,那個念頭又閃了一下。
他驚恐的是,自己怎的啦?為何短短數日,心頭便擠進了兩個女人?龍征!歐陽夢香!
*        *        *
「大巧在所不為,大智在所不慮。」
「順其類者,謂之福;逆其類者,謂之禍。夫是之謂天政。」
「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君子有常體矣。」
――荀子天論篇
鄺山海就站在那裡,四天四夜。他是在等藏雪兒的答案?!藏大小姐並不這麼想。
因為鄺山海是博通古今的奇人。
這樣的一號人物,根本不可能用那麼點心思去慮想兒女情長的小事。
鄺山海沒動,他們五個人加上維摩大犬也沒動。
四天四夜恍惚即過,藏雪兒忽然訝異想到一件事――這四天光陰,他們竟然可以不吃不喝,而且精神體力似乎興旺不已。
「妳不知道古人單憑餐風飲露就可以生存嘛?」
鄺山海像是讀穿了藏雪兒心思,冷冷語調有那麼一點嘲諷。
餐風飲露,是古傳仙家之術。以今日看來,「餐風」就是「呼吸」,「飲露」就是吸收一點點水份。
「哈哈哈――,難道這理是仙境?」宗無畏斗然放聲大笑,音震林梢,嘿嘿道:「如果仙境是這般無聊之所,不如下地獄來得轟轟烈烈――。」
「說得好,像句人話。」
鄺山海仍舊是那付傲氣睥睨,冷冷一哼:「不過你這小子如果能回得到人間,先去救自己的兒子吧?!」
宗無畏一楞,掀眉沉聲道:「鄺前輩所指何意?!」
鄺山海那張滿佈皺紋的老臉絲毫沒什麼表情,忽的又轉過頭朝兵王羽墨冷冷笑著。
當下,羽墨先生雙眉輕皺,卻仍是氣定神閒,淡淡道:「鄺前輩對本王也有所指教?」
「你心底頭也該有幾分明白――。」鄺山海那雙藏在無數皺紋後的眼瞳,閃過一抹精光:「奪天人聖術,載舟能覆舟。那個離魂小子你視如親生,當心能變萬人貌,忘卻自身面……。」
兵王羽墨神色一肅,似是有話欲說,終究又忍下。
鄺山海瞅了他一眼,嘿嘿乾笑兩聲,朝向龐動戰道:「你這個強盜海賊,死守著那些屁寶藏有啥用?明年普陀山大潮,全數捲回海裡葬魚肚。」
龐動戰臉色一白,兩眉飛掀如箭,沉聲道:「龐某藏寶之處,內洞伸延,亂石相阻,豈是潮浪可捲?」
「天地大造之力,你懂多少?」
鄺山海不屑似的冷笑,道:「日前大震將你們全給送了下來,來年普陀大震,猶有過之,足以移山填海!」
龐動戰一楞,果真如此的話,那些十年心血的東海寶藏將化為子虛烏有,完全功虧一簣!
眼下,這位神秘莫測的鄺山海轉臉朝向龔天下,冷嘿道:「普天之下,你最親之人是令師。除此之外,有沒有第二人?」
龔天下沒有回答,只是輕搔著維摩大犬的耳際脖頸。
鄺山海繼續冷哼道:「唐凝風呢?他將會和一個半死又活回來的敵人,在皇陵墓地決戰生死……。」
藏雪兒忍不住輕呀,道:「前輩所言,是皇甫追日?」
「嘿――,這一戰勝負難料……。」
鄺山海像得意似的,道:「不過,如果那個皇甫小子發了瘋以命換命,唐凝風最少也變成廢人!」
藏大小姐一時吶吶接不下話,倒是龔天下忽的說了一句:「道盡眾人心中事,是順天道或逆意?」
這一句,似乎打中了鄺山海佈局!
「好小子,頭腦倒是清醒――。」
鄺山海就是那麼一副唯我獨尊:「不過老夫所言,沒半句錯。哈哈哈,就是要你們搏命,大家才有機會出困,那又如何?」
話是沒錯,如果大家需要同心協力才有機會脫困,本來也是合情合理。只不過鄺山海睥視天下的傲氣,難免令人心中不服。
龔天下卻似能有所體諒般,竟連續開口兩次,道:「名滿天下,被困終生,嗔怒本來是掛記――。」
這話可令鄺山海也為之一楞。
的確,自己一生從五歲背易,十三歲通達,二十八歲創解「易林」、「易傳」、「火珠林」、「關朗易傳」、「皇極經世」、「河洛理數」,無不登峰新啟,普天之下無一人可相並行。至於四十歲以降,自研自創「太乙數統宗」,可惜未竟之際,被顏龍月育困鎖於此,一待數十年。
想想自己一生前半,是多少達官顯貴、王公卿族慕名求教之人;而後半這數十年,被困居山谷不見人塵,簡直是無奈求生而已!
這些人來,正好讓自己大發一頓怒氣牢騷。
藏雪兒蘭質蕙心,見得鄺山海臉色幾番變化,順勢柔聲問道:「不知鄺前輩以何緣故為顏龍奇人誘引至這絕谷?!」
鄺山海神色當下轉了幾轉,眾人很明顯可以看出夾雜了憤怒、自責、驚嘆、不滿種種情緒。好半天,只見他胸口起伏稍微平緩下來,這才儘量以鎮定的語氣道:「哼!顏龍月育在那幢滿畫山海經的御殿內留了一函……。」
鄺山海眼神閃過好幾抹光彩,這才冷哼道出內容:「洪武四年正月,中原鄺山海發現此函!」
驚人,那顏龍月育早已算計好日後將有鄺山海此人行事。
眼前這位鄺奇人似是有所不甘,頓了頓口氣,片刻之後才從滿臉皺紋的口中哼哼接道著信函後段:「某人顏龍月育,於殿後山谷仙境林中相候一生!」
就是這句「相候一生」,讓鄺奇人想盡方法下來,卻又想盡辦法卻出不去。
此等心機運籌之深,縱使兵王羽墨也為之輕嘆嗟聲。
他明白的是,如果不是顏龍月育以計困住鄺山海,否則以鄺奇人通達玄機之功相助朱元璋,恐怕我族大元早已被全數吞沒,難得還有今日北元一域可以生存。
是時,明太祖洪武元年(一三六八年),先皇元順帝逃至開平;次歲,洪武二年為徐達攻破,再奔逃至和林。
幸好在洪武五年,徐達兵馬被擴廓帖木兒打敗,終於保住蒙古一絲元氣!
看來,如果鄺山海是時在軍營中襄助大明兵馬,恐怕往後至今歷史將是大翻改寫。
龐動戰忍不住放聲縱笑,音浪波濤震人耳膜。好片刻,他才盯著鄺山海道:「鄺奇人,你老號稱通達古今玄術,貫融太古易理,怎麼算不出被騙?!」
當下,鄺山海臉色沉了又沉,冷之又冷的回道:「顏龍月育真的在這絕谷中!」
此話一出,登時眾人紛紛輕呀難以置信。倒是只有龔天下仍舊和維摩大犬手腳玩耍,對於天下武林那些恩怨情仇,完全不相理會。
「一個循乎大道無有掛礙之人,是快樂的吧?!」藏大小姐回眸看著這一幕,心田中夾雜著一種傾慕和羨慕。
鄺山海吸吐了幾口氣,似乎讓自己平靜鎮定下來,這才又道:「顏龍月育自知蒙古人氣數將盡,也知道老夫可以觀星象推算他是否真在絕谷之中……。」
所以,顏龍奇人以身相試,真是入此絕谷引誘鄺山海也下來至此。之後,又佈下天羅地網奇門陣法,利用此地理氣神秘奇特,一天之內可以千變萬化難測難尋,讓鄺山海單獨一人無可同破玄門機陣!
兵王羽墨一番思量,終於有所明白似的淡然一笑,輕搖掌中羽扇,自有股帝王氣勢,緩緩道:「看來鄺奇人在四日前初遇,以杖頭擊打吾等數人,是利用此地理氣,發機而動?!」
所以,龔天下、兵王羽墨等人才會無可躲避。
否則以他們成就之高,異稟之奇,絕無可能連躲都躲不過。
鄺山海哼哼兩聲,動了動稀疏的眉頭,冷冷道:「老夫在此一待數十年,當然對這片鬼屁林子氣機通曉八九成!」
現今看來不少懸案都有了明白。藏雪兒柔聲道著:「不知我等數人因緣到來,是否可以相助脫困而出?!」
這點,才是真正大哉問!
*        *        *
龍征連日帶夜的從洛陽趕到夸父山。
不管死活都好,她一定要知道龔郎的下落!
現在,在她心底頭有一列算帳的名單,排名第一的是老字世家那死胖子四掌櫃。
排第二,則是紅毛鬼封吞星。
因為就是他們,阻礙了自己和龔郎的宿命姻緣!
不過所有的帳先擺一邊,她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踩上魔教總壇,拼了命也要找出在「夸父吞日」大震後,龔天下的生死如何。
當然,她心中還有些放不下的是,堪稱絕世美女的藏雪兒相伴在龔郎身側,總是讓人不安。
不過五日未竟,龍大捕帥已然踏上了夸父山魔教總壇。放眼,是難以置信的荒涼廢墟。
想當時多少魔教徒眾聚集,這鼎盛之地真是彈指間渺無人煙。
難不成魔教教主宗無畏、少教主宗王師全在這震災中斃命?以至於樹倒猢孫散!
龍征絕對不是一個容易死心的人,她一路奔馳滿山尋找。不論身軀多累,精神上的毅力支撐著她非尋出蛛絲馬跡不可。
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斷垣破牆,什麼鬼影子也沒有。
不可能沒有!
因為,最少會有死人。
如果連死人都不見,那表示有人清理過。
大明官兵當然不會來清理這些叛賊!所以,一定是魔教徒眾自己人打理埋葬。
龍征想不透的是,這麼多的魔教教眾會消失到那裡?
她估算了一下,如果在這大震中有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叛賊傷亡,最少也要半個月的時間來埋葬和養傷。
所以,這些人必然藏在夸父山某一處秘密地點。
她正邊思索邊巡目四顧,隨意間已然到了正明聖殿後山。驀地,陽光映射中,竟然在半空中出現了一幕奇景!
龔天下!
龔天下在半空中?!不,還有藏雪兒、宗無畏、龐動戰、兵王羽墨、維摩大犬,以及一名不認識的老頭和一隻長毛巨猿!
這些人活生生的,像在一片樹林裡討論事情。
龍征忍不住豪爽的笑了。
這是海市蜃樓的現象,將山谷裡的情景給映照到半空。她明白這道理,就像天下的彩虹只有南北向一般,因為是陽光照到水氣而反射成形。
而陽光永遠只有東西向!
如果龔郎在山谷,她看了看懸崖下端,被雲霧遮著,視力實在無法穿透。
龍大捕帥將雙眸抬向半空,望著龔天下和藏雪兒雙雙並列,往東方前行。眼前這海市蜃樓景象慢慢淡薄,即將消失。
她一咬牙,喃喃道:「龍征啊龍征,如果不能和龔郎共度此生,生又何義?!」
她看著龔天下和藏雪兒雙雙沒入林中,此刻景象也倏忽消失。龍大捕帥牙根一咬,仰天呼叫:「老天若是憐我,必可和龔郎相會!否則,龍征這條命就還天歸西!」
叫呼之聲,隨著身軀,直墜絕谷!
世間情愛,多少人生死相許。
但是,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到生死相許?!
*        *        *
咱們唐大狀元清晨上馬,狂奔狂馳的沒半刻歇著。因為他得到了一個消息:「皇甫追日、吞星公子,會天下人質於靈石大縣。」
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趕到越好。
「大家辛苦點吧?!」
唐凝風少爺的理由是:「如果現在能把人救出來,當然就不用到蒙古人的地盤那麼費手腳。」
當然,真正的意思是,成吉思汗皇陵一戰,能免就免啦!誰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唐大公子的原則是:「就算做大俠,也該有個限度!」
藏二小姐頂著風吃吃笑著:「難不成唐哥哥認為銀大先生今年典誥排名有誤?」
唐凝風無可奈何的回瞪,哼道:「反正只要排上名,好處一樣多,免費吃免費住,當狀元有個屁好!」
想想也是,只要上了武林典誥,待遇相同。
「那麼,」足利大美人邊策快騎,邊笑問著:「銀大先生有何目的將你和龔天下同列雙狀元?」
人人尊稱為「大先生」的銀步川,絕對不會做沒意義的事!
所以,這個大膽的安排,背後一定有道理。
咱們唐大公子苦笑了一聲又一聲,終究把話給吞了回去。足利貝姬星眸閃動,英氣勃發的一笑,似乎看出了點端倪:「唐狀元好像明白了銀大先生的涵義?」
一旁,俞歡快刀也緊跟著道:「是呀,你這老小子啥好事也沒幹,憑什麼爬到狀元位子坐?」
「瞧你這麼說哥哥我――,」唐大公子可不服氣啦:「難道那個龔天下就比較有幹點好事?」
「當然――。」俞快刀理直氣壯的道:「如果單純以生命計量,他救得比誰都多!」
這話不錯。
如果不是以「人命」,而是以「生命」計量,龔天下對待萬物的慈心悲行,絕對足堪典範。
說話間,那靈石大縣已在三里開外。
唐凝風正嘆氣被這廂逼問,驀底有一列人馬奔出擋在他們四人快騎之前。
這些人著黑袍蒙黑面,神神秘秘的佇馬對峙。
「是大漠地王的黑煞兵馬殺!」
俞歡瞄了一眼立刻細數來歷:「是由達斯格里那頭『黑金小鳥』所統領,由七十七名無惡不做的強盜組成。是他那一支裡自稱最強悍的兵力!」
俞歡不但對這七十七名兵馬殺如數家珍,而且在眾人堆裡很輕易的朝某人一指,哼聲道:「達斯格里,別藏啦,有話當『面』說……。」
眼前,那名漢子低沉笑了兩聲,拉下了面罩,露出那對回紇族特有的藍眼珠,以一口濃濃外語腔調道:「各位英雄,很抱歉――。凡是武林人物今日皆不得進靈石縣境。」
俞快刀瞅著對方那一臉飛張黑髭和大號鼻孔,忍不住想笑出來。他可是緩了好幾口氣,嘿嘿道:「黑金小鳥,憑你一人之力以擋得了我們?」
達斯格里冷冷一笑,雙掌在空中拍了數下。
便見背後有約莫跨上前來七八名漢子,一撩開外罩衣袍。
衣袍內,竟然在身軀綁滿了火藥。
達斯格里就像大漠風沙中的大岩,濃眉下那對藍眼睛閃了幾下,沉聲道:「黑煞兵馬殺個個是不怕死的勇士,如果各位想硬闖就試試看!」
他頓了頓口氣,嘿道:「本幫火藥之力,各位是見識過了!」
數日之前,洛陽吞星山莊是開了眼界。
咱們唐大公子這下不能不出面打個圓場,策馬驅前兩步,道:「你就明說吧!賀難那老小子是跟兵王搶人,還是跟他們談判?」
達斯格里雙眉一沉,像是思考了片刻,竟然會回答這個問題:「賀難龍王有意和兵王結盟,雙方各蒙其利。」
言下語氣,似乎有那麼點玄機。
咱們俞歡少爺倒也不笨,想起幾年前在大漠那一戰,嘿得一聲道:「黑金小鳥閣下,我倒有一個問題……。」他盯著對方,接道:「當年哥哥我以一敵九,在大漠和你們九隻小鳥交手,不過……。」
達斯格里挑了挑那對濃眉,哼道:「你想到啦?當年如果不是本座、莫辛札和衛報三人手下留情,你還有命站在這裡?」
「是嗎?」
俞歡本來想嘲諷回去兩句,不過硬生生忍了下來,改口問了個比較重要的問題:「為什麼?」
俞歡對他們當然沒半點恩情,何必手下留情?
更何況以當年情勢,殺了武林典誥上排名的俞歡,絕對對大漠地王一幫有揚威立望的功用。
達斯格里似乎陷入好一番思考,這才決定了般,朝唐凝風道:「唐狀元――,你想交朋友,還是結仇敵?!」
唐凝風公子聳了聳肩,露牙一笑:「在江湖中當然是朋友越多越好。」
「好!信你這一句!」
達斯格里像是下定了決心,沉聲道:「在下和衛報、莫辛札想要宰控大漠一域……。」
這話可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意思就是,翦除龍王賀難!
「好小子,我明白了!」俞快刀恍然大悟般,怪叫了一聲:「當年你們三個早就居心叵測,利用哥哥我的快刀幫你們清除其餘六人?」
那一戰,大漠地王中的九鷹,三死三創!
所以,最平安無事的達斯格里等三人,便接收了斃命三鷹的地盤。看來,如今他們三人所掌握的勢力,已經足以和賀難龍王分庭抗禮。
達斯格里並沒有正面回答俞歡這個問題,只是朝向唐大公子道:「賀難可以和兵王結盟,我等三人也可以和唐狀元等結盟!」
算算,這也不是什麼虧本生意。
不過,做為一個大俠,說是有點原則。唐凝風嘿了兩聲,道:「問題是,三位日後果真掌握了大漠勢力,對過往商旅又會如何要脅?!」
達斯格里藍眼內精光一閃,挺直接問道:「朝廷也有徵稅,我等多少人馬又該如何生存?!」
這真是個問題,可不能強迫人家解甲歸田,做個耕民良民。唐大公子嘆了一口氣,反問道:「以這些年,大漠地王所聚集財富,難道不足令各位安享一世?」
達斯格里可是嘴上不饒人,反問著:「以唐狀元在天下六大賭坊贏金一千兩百三十萬兩銀子,難道不足以過十輩子?」
啥?這老小子贏了這麼多銀子?
俞歡差點伸手去捏死身旁這個朋友。他狠狠瞪了唐大公子一眼,哼哼道:「做大俠要有義氣。請你偶而拿點銀子出來讓兄弟我吃點好的――。」
唐大狀元苦笑一聲,沒好氣的回道:「那一千兩百三十萬兩全沒啦!」
「這怎麼可能?」連藏二小姐都不相信,噗嗤嬌笑,如銀鈴般脆響道著:「唐哥哥可別說謊騙人呦!」
「真是沒了――。」唐凝風挺無奈的道:「家師有訓,銀財是拿來救人,不是拿人享福……。」
所以,一千多萬兩銀子全數拿去賑救「夸父吞日」的災民。
俞歡還是有點不信:「怎麼江湖上沒半點風聲?」
這種大善大事,早該流傳天下。
「你聽過一個叫李住雲的傢伙?」唐狀元沒好氣的問了。
「武林有誰不知?天下第一大善人就是他!」俞快刀才開口說完,忽然啊的自聲怪叫:「就是你這老小子?」
足利貝姬一路聽到這裡,心底沒來由又滑過一絲甜蜜,雙頰也泛起一片紅潮。
真是個不錯的男人。她想。為了掩飾自己的嬌羞,足利美人輕朗著聲,道:「大唐姓李,凝者住也,風與雲隨――。」
李住雲真有可能是唐凝風暗自行善別名。
「看來銀大先生了不起――。」
俞歡這下更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唐凝風是典誥狀元!
達斯格里聽完了這段對話,終於忍不住沉聲道:「唐凝風,本座只要你簡單的一句話!結不結盟?」
「很抱歉――。」
唐大狀元嘆了一口氣,道:「無論多大的利益,原則一旦失去,做人如何頂天立地?」
如果和強盜為伍,可以賺名賺利,自己就是強盜。
就算是為了救人,只要有第二個方法,原則就是原則。
否則,自古以來怎麼會有那麼多忠臣烈士?
*        *        *
賀難為什麼突然決定和兵王結盟?
難道原先結盟的歐陽世家和苗疆秦殺不可靠?還是覺得他們的能力不夠?!
皇甫追日對這樣的提議當然覺得意外。
不過,這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賀龍王用意何在?」兵王追日問得很直接:「江湖上人心叵測,難免本道士要有此一問。」
「好,兵王既然問得如此坦白,本幫主就明說。」
賀難的聲音隔著黑面垂布後,低沉粗啞著道:「清權臣!」
皇甫追日雙眼一瞇,嘿道:「莫非貴幫大漠地王內有叛賊?」
「那幾個人已經隱忍了五年,不過時機也快成熟。」賀難在提這檔子事,就像別人家裡事似的冷靜:「兵王五子,以暗殺綁架為能事。有賴各位共謀圖成……。」
皇甫追日立刻明白了過來,原來賀難根本不想讓自己雙雙染血,想要借刀殺人。
否則,大漠地王內戰一起,就算勝了也是元氣有傷。
「賀難雖然是一幫之主,但是達斯格里、衛報、莫辛札他們三人並沒有留下任何背叛把柄……。」
在賀難龍王離去後,封吞星由內房內踱出,凝目沉思,邊道:「可是等到他們三人發動攻擊,又怕有失先機!」
所以,一定要藉由外力,在精密的計謀下翦除那三人!
皇甫追日輕輕嘆了一口氣,望著這位生死之交,問道:「那以兄台之見,是否該答應他?」
方才,皇甫追日以三天做答覆為緩兵之計。
雖可暫緩,但是不能不做決定!
「以我兵王宗旨本來就想和各武林勢力結盟,」吞星公子那張白種人特有的深邃輪廓面龐閃過一抹光彩,回道:「賀難既然可以提供我大元復興的助力,有益無害。」
無論怎麼算,就算以後賀難翻臉仇對,最少也除去了他一半的得力助手。
兵王追日雙眉一揚,朗聲道:「好,既然兄台也有此意,我們就與大漠地王結盟――。」
*        *        *
鄺山海對自己的安排十分滿意。
龐動戰率領搏龍霸虎負責衝破北方玄門氣機,羽墨則扭轉南方旺昇大功;至於宗無畏去對付西方內滅真形;再以龔天下和藏雪兒率領那一犬一猿,住啟東方生生有道。
至於自己,則鎮守中央龍五之位,運籌帷幄!
「哈、哈、哈――,」他忍不住想狂笑:「顏龍月育啊顏龍月育,你可以困住老夫數十年,但是困不了一輩子!」
鄺山海特別得意的一點是,顏龍月育原先留下了萬變神猿阻止自己渡過冰河,打算將他鄺某人餓死在絕谷。誰知,那萬變神猿不但被自己收服,而且成為今日助力!
「此戰乃是人力協同與天地造化大氣相競!」
事前,鄺山海十分嚴肅道著:「北方玄武帶殺,其勢如波濤洶湧不止不盡。龐動戰你要撐得住一個時辰――。」
他又朝向兵王羽墨,冷冷一哼:「現下是大家同舟共濟,就不管你是蒙古韃靼,負責南方朱雀位。那一處為火旺暴氣,不過你天資異稟可以骨形移位,應該可以挺住一個時辰,不讓它攻入中理,否則會增加各玄門氣煞!」
兵王羽墨淡淡一笑,看著鄺山海緩緩而威嚴,道:「鄺奇人可以放心。本王不會有失職守!而且為了報答恩人之徒,也不會讓大家同歸於盡!」
這事原本就是鄺山海計量中最大變數。
如果兵王羽墨不想讓大家出谷,只要一導引南方旺昇大功,不但一伙子人脫不了困,恐怕死傷之重,今生再也無緣重見紅塵。
耳裡聽得羽墨先生這一段「報恩」話語,像是稍微放心了些,便朝向宗無畏道:「西方為落日處,但為白虎重殺之處!以你身軀本受內創,而被達摩易筋經治療又未竟全功……,」
鄺山海嘿嘿兩聲低笑,忍不住轉為仰首狂笑,好一陣才道:「天理玄妙,妙絕!」
宗無畏兀自一楞,雙眉皺起,又聽那鄺山海道:「達摩易筋經雖然沒治好你的內傷,不過經脈理絡已變,更好可以將白虎煞氣吸收入體,以毒攻毒反倒療傷脫胎,更上一層――!」
天下之事,善惡好壞真不可以一時看。
如果是正常無傷之人,反而無能吸收煞氣,否則全身爆裂而亡。今日,宗無畏經脈變易,內力虛空之際,反倒可為藥用。
鄺山海將眼光投向龔天下和藏雪兒,哼了一聲,道:「東方蒼龍,生生不息,要兩位陰陽互佐,內氣同運才能開得了出這奇門玄林之路……。」
他話聲一落,雙掌一拍,便見冰河裡那頭萬變神猿呼嘯而出,好迅速來到跟前半伏者,十分恭敬。
那維摩大犬和搏龍霸虎見著這長毛大猿現身,雙雙頸背怒毛張賁。
鄺山海瞅了維摩大犬一眼,哼道:「急什麼?你們兩個還有好合作咧――!」
藏大小姐輕呀一聲,柔聲問道:「前輩還有玄機?」
鄺奇人嘿嘿沉笑兩聲,自負似的道:「東方看來是生門之地,但是萬物滋生乃是吸收天地精華……。」
所以,龍騰九天,風雲皆起。換成內力心法而言,就是若有一個不慎,位置其處之人,一身內力很可能被天地化氣吸收,全數破功!
藏雪兒雙眉微縐,道:「那麼維摩大犬和萬變神猿的功用是……?」
「依老夫看,這兩隻異獸內力氣機非凡,遠勝一般高手。」鄺山海得意道:「以牠們代替二位消耗內力被玄氣吸收,而二位則同功同運,以待開啟生門!」
藏大小姐念頭一閃,想著龔天下根本不會答應!
因為,龔天下愛護萬物尚且不及,怎麼可能利用牠們,甚至在可能令牠們強耗斃命?!
沒想到的是,龔天下竟然淡淡接了一句:「走!」
藏雪兒一楞,眼見龔天下已是邁步,而維摩大犬則搖著尾巴哈啦哈啦挺快樂、又信任般的跟著。
她一嘆,對維摩大犬對龔天下的信任有一絲讚嘆。
藏雪兒抬步本隨。身側,那頭萬變神猿也亦步亦趨!
鄺山海看著眾人依自己安排各自四散定位,不禁滿意極了的笑了。
好一串長笑,斗然停住!
因為,有一股他始料未及,根本沒計算到的能量又從絕谷上貫衝下來。
怎麼可能?
誰?是誰自己跳下絕谷?!而且還是轉破玄機的天權煞星坐命!
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