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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風天下
第二冊  第八章  劍鋒
皇甫追日挺立在輕風小雪之中。
右掌中握著秋泓流水般晶瑩的「八卦回真劍」。
劍已出鞘,雪白透亮,幾乎像水晶。
他的身前,武當「太極八劍陣」早已準備好陣勢,硬生生擋住從藏寶閣灰燼中跨步出來的唐凝風和足利貝姬。
「追日一劍,當下轉世!」唐大公子低聲朝身旁大美人輕嘆一聲,道:「哥哥我禮讓姑娘先挑對手。」
足利貝姬吃吃笑了兩聲,脆悅如金鈴風響般擴散到夜空。「本姑娘不是說要保護你嘛?」大美人用白晰玉指一點那八個道士,接著道:「那吃點虧好了,我來對付這八個……。」
唐凝風少爺瞅了人家一眼,哼哼兩聲便朝那些武當道士背後的皇甫追日招手道:「喂,老小子,今天不會打了一半又走人了吧?」
皇甫追日頷下黑鬚在風中輕飄,風冷,聲音更冷:「唐凝風,老夫今夜就是守在這裡不讓你越雷池一步。」
這話怪怪的,莫非兵王大舉攻上了夸父山,各有各的任務分配?唐大公子雙眉一挑,仍舊是嘻嘻笑著:「這麼瞧來,今晚夸父山有事啦?」
皇甫追日也不急,緩緩道:「閣下和足利姑娘只要待在這裡,本人保證沒人會對兩位有任何攻擊!」
對方不急,唐大公子也挺有耐性:「這檔子事哥哥我可要算算清楚……。」
他邊說,還真扳著手指喃喃自語算著:「兵王五子,一個對付哥哥我;那個愛穿黑袍的老小子羽墨對付龔天下;聽說還有個穿大紅袍的怪老頭絕殺,大概去應付宗王師……?」
唐大公子喘了一口氣,又接著半翻起白眼來算著:「如果有一個留在洛陽監控那些從蠻夷各國綁架來的王公貴族,最後還剩下一個……對付藏大小姐?」算到這裡,他可是大力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你們的目標應該是宗無畏?那誰去對付他?」
這廂分析下來,皇甫追日臉上表情沒什麼反應,眼光之中卻有一絲警覺。
是不是唐凝風判斷精準,猜透了他們的計劃?
足利貝姬姑娘嬌笑一聲,可湊到唐公子身邊問道:「唐狀元又怎麼知道他們的目標是狙殺宗無畏?」
「原因當然只有一個……。」咱們唐公子好像挺明白似的,道:「為了要東海霸帝龐動戰跟他們結盟!」
皇甫追日不得不出聲,冷冷一笑:「唐凝風,看你平日吊兒郎當嘻皮笑臉,不過也不是沒腦袋。」
唐大公子可不鬆口,追問了:「皇甫老兒,你應該叫兵王追日吧?這麼說來,哥哥我方才那番推論是對了?」
眼前,這位名震天下的武當第一俗家弟子,像豁出去了般,沉聲寒凍著臉,道:「猜對了八九分,嘿、嘿……,你太小看了──羽墨先生,以他一人之力已足以應付龔天下、藏雪兒和那條狗!」
如果這話是真,唐凝風公子可想到一個驚人的可能:「你們兵王到夸父山只有三個人?」
皇甫追日傲然昂首,冷冷道:「夠了!」
「所以,狙殺宗無畏的不是別人,而是龐動戰?!」唐大少爺嘖嘖了兩聲:「真是精彩──兩個受重傷的死對頭面對面來一番你死我活?」
皇甫追日雙眉一挑,不知是否這次行動秘密全給唐凝風套問了出來,怒沉一喝:「唐凝風,你現在想活也不行!」
話起劍出,劍快如電!
皇甫追日凌空越過身前武當那八名道士,晶瑩劍身幻化出百劍同用,彷如一圈劍輪往唐凝風罩下。
劍輪如日──追日一劍,當下轉世!
唐大公子拍了拍手,嘿笑兩聲邊朝足利貝姬道:「扶桑大美人,那八個不分是非黑白的牛鼻子道士就交給妳了!」
他這麼說,是心底下有點擔憂。
「太極八劍陣」在武當中的份量舉足輕重,如果他們聽到了皇甫追日是兵王之一,而還聽命於這老小子,可見武當派的大權已非當今掌門玄華道長所掌控。
如果兵王一脈已經打算化暗為明,直接奪取中原各門各派勢力,那麼以他們的行事必然是有十足把握一戰功成。
一念轉想間,皇甫追日的劍輪已至!
唐大公子不由得有一絲讚嘆,昂首眺望間竟然毫無空隙。這簡直難以思議,對方的劍炁似乎每一跳動間都正好封鎖自己可能的突破。
「圓融之中,自有萬鈞之力;練虛還實,本來天地大道。」皇甫追日的聲音,在劍輪之後又冷又沉又像嘲笑般響起!
唐凝風狀元大大吃了一驚,忍不住皺起雙眉。
皇甫老小子方才這番在劍道上所悟以及運用的功法,幾乎和自己師父所教導的武學心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合相裡,空有本是一如;有招無招,虛實真用一心!」
他竄身,立即被龐大的劍氣籠罩全身;眼角下瞅間,武當那八個牛鼻子道士早已圍殺足利貝姬──八劍齊發,太極合一!
唐大公子嘆了一口氣,斗然在劍輪光華中一化為二!
一化為二?皇甫追日大吃一驚,簡直難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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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聖殿外,幾把火柱在風中旺盛的燃著。
坐在殿前石階上,藏雪兒忍不住偏頭端詳身旁這個和維摩大犬逗耍的男人。
方才來的時候,殿前奇門花苑已不知被何人改過,但是龔天下卻能視若平常,就這麼帶領大家通過。順便,將身中奇毒奄奄一息的鼎冷世一道帶出來。
沒有人問龔天下如何通過,反正這個人行為就是與眾不同。而且,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聖殿之內,宗王師救治宗無畏。
「丑時初起,天地星斗方位正可以聖殿佈局交會;」宗無畏告訴他兒子︰「這是爹這些日子,在正明聖殿裡觀察顏龍月育和鄺山海兩大奇人,所隱藏在山海經壁畫裡的祕密,有所得悟……。」
所以,宗王師要治癒他爹親身上重創,只有利用這個時機才能事半功倍。當然,他們一定需要護關的人,而且是要絕頂的高手。
否則氣機一岔,雙雙殞命!
這種事本來是要由魔教那剩下的三名長老負責,但是生死交關,那三名長老真能保護得了外敵入侵﹖宗無畏正自沉吟,未料龔天下已經帶著維摩大犬和藏雪兒敲了他們父子房門,淡淡說了一句︰「走吧!」
宗無畏呵呵大笑,用力一拍兒子肩頭,道︰「龔天下一生無論世人瞭不瞭解他,你都要跟他成為生死之交!」
那時是子時過半,藏雪兒忍不住抬首仰望了蒼穹;此際,星移斗換,已是丑時欲至。正眺望間,那隻維摩大犬沉鳴一聲,斗然站起,頸後那綹白毛賁張,兩顆褐色眼珠子直盯著殿前花苑。
藏大小姐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兵王一脈真是要在今夜和夸父山魔教了結今生恩怨?!
眼前花叢晃動,火把照明之中,是柳破煙抱著坐在木輪椅上的柳破天出了奇門花苑。只不過在柳破天輪椅扶手上,橫跨了一隻如人大小的灰白色圓柱物體,好似一根巨大的象牙?!
「兩位請留步──。」
藏雪兒柔聲輕道︰「聖殿之內有正明教要務進行,如果柳莊主想要藉秘道下夸父山,請過了丑時再來……。」
柳破煙看了地上奄奄一息的鼎冷世一眼,又看了看龔天下和那隻瞪大眼睛的維摩大犬,哼了一聲︰「堂堂藏門別苑的藏大小姐何時成了魔教的看門……守衛?」
柳破煙硬生生把「看門狗」三個字給改了,但是不屑與憤怒卻在臉上顯露無疑。
藏雪兒也不生氣,仍舊是柔聲淺笑道︰「柳莊主別生氣,小女子和龔狀元是受朋友所託,忠人之事而已!」
「嘿嘿嘿──,宗無畏是在裡面藉由丑時星斗大氣來治癒體內被震斷一半的經脈吧?」
木輪椅上,柳破天突得桀桀怪笑兩聲,嘶啞著嗓子尖聲道︰「家兄也是要帶著老夫入內療傷……。如果藏大小姐硬要阻止,老夫心脈一斷神仙無救,妳又如何看法?」
藏雪兒雙眉輕蹙,柔聲回道︰「的確是兩難之事。不知柳二莊主又有何看法?」
「這倒不難──。」
柳破天瞳孔精光一閃,尖著嗓子道︰「要不,妳放我們兄弟進去,老夫治傷所需方位和宗無畏不同,各據一方互不干擾……。」
「另外的方法是……?」藏大美人緩聲追問。
「第二個法子更簡單──。」柳破天轉動他那顆大腦袋,盯向龔天下︰「聽說龔狀元身上有一對雌雄離地神龜,請他交出來借老夫一用!」
這種事可不是藏大小姐能決定的,她只有輕柔一嘆,望向龔天下。只見那個男人面無表情,只是用手指了指癱在地上的鼎冷世。
柳破天嘖嘖怪笑兩聲,尖著聲音嘎嘎道︰「好!老夫解了這不知死活的女娃子身上奇毒……。」
話聲一落,柳破天從懷中以他僅能運用的兩指挾出一支暗黑藥瓶,扔給了龔天下,道︰「早、午、晚各服一粒,這女娃子身上七種奇毒便解。」
龔天下也默不作聲,將瓶塞拔起倒出三顆朱紅藥丸,又將瓶塞塞回,隨即由懷中取出一對離地神龜連同藥瓶交給柳破天。
「好!好個龔天下,取其所當!」
柳破天忍不住尖著聲音喝采︰「當今中原武林,除了家兄以外,只有你一個是老夫看得順眼!」
他嘖嘖怪笑一聲,又道︰「你放心,老夫用完以後自會將這對神龜交還給你去放生──。」
那廂柳破煙將他胞弟連同木輪椅輕放置地上,耳裡聽著柳破天邊觀察星象邊道︰「紫微居中帶七殺,左輔右弼夾命門,機樑對宮祿存在,陰陽反背巨門開……。」
「好!大哥請放在文武雙曲交會天同貪狼處!」柳破天似乎勘破玄機所在,用手指著台階前三丈處,尖著嗓子桀桀得意怪叫了一聲︰「鄺山海和顏龍月育前後數十年相較機關天意。哈哈哈,妙絕妙絕,這兩大奇人果然是洞察大道之人!」
柳破天這廂似乎是極為興奮,看著他胞兄將那圓柱之物以尖端那頭振臂插入地內固定豎起。藏雪兒注視著柳破天邊指揮擺放角度,邊抬頭看著蒼穹,似乎在尋找天地間連接之處。
「龔狀元,對眼前之事看法如何?」藏大美人忍不住輕聲問著龔天下︰「難道天地之間真有造化大氣?而柳破天竟能用這種方法將它連結?」
龔天下沉默片刻,看著柳破煙將他胞弟抱起,放入那好像巨骨之物的圓柱內。那圓柱夠大,正好柳破天的身體藏置於內,僅露出那顆大頭來。
「大哥,請將兩隻神龜放在小弟左右耳後……。」柳破天那張臉似乎因興奮而漲紅,忍不住得意尖銳著嗓音道︰「只要一炷香的時間,不但小弟心脈可以保住二十年不斷,而且甚至可以恢復四肢功能!」
柳破煙邊將離地龜放在他胞弟耳後,邊驚喜應道︰「果真?天弟如果真能恢復手腳功用,那真是天恩浩蕩,為兄立即發放五十萬兩銀子賑濟天下蒼生!」
「哈哈哈,大哥真是好大手筆,那已占我們破煙山莊一半資產。」柳破天開懷而笑,嗓音尖銳中帶著興奮不已。
「能治好天弟,錢財多少只是報答天意!」柳破煙顯然也興奮起來,看著那左右離地神龜弓起背殼抓住柳破天耳後穴脈,同時那神龜的大頭拉長脖子輕輕張嘴咬住耳內軟骨。
驀底,這巨骨圓柱不知是否天地交感之故,隱隱然泛著一股亮藍光彩,其間又似有氣機盤旋!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內服。」龔天下也不知是否應答方才藏雪兒問話,忽然低聲唸起周朝聖人莊子外篇中的「天道」內文;忽兒間一轉,接唸著內篇「大宗師」:「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藏雪兒大美人耳裡聽著,她冰雪聰明似有所悟,回道:「前段莊子『天道』所言的是天道運行不息故萬物得以生長綿延。帝王之道亦同,必須心中有德有慈,才能令天下歸服?!」
她心中略為一轉念思考,又接著道:「後段『大宗師』則是指知天理知人命,以德性養心自可天人合一,循乎大道便可以長保壽命而不夭折?這就是人的智慧所能達到最圓滿境界?!」
龔天下又沒有接話回答,只是搔弄著身旁石階上維摩大犬的頭頂,輕輕嘆了一口氣。
夜更深,風似乎更冷了些;龔天下嘆的那口氣,似乎有著千言萬語的因緣潛藏在裡頭?藏雪兒想問,眼前卻出現了兩個人。
兵王羽墨和龐動戰!
藏雪兒雙眉微動,人已起身,道:「兩位大駕何意?」
眼前,龐動戰昨夜內創似乎好了幾分,雖然臉上氣色不是挺好,但是那高大的身軀恍如一座山嶽,自有一股攝人威勢。他沉哼一聲,轟然大笑朝聖殿內叫喝道:「宗無畏,本座龐動戰已經到了你魔教內堂,不敢出來應戰嗎?」
「汪!」
那隻維摩大犬倏忽間大叫一聲,聲如雷響,倒有點跟龐霸帝一較聲勢的味道。
龐動戰一雙濃眉飛張,沉哼道:「狗兒畜生別猖狂,本座自然會幫你找到好對手!」
龐動戰冷冷一笑,便是沉嘯一聲;不過須臾時間,這夸父山便聽到一陣鳥驚獸奔的喧吵聲。隨即,一股腥風暴至,正是那頭長白山白額大虎──搏龍霸虎狂躍而至。
當下,一犬一虎怒目相視,全身皮毛全數賁張怒起!
「桀桀桀──,真是精彩好戲!」
奇門花苑裡閃出一道紅影,那寬大衣袍展呈圓形,彷如巨陽墜地忽兒間便到了兵王羽墨右側,怪笑道:「羽墨先生──,外頭交給你處理,我絕殺就進去找宗王師啦!桀、桀、桀……。」
這兵王絕殺弓僂著身子,搖搖晃晃的好似站不住腳。羽墨先生輕搖手中羽扇,微哂回道:「絕殺兄弟請小心應付,宗王師此人吾等尚未完全探測明白。」
「羽墨先生放心──。」
絕殺怪異嘶啞著聲音道:「那小子還不成氣候,我就去取了他的首級來做和東海霸帝結盟的賀禮!」
龐動戰哈哈大笑,應道:「好!只要取下他們父子兩人首級,我龐某人便和兵王結盟,一統天下,勢力瓜分!」
龔天下此時也緩緩起身,一跨步便到了兵王羽墨身前。對方,羽墨先生則淡淡一笑,自有君臨天下的氣度,道:「以你一人之力非本王對手,藏門大小姐也一起出手吧?!」
藏雪兒略一沉吟,看著龔天下背影說道:「龔狀元可以獨力應付嗎?此刻聖殿內宗少教主和宗老教主正是運功續脈生死關竅之際,雪兒不能讓這位兵王絕殺侵入──。」
「嘖嘖嘖──,妳這小女娃子,擋得住老夫嗎?」絕殺怪老頭不知是憤怒還是嘲笑,一張臉──不,是全身慢慢漲成紅通,幾乎和那件大衣袍同樣顏色。
「一身劇毒,八十九種!」
龔天下忽然喃喃自語,像是指出兵王絕殺一身特異之處,又像是提醒藏大小姐提防:「凡有所觸,萬物喪命。孤獨之人──。」
最後這「孤獨之人」四字,恍如打中兵王絕殺心中痛處。便見他臉色由紅轉黑,咬牙怪聲叫道:「羽墨先生──,這小子請交給我來對付,我要讓他慘嚎終生而死!」
羽墨先生雙眉輕皺,淡淡道:「絕殺兄弟,莫中了對手的激將法!且按原訂計劃行事……。」
絕殺怪老頭這回好像真豁出去了,卯起脾氣來怪叫道:「你不讓我先凌殺這小子,我絕不進去砍下宗王師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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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追日的劍舞得更快,他終於看清楚唐凝風不是一人變成兩人,而是對方不知何時脫下外袍,並且以內炁控制行動和自己交戰。
可別小看是件衣袍,不但裡頭灌滿了唐凝風這小子的真氣,加上落雪沾染在袍子上頭變成水濕,刀劍特別難以劈碎。
對方先機一失,唐凝風少爺慢慢可以應付皇甫追日的八卦回真劍。不過對方的內力也實在深厚,一手「離火八方」硬是能開演八十一式變化,招招近乎匪夷所思。
「你這老小子絕對沒有這種天賦可以做到!」
唐大公子邊打邊開罵:「這幾招已經足以稱為曠世絕學,要真是你這皇甫老頭悟出來的,早已是一代宗師!」
皇甫追日一套「離火八方」使完,冷哼一聲便是雙掌合握劍柄,彈指間用出了「兌金東來」。這劍法又大大不同,每一式既險又奇,幾乎是搏命般與敵人玉石俱焚。
不怕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唐凝風連閃了八劍以後,可發覺了皇甫追日這手以命搏命的劍招還真毒辣巧妙。他的每一劍式運用之間,其實在逼著對方硬打硬殺,而每一式都保留了最後變化,就等著對手掉入陷阱。
他嘆了一口氣,到底是誰想出這種劍法武學?一個能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幾乎已經和自己恩師等量。
恩師走的是菩薩佛道,那人難道走的是修羅魔道?!
唐凝風兩個翻身,連同那件衣袍越過皇甫追日劍鋒頂上,便往正明聖殿奔去。這廂皇甫追日豈肯放過,大喝一聲劈劍追至;唐大公子一息不停又往前直竄八丈,兵王追日掄劍再迫沒半點稍緩!
一前一後,雙方已是奔走數十丈之遠,眼前那片奇門花苑已近在咫尺。唐大公子嘻嘻一笑,還能抽個空回頭朝皇甫追日一笑:「小兵皇甫,到裡頭算算總帳如何?」
皇甫追日冷冷挑眉,亦步亦趨跟著唐凝風竄入奇門陣內,心底下暗笑:「這奇門陣苑已經被改過,此處就是你喪命之處。」
兵王追日大步跨入,立即連轉三彎!
皇甫追日這般移形換位,已然是踩踏在景、絕二門方位,正是可攻可守的扼喉險處。便見他將那柄八卦回真劍往地上一插,身形半蹲半傾,乍看有如以劍支地,又似人劍與大地合一。
「坤地大載」!
武當八卦神劍中最神秘的劍法,江湖上人人都以為是「乾天虛藏」。但是,昔年武當張三丰祖師在臨終前曾經密傳過:「專氣致柔,滌除玄覽;坤地大載,承無不納;太極歸一,八卦同用;道之為物,其中有象。」
這段用劍心法經過百餘年已經失傳,是以武林中盛名卓響的是「乾天虛藏」,亦為近幾代武當掌門所精練。
皇甫追日永遠記得重新開演這套心法給他的那位奇人,他在當時越聽越是心驚膽跳;那位奇人對武當功法瞭解之透徹,不僅令自己脫胎換骨成就幾達無所止境,而且簡直就是張三丰祖師親授一般!
他以劍支地,雙目微閉以耳聽著奇門陣內變化。唐凝風那小子顯然有了些麻煩,這陣勢慢慢凝聚煞殺之氣,自己左腳踩踏的絕門方位,地上不斷傳導著一股騷動不靖。
看樣子唐凝風不管轉入生門或是死門,最後都得轉到景、絕交會之處。
皇甫追日忍不住有一絲得意的笑了,這讓他想起下棋,好像一手當頭炮又押下去車馬將。
這可不是將軍抽車,而是奪命!
笑意未褪之間,唐凝風這小子果然從黑霧氣中轉身到面前。皇甫追日臉上表情化成一絲冷笑,出劍!
劍鋒挑起之際,連同絕門的煞氣一併奔出。
「坤地大載」劍法以下三路直奔上三路為主,看似中三路為空隙可躲,但是其中卻有一股倒迴旋力,如果對手以中三路為避,反而被吸逼落地。
下方,劍鋒奔起,彷如百朵蓮花同展,綿綿密密絕對沒有落腳之處。
非死即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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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凝風閉著雙眼,他清楚感受到這個奇門花苑陣勢已經大為不同。
變得殺氣更重、陣局更險!
皇甫追日顯然很清楚這個新陣法,一尾隨追入便扣住景絕雙門,自己不管走生門或是死門,都被對方扼住險要。
他笑了,天下之事難道就這麼理所當然?
皇甫小兵那老小子現在一定很得意?!唐大公子兩眼閉著,腳底下東走西走,有意無意啟動了陣勢。「嘿、嘿──,」咱們唐少爺心底暗笑:「兵王追日,哥哥我叫你暗無天日!」
他轉了兩彎,已然感覺到前面的殺氣。唐凝風差點笑出聲來,用腳尖在地上連踢了好幾下,塵土飛揚中搞了好幾個洞來。
隨手之間,又折了些樹枝、拿了點石頭插疊上去。這般做完,他拍了拍手依舊閉起雙眼轉了個彎大步邁出。
立即面對的是,皇甫追日劍出!
劍勢驚人,腳趾前頭彷如萬千刀刃披捲而至。
乖乖個老小子,這門失傳的絕學你也會?!唐大公子吃了一驚,但在這節骨眼也只有硬著頭皮,一大步便跨了上去!
這一步,直接跨到皇甫追日劍鋒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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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追日差點就要笑出聲音來──這個今年「武林典誥」狀元未免也太容易應付?!他甚至轉了幾個念頭,以唐凝風這小子現在露出的空門,自己最少有八處有絕對的把握可以狙殺。
他打算讓對方死得快一點,絕不拖泥帶水讓人家有機會。
所以,劍鋒破空之處,直指目標心脈死穴!
皇甫追日已經使盡今生可能最快的速度,甚至他都可以感覺劍尖已經刺穿了對方的衣袍。耳際,驀底響起一聲尖銳飄渺呼叫:「陣勢已改,快收劍……。」
兵王追日心中一緊,只覺手上劍氣並沒有遇上穿透物體的反阻之力,而是滑在漫無目標的虛空?!
他這出劍一動身形,自己反而捲入陣勢浩盪波動的氣機中。眼前,驀底有三座巨嶽聳起,自己完全陷入其中,待是要轉身出劍,只覺頭皮一麻立即便是手腕緊緊一縮,一股運力真氣快速倒竄,直打得背脊一串咯咯巨響彷如鞭炮。
皇甫追日大叫一聲,重重頹然落坐直是胸口大力起伏喘氣不已。他努力呼吸著,將眼角看向腕處;握劍的手腕,正有一絲白灰細線。他凝起雙眼,看清楚了是頭髮──自己的頭髮!
他看見頭髮,也看見一雙靴子在自己倒地的身前。
唐大公子輕輕嘆了一口氣,蹲到了面前,緩緩道:「善男子!如昨夢故,當知生死及與涅槃,無起無滅,無來無去……。」
「善男子!如昨夢故,當知生死即涅槃,無起無滅,無來無去。其所證者,無得無失,無取無捨。其能證者,無住無止,無作無滅。於此證中,無能無所,畢竟無證,亦無證者,一切法性平等不壞。」
──圓覺經普眼菩薩問法品
皇甫追日睜瞪大了雙眼,沉怒中喘氣道:「好個唐凝風廢了我的武功,竟然還念經嘲笑本座──。」
唐大公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回道:「皇甫老兒,你是中原人氏何苦跟韃子勾結侵我中原?而且對武當貴派做出欺師滅祖,背離師門之事?」
「哼!哼!你懂什麼?」
皇甫追日大力喘著氣,邊咳聲中吐出一口血來,整個人乾脆倒下仰躺讓自己呼吸順暢一點,這才冷冷道:「我皇甫追日從小喪父,和娘親二人相依為命,但是在中原卻受盡欺凌羞辱……。」
他說著,又大力咳了幾下,喘了幾口氣後這才稍微恢復一點精神,咬牙接道:「我和娘親數年逃亡無路可走,被地方惡霸幾乎活活吊死……,幸虧當時羽墨先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救了我們母子性命……。」
唐凝風雙眉輕皺,乾脆席地坐下緩緩道:「但也不能如此便背叛自己的老祖宗和外族結合──。」
「滿口仁義!」
皇甫追日臉上露出不屑神情,邊咳邊道:「羽墨先生也未有言語要求我們母子前往蒙古,更遑論與他共同負起興盛大業……。」
眼前兵王追日似已極為疲憊,搖了搖頭,仰首一嘆:「那些年在中原的日子你怎麼知道我們母子倆如何過?哈哈哈──,在我心中看來,蒙古人比中原人重情重義,最少他們不分貧富,把人當人看!」
大草原上的子民,本來就豪放不羈,常常過路之人就待如上賓。
唐凝風不否認這點,只是輕嘆中伸手輕輕拍了兵王追日胸口兩下,道:「人生際遇各有因緣,你是死不了,回去蒙古安養天年吧?」
他那兩下輕拍似乎讓皇甫追日一身倒竄的氣機平復下來,只見他長長吸一口氣,吐出後冷冷道:「唐凝風──,你算是個英雄好漢,別用同情的態度來對待本座。哈哈哈──,我娘親三年前已經作古,追日一生唯有報答羽墨先生救命之恩。今日既已無能為力,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皇甫追日話說至此,像是要自裁喪命;驀底一聲沉沉呼喝:「追日兄弟,不可輕生!」
人影如幻,剎那羽墨已飄身閃至,兩臂提振間硬是將皇甫追日牙根裡暗藏的毒藥給逼了出來。當下,皇甫追日「啊──!」的一聲大叫,吐出一顆幽黑的藥丸。
「羽墨先生……,」皇甫追日喘著氣,似乎想表明以死謝罪。
「追日兄弟,莫要責怪自己──。」兵王羽墨抱起了皇甫追日,抬眉看向唐凝風,氣度自若間淡淡道:「唐狀元好造詣。以陣列陣,用兵破兵,入敵不備,運籌奇襲。足以稱之武學宗師風範──。」
唐大公子雙拳一抱,正色回道:「羽墨先生客氣了,請讓皇甫……先生安養晚年,讓其一生無憂──。」
兵王羽墨嘆息了一聲,垂眉不忍般看了手臂上皇甫追日一眼,旋即朝唐凝風淡淡道:「唐狀元氣度果然不同。追日兄弟正好可以為本王一對子女教席。本王自會終生眷顧如親兄弟……。」
羽墨先生說完,轉身便大步邁出這奇門花苑,同時以千里傳音的內力留話:「宗教主要連續三日療傷!唐狀元──,本王明夜再來相會……。」
隨這密音聲中,一道紅影如日也穿過花苑,邊帶著桀桀怪異笑聲,道:「龔天下,明日決一死戰!」
唐大公子嘆了一口氣,跨出了奇門庭苑,只見龐動戰那高偉身軀背影和那頭「搏龍霸虎」,雙雙邁向正明聖殿後山方向而去。
就是背影,依舊有王者霸氣,只聽龐動戰沉笑一聲,道:「宗無畏,明夜就等你元氣恢復了些做番了斷。」
說這話的氣勢,完全沒有孤軍陷敵的恐懼和膽怯。
「好個東海霸帝!」唐狀元不禁也為之讚嘆,邊轉頭看向龔天下,只見這個奇人一雙眼盯著不是人,而是那頭霸虎。
前庭,如今最顯眼的,就是柳破天置身的那根圓柱大骨,泛著神秘奇異的藍閃光芒。只看得見頭部的柳破天則滿臉漲紅幾乎像要滴出血來似的。
「這老小子在做啥?」唐大公子晃到了台階前,問著藏大美人。
藏雪兒雙眉輕蹙,柔聲回道:「依柳二莊主前言,似乎在治療軀殘之患。」
話聲未盡,驀底有人竄身而起,好快的速度裡也不知用了什麼兵器奮力朝那根大骨打擊。
咚!好大響中,同時聽得是柳破天驚怒交集的嚎叫聲。
鼎冷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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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冷世在一身痛苦迷迷糊糊中被龔天下餵服了一顆解藥。當她全身百脈那股奇麻奇痛舒緩下來時,心中早已咬牙切齒不斷發下毒誓。
我鼎冷世無論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絕對要柳破天那個廢人死不瞑目!所以,她不斷在等機會,等著在最沒有人可以阻止自己的時候,豁出一擊。
羽墨他們離開了,機會相當不錯。
因為拔弓張弩的雙方對一切契機微動都十分敏感。
唐凝風從奇門花苑出來,情況更好;因為,人在生死關頭之後,遇見朋友時特別開心,也特別放心。
所以,當唐大公子和藏大美人一對話,她立即出手!
鼎字世家有一門兵器是鼎九然所秘製,江湖上幾乎沒人知曉,鼎大先生稱之為「如意奪魂棍」。這根用精鋼打造而成的武器,平常收縮時只有小臂長短,但是旋轉棍尾內機關彈開來以後,正如一般兵棍長短。
據說,百餘年後大明小說家吳承恩,就是因為這一兵器,在他著名神話小說「西遊記」裡,主角孫悟空的如意棒構想便是源自於此。
鼎冷世這一出擊便要斃殺柳破天,龔天下幾乎同時出手連點了她背上六處大穴。可惜,鼎大小姐那根機關棍頭已是彈出,雖然是偏了準頭,打在柳破天座下的神奇大骨上。
柳破天當下驚怒交集大吼一聲,置身所在的那根大骨應聲碎裂成數塊。立即,他從裡頭跌了出來。
柳破煙當下臉色鐵青,急忙向前扶抱住胞弟。只見,柳破天臉色一陣慘白,胸口大力喘息不已!
「好……好個賤人!」
柳大莊主怒急攻心,在半蹲半跪的姿勢中一陣冷肅殺氣瞪著趴在地上以下巴支地的鼎冷世,咬牙切齒道:「妳如此兇殘,毫無悲憫之心,留在世上是個大禍害。」
柳破煙一生行事雖無大俠義舉,但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這廂罵話,倒也說得名正言順。
鼎冷世在地上喘著氣,冷諷般嘲笑回罵道:「那又如何?是這個廢人先下毒手。哼,因果報應……。」
柳破煙虎的一個起身,便是抬腳要踏殺這個傷弟仇人。懷中,柳破天似乎緩過一口氣,伸手拉住他胞兄,虛弱道:「大哥,算了,這也是天意……。」
柳破天咳了兩聲,像是無奈般接著道:「顏龍月育和鄺山海在數十年前早藉《山海經》預言『神龍頂上王』將於大火中留一趾,可藉天時大氣造化之力,使盲明聾聰、殘疾復身……。」他搖了搖頭,噓出一口氣來,自嘲般的一笑:「但是也預說了:難盡全功以轉因果,能參三分已是萬幸!」
柳大莊主聽得胞弟尚能如此樂觀認命,心中更是悲喜交集。正待出聲,又聽得胞弟道:「如果不是龔天下出手解圍,恐怕天弟連命也沒了。」
「呃──,這位柳二莊主不簡單,勘破些玄機!」
唐凝風少爺嘿得一聲,接人家的話道:「因果本來難破,幸有循乎大道的貴人相救,所以多少轉了一些……。」
柳破煙這話聽在耳裡,心情稍稍平緩了些,但是仍有不甘般的道:「但是天弟的身體……。」話說未盡,眼眶有淚。
「無妨──。」柳破天伸手拭去胞兄滑出的淚珠,慘然一笑,道:「小弟也坐了半炷香,加上一對離地神龜同時功用,最少心脈可保十年不斷……。至於手腳未能如健全之人,本是天意。阿兄,天弟能多活十年不受心疾之苦,此事已是天恩浩蕩。原先發願,切要實行──。」
柳破煙一聽胞弟心脈可保十年,心情已是感激萬分,聽完柳破天話語,立即猛點頭道:「天弟放心──,為兄必然捐出一半山莊產業以拯天下黎民……。」
說完,他輕放下柳破天,便是跪倒朝龔天下叩三個響頭:「俠士救命之恩,破煙且替舍弟叩謝。」
龔天下偏轉過身面無表情,像是不願受人大禮、也不受道謝,只是垂手搔弄維摩大犬頭耳。
那柳破煙起身,恭敬將一對離地神龜雙手奉交龔天下面前,恭敬道:「龔狀元可不接受破煙大禮跪謝,但是柳某一生謹記在心,至死不忘。」
說完,將離地神龜交予龔天下後,抱起柳破天離去。
他們才進入奇門花苑,同時也有人閃身出來。是咱們扶桑那位足利大美人。
「唉呀,扶桑姑娘功力不錯……?」唐大公子瞅著人家一笑:「連武當的太極八劍陣也困不住妳。」
「別笑本姑娘啦!」足利貝姬一邊拭汗邊喘了兩口氣回道:「那八個挺厲害,要擺平他們可真費了一番功夫。」
唐大公子當下可正眼瞧人啦:「妳真是擺平他們?不是因為皇甫追日被哥哥我廢了武功,他們自己撤退?」
足利貝姬沒好氣的回瞪了一眼,嬌嗔笑道:「別小看人家,雖然花了點勁,也不是那麼難!」
邊說間邊走近前來,一低眉瞧見前庭方才碎裂的大骨,訝聲道:「這不是兵王羽墨從藏寶閣灰燼中帶走的嘛?怎麼會在這裡?」
藏雪兒大美人雙眉輕蹙,道:「兩位確定羽墨先生拿走的正是這隻大骨?」
「絕對沒錯──。」足利貝姬肯定道:「是神龍頂上王在大火中留下唯一的遺骸……。」
這麼巨大的骨頭,也真是只有這個可能了。
這事可有點奇了。
唐凝風雙眉一挑,哼哼嘿嘿兩聲,道:「果真如此的話,兵王羽墨那老小子很可能以此為禮,和破煙山莊結盟?」
「或者他們早已結盟?」藏雪兒大美人柔聲輕嘆:「依唐狀元昨夜所敘,羽墨先生盡毀秘道機關,是不是讓柳莊主方便抱著他胞弟到正明聖殿參破玄機?」
「是呀!當時我可記得唐哥哥曾說了一句:『破壞得這麼徹底,除非是替我們開道,不然就是替他們的人開道』……。」
「嘻嘻嘻──,公主殿下對哥哥我說過的話記得真清楚──。」咱們唐大公子正自得意間,那正明聖殿大門輕響開啟,是宗無畏父子雙雙跨步邁出,神色清朗。
「宗『兄弟』,哥哥我有件事兒要問你明白……。」
在人家的地盤,唐大公子語氣用辭可是客氣多了:「印真大師是怎麼死的?另外一件事是,那個和尚到底有沒有傳達摩易筋經給你?」
宗王師雙眉微沉,盯著唐凝風須臾,回道:「唐狀元,依你之言,似乎除了易筋經之外,還有可以解救家父之法?」
兩人明來暗去,似乎話中有話。
唐大公子嘿嘿笑了兩聲:「如果宗少教主不知此事,那就真是用少林達摩易筋經相救了?」
宗王師雙唇一緊,眼中精光飛迫,須臾才慢慢回道:「唐狀元──,宗某沒有必要回答你的訊問。」
唐凝風哈哈乾笑幾聲,伸了個懶腰,像是自言自語:「俞歡那小子回報,他們各自供養了珍寶以為印真大師陪葬之禮,不知會不會引起那些扶桑浪人爭奪?」
宗王師臉色微變之間,足利貝姬可是一張清麗俏臉沉了下去:「原來你早知道柳生教道和野田領袖暗中跟了去?」
唐凝風少爺瞅了人家大美人原先白晰如玉的臉龐一眼,如今似乎是因為怒氣而泛了紅暈,本來想嘻笑兩聲,終究忍住轉為一嘆:「這真是混亂的時代。東海霸帝幫內有四天王造反,正明教有賀白髮背叛;連妳這扶桑公主,恐怕也被手下出賣了……。」
足利大美人牙根一咬,冷哼:「你以為我應付不了?」
「別急別急──,」唐大公子笑了兩聲,挺安慰人似的:「中原夠大,絕對有妳大美人安身之處!」
足利貝姬聽得這話,怒氣中似乎稍為有絲溫暖,便是哼了一聲,抿嘴不語。
那廂,藏雪兒大美人已是扶起鼎冷世大小姐,解開了她背脊穴道,柔聲說著:「鼎姑娘,妳就速速離去吧?令尊七十大壽將屆……。」
鼎冷世咬牙切齒,惡狠狠轉身盯著龔天下道:「姓龔的──,你對我兩次下暗手,這生我一定剝你的皮當旗,絞你的肉餵狗,挑你的骨釘牆──。」
「哇──,這女人真狠!」唐大公子睜大了雙眼,伸了伸舌頭,邊又看著龔天下面無表情,將剩下兩顆藥丸倏忽彈到鼎冷世口中,一忽兒叫這潑辣姑娘吞了下去。
這場景看起來很可笑──一個罵人、一個救人;罵人的是怒氣足以殺人,救人的是表情冷淡如冰。藏雪兒和足利貝姬看了這景象,一時想笑又覺得尷尬。倒是宗無畏呵呵大笑,解圍道:「鼎姑娘妳放心,令尊大壽,老夫自會備大禮恭賀。多謝姑娘妳專程上夸父山通知……。」
這話是有夠下台階了。鼎冷世看看四下都不是自己人,也只得恨恨一跺腳,快步離去。
宗無畏微微一哂,復又環顧眾人道:「幸賴各位相助,老夫得以平安度過今夜……。」說完,抱拳一揖。
唐凝風嘿得一聲,連連搖手道:「宗教主別客氣。不過今天唐某人就要離開了──。」
原先,他是受銀大先生所託,將印真大師送至夸父山,雖然因緣變異,但也算完成該做之事。
「唐狀元既然要走,那本姑娘也不久留了。」足利貝姬似乎恢復了精神,冷哼挑眉,英氣勃發:「我倒要看看柳生那叛徒要做什麼勾當!」
「嘿、嘿──,妳可不能去追他們。」唐凝風大力搖頭搖手,拚命阻止似的。
「為什麼?」足利大美人當然有點訝異、有點不滿。
「因為你們都要跟我去洛陽救人!」
唐大英雄指了指足利貝姬以及龔天下和藏大美人,有那麼一點奸奸的笑了:「對付兵王這幾個傢伙的根本之道,就是直攻洛陽,救出天下各國被囚禁的王公貴族──。」
「這是你們大明朝廷的事,怎麼唐狀元……。」足利貝姬話沒說完,唐凝風可是很義正嚴辭的接了話:「為了天下百姓免於生靈塗炭兵燹交迫,是人都要這般做……。」
唐大公子說這話時似乎是挺認真的,也好像散發出一股所謂的俠氣,挺有說服力。足利貝姬不知為什麼,雙頰微微一紅,回道:「那又關本姑娘什麼事?」
「只有妳最熟他們……。」
唐凝風又嘻皮笑臉起來:「因為足利姑娘是唯一從他們手中逃脫出來的囚犯……。」
足利貝姬輕哼一聲,欲言又止。依照她的個性,這檔子事壓根兒不理;但是心中又有一股莫名感受,說不上來的複雜。轉念了好幾想,總算給自己一個答案:「兵王竟然敢囚禁本公主。好,我就去破壞他們的陰謀以為報復!」
另端,站在石階上,向正明聖殿內部觀看天花板頂山海經圖案的龔天下,忽然淡淡道:「我稍晚再去!」
唐凝風哈得一笑,應道:「有另外一隻奇獸在夸父山裡對吧?行──,哥哥我先去洛陽佈署……。」他一轉身,瞅向那位曾經讓他差點停止呼吸的藏大美人,挺帥的一抱拳:「藏大小姐是否也一併留下來護法明、後兩夜?」
藏雪兒稍一沉吟,輕輕頷首柔聲回道:「雪兒正有此意──。不過,唐狀元為何如此心急,不能多等兩日?」
照理,和兵王決戰,在夸父山機會更多。
「聲東擊西,擊西救東──。」
宗王師雙眼直迫向唐凝風,緩緩而有力道:「直攻洛陽,讓兵王回手相救!」
兵王一脈攻下了夸父山的利益,絕對遠少於洛陽囚犯被唐凝風救出的損失。
所以,他們不得不調派人馬回守,或者中途攔截。特別是唐凝風打敗了皇甫追日,這點會讓兵王羽墨更加謹慎評估。
藏雪兒大美人柔聲輕笑,點了點頭道:「想來羽墨先生認定自身一人已可以對付雪兒和龔狀元,所以中途攔截的可能是絕殺怪老……。」她說到這兒,又像是想起什麼,緊接著道:「兩位路上可是要小心那位絕殺怪老……。」
「全身有八十九種毒相生相剋嘛?」
唐大公子呵呵一笑:「多謝藏大美人好意提醒,不過哥哥我方才在奇門花苑裡照會了一眼已經知道啦!」
藏雪兒這廂心底可有一絲波動,想著龔天下一見面便知兵王絕殺身上有奇毒八十九種,沒料到唐凝風也是如此!念頭裡轉動的是──「法外別悟」中有一門心法可以藉對方氣機運行中知道是否中毒,但是沒想到這兩人竟然達到確知有多少毒性生剋?!
看來,「別悟心法」和他們這兩人所修的武學有很深淵源,但是在微妙處也有一些差異。
藏大美人輕輕一嘆,想著自己被譽為「藏雪明珠」,是藏門本家百年來第一練武奇材,但在武學上要達到大宗師地位以耀門楣,似乎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別想太多了──。」唐大公子突然出聲,邊走向宗王師遞交一塊東西給對方,道:「這是辟水冰晶,明夜治療你爹時,正好天象是水二局,放置在令尊身上有用……。」
那顆冰晶呈現不規則狀,晶瑩剔透中同時泛著一股涼氣和暖風,在火把光輝映射中,不時浮現出幾道七彩彩虹,煞是迷人。
「用完之後交給龔老弟吧!夸父山那頭奇獸可是躲在水底!」唐大公子說完,雙拳一抱:「各位──,洛陽見!」
宗王師接過辟水冰晶,眼瞳裡閃過一絲複雜神情,看著唐凝風和足利貝姬離去背影,須臾才緩緩沉聲:「少林印真大師以在下為眼耳鼻舌身意,於無念無想中,跨時空傳承。禪意微妙處,直追其師一明聖僧!」
雪,夾著初曦飄落。
映在金黃陽光,溫暖得令人心中一片祥和。
什麼是善?什麼是真正的佛法度人?
大善德行,足以轉業覺悟。藏雪兒微微閉起雙眸,讓落雪輕輕拂在臉上,想著印真大師自在圓寂之時,猶且一心慈悲掛念眾生。
縱使是宗無畏人稱魔教教主,亦度!
大師已自知圓寂時刻,是以夜半抱宗王師暗行至夸父山下,將少林達摩易筋經於宗王師昏迷中傳授此子。一夜傳法,以心印心,藉宗王師將易筋經口訣心法氣脈理路真傳予其父。
宗王師無念無想,無著修煉,但以救親唯一。
宗無畏實修實證,實入佛法,緣成我佛弟子。
所謂高僧,所謂佛法,就是慈悲兩字耳!藏雪兒一念至此,不禁兩眸滑淚,混著飄雪,一身冬陽特別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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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昇客棧是得利城裡最像樣的客棧。印性大師率領少林三十六龍象護送印真大師的法體,這件事已經傳遍武林。沿途之中,多少善男信女焚香供花;每經之處,頌經唱唄不絕於耳。當然,每座城鎮最好的客棧也都空出廂房,沒有人不認為能安置印真大師法體是無上光榮。
得利城裡高昇客棧老闆畢大掌櫃可是虔誠的佛教徒,加上和少林有那麼點淵源,當然義不容辭的爭取了這個機會。
「這客棧老闆叫畢春寶,算是個老實人。」咱們俞歡公子就坐在對面酒坊二樓,邊朝下看著邊向同桌藏二小姐和龐黑胖子嘿聲道:「據說他也算得是個少林俗家弟子,練過點通臂拳之類……。」
藏雅兒輕脆悅耳的笑了,如同一串鈴聲:「俞哥哥,你消息倒是挺靈通的。連這麼一個小城鎮酒樓老闆你也知道底細?」
俞快刀呵的一聲笑,有點得意啦:「可別小看哥哥我,這六十年來蘇小魂和蘇佛兒大俠,他們在江湖中可是有多得數不清的朋友……。」
他沒有用「眼線」,而是用「朋友」;因為那兩位大俠從來不把人當屬下或者要求報恩,而是以心和人交友。
藏二小姐忍不住嚮往著,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何時有這個機緣得以得到那兩位大俠的教誨?」
俞大公子的臉色有點紅暈,立刻打包票似的回道:「二小姐只要有此心,哥哥我保證有機會……。」
龐不忘可趕緊接話了:「那……龐某人……。」
俞歡瞅了人家一眼,好半晌才很勉強似的回道:「看看囉──,如果這一路我們暗中保護那些少林和尚平安的把印真大師法體送回本寺,而閣下表現又很盡職的話……,也許有那麼一點機會。」
龐不忘當下眉飛色舞,連連抱拳作揖,道:「龐某今生能得遇那兩位大俠,真是無憾了。」
他們邊在交談間,對面印性大師那一行少林和尚已是在客棧門口作起簡單法事,恭迎印真大師盛裝法體的靈柩送入客棧內。
眼下,滿街人頭鑽動,個個或者手持念珠或者拋花致意。
「印真大師不愧是高僧,」藏雅兒有感而發:「看看有多少人感念大師德行,全是自動自發前來瞻仰。」
俞歡四顧一番人群,哼得一聲:「但是別有居心的傢伙,好像也不是沒有──。」
「呃──,俞少俠看出了端倪?」
龐不忘托著那顆肥嘟嘟大頭,也往下瞧著。
「有扶桑的武士、忍者……。」
俞歡冷哼一聲,接道:「還有──,賀難那老小子的人馬也有混在人群中的……。」
「『大漠地王』賀難?」藏二小姐脆鈴般的笑了:「據說俞哥哥和他們有仇?」
俞歡可是馬上有一臉正氣的模樣,挺了挺胸膛道:「大漠地王那幫土匪強佔塞外商道,俞某人當然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向了!」
話聲才落,有人已冷冷一哼到了他們桌前,朝俞歡道:「俞少俠,可真是別來無恙!」
這人一臉黑髭飛張,濃眉大鼻,面龐上似乎經過長年風沙,五十開外年歲穿著襖皮馬靴,身上帶有一股黃土味。
「嘿!原來是九鷹中的『黑金鷹王』達斯格里。」俞歡瞅著人家,哼得從鼻孔噴氣,接道:「兩年前大漠一戰,算你運氣好,沒死沒傷……。」話可沒停,又「唉」得嘆一口氣,像是無奈般道:「沒辦法,人太多了,來不及砍這老小子幾刀──。」
藏二小姐看著俞公子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脆耳的聲音道:「人家是找你算帳,可得認真一點!」